這做假發生意的商人叫駱家榮。
    買壽名冊上有他的名字。
    布局香港以來，第一個可以收獲的果實，終於出現。
    這人六十出頭，長得周正，氣色也極好，看起來很健康的樣子。
    但這隻是表象。
    他固壽的期限已經過了。
    本來去年就應該去泰國找魏解施術，但他一直沒能聯係上魏解，便不敢冒然前往泰國。
    東南亞除了個別國家外，其他都是混亂之地，就加自詡治安良好的香港，綁票之類的事情時有發生，更何況是泰緬邊境這種地方。像他這種身家不菲，卻又沒豐厚到有根基地步的商人，往往是最好的肉票目標，交了錢多數都贖不出來，下場好的能找到屍體，下場不好的屍骨無存。
    如今他身上皮肉已經開始潰爛，為了遮住爛肉的腐臭味道，不得不給自己噴了大量的香水，以至於老遠就熏得人直掩鼻子。
    這駱家榮倒也是實誠，進門就把在魏解那裏買壽續命的事對我講了，又說他近些多方打聽，才知道我在阿羅普那建真虛廟，接手魏解這門生意，為許多在魏解那裏買壽的富商固壽續命，所以才會來求我幫忙。
    我也不多說，先讓他解開衣服，觀察了一下身體腐壞情況，又摸了把脈，讓他把衣服重新穿好，這才說：“你既然打聽得清楚，那是不是知道我這固壽的法子跟魏解不一樣？”
    駱家榮道：“這卻是沒聽說過，能打聽到您能固壽這事，就費了好大力氣。買壽續命這檔子事本來也不好往外聲張，要不是在您那裏固壽的一個人，是我在泰國的生意夥伴，我也打聽不到這事。隻是他不肯說其中的細節，我就沒多問……咳，當初在魏解那裏買壽的時候，規矩就相當多，不能相互打聽就是其中一條。我也是沒法子，才到處打聽。”
    我說：“你那個生意夥伴現在情況怎麽樣？”
    駱家榮道：“身體倒還好，但生意很差，最近泰銖暴跌，連累得股債雙殺，泰國經濟幾乎要崩潰，好多生意人都已經破產，他也隻能苦苦維持，還多虧得在您這裏固了壽，讓他才能有足夠的精神體力來應對，要是固壽之前的狀態，怕是早就有心無力，弄不好已經破產了。”
    我淡淡地笑道：“天之道在於恒，有損則有補。人的福祿壽數天定，強補其一，必損其二。當初你們在魏解那裏固壽，每次都要花上一大筆錢，卻隻能維持兩年，就是這個道理。損財則增壽，壽增一分，財損三分。他要是不買這個壽，這次或許也不會這麽艱難。你找我來固壽，我自然可以幫你，而且我有法子一次固壽，再也不用定期反得施術，但反過來你的家財就會遭受損失，到最後十有八九會窮困潦倒而終。你確定還要固這個壽？”
    駱家榮神色陰沉不定，一時沒吟不語。
    嫌自己活得不夠久，多半是因為有錢有勢，想要多享受，要是沒了財勢，也就沒了享受，生活隻剩下苦熬，活得越久越是折磨，這壽買得也就沒什麽意思了。
    隻是他現在的情況，騎虎難下，看似兩難，其實沒有別的選擇。
    他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試探著問：“能不能像在魏解那裏一樣，每兩年固一次壽，我照樣交錢就是。”
    我說：“不過是長痛短痛的區別，你財數即損，以後生意隻會越做越差，掙得錢趕不上需要交的錢，用不了幾年一樣要破產。而且，我來香港是為了尋找踏破仙門的機緣天時，不會一直呆在這裏，等我走了，你便是再想找人固壽也找不到了。到時候下場比單損一樣還要慘得多。”
    駱家榮道：“難道您沒有弟子或者同門懂這個嗎？”
    我說：“此術有損天和，非修為到了一定程度，不能濫用。魏解強行使用，落得個死無全屍斷子絕孫的下場，同門弟子死得幹幹淨淨。我門中人丁不豐，修行有成的，隻有我和師姐兩人，這法子也就隻有我們兩個人會。我師姐是在世仙人，你拿這事求她，她隻會招雷劈死你。我若修仙有成離開人世，你就隻能再找其他人。我不敢說這世上沒有再懂這門法術的人，不過能像我這樣隨意接手別人法術的，鳳毛麟角，而且多半不會為了這點錢財損傷自己的修行根基。我會接手魏解這買賣，是因為魏解與我有些淵源，這買賣在我有了承負，不消解會影響我的修行。”
    駱家榮猶豫不決，眼神遊移，遲遲不肯說話。
    這就是貪心不足了。
    既舍不得財，也舍不得壽，一心想求個兩全齊美的法子。
    老千設局，最愛這種目標。
    我便說：“你要拿不定主意，便好好想想。你既然與我有緣法，求到我麵前，我便不會不管你，但無論如何，都需要你自己先拿個主意，這樣我才好給你施術。但不能拖延時間太長，給你半個月時間吧，半個月後我會再到三脈堂坐診，到時候你再來，隻是那時就不能像現在這樣了。清風，送客。”
    打扮成道士的慕建國應了一聲，上前請駱家榮出去。
    駱家榮忍不住說：“惠真人，你是在世神仙，神通廣大，難道就沒有兩全齊美的法子嗎？求您指點我一下，我絕不讓您白指點。”
    我淡淡道：“天行有道，最是公平，有得便有失，有舍才有得，既要又要，什麽都舍不得，哪有這般好事？”
    駱家榮還想說話，但慕建國已經不容他再磨嘰，連拉帶推，將他請出房間。
    等出了門，慕建國便對駱家榮道：“駱先生這是我的手機號，等下次再來請見惠真人的時候，先給我打個電話，我這邊好安排。”
    駱家榮道：“清風道長，我可以去高天觀拜訪惠真人嗎？”
    慕建國道：“不可以，高天觀是惠真人修行之所，神仙清靜地，不能沾染這些俗事。再說了，惠真人已經交代清楚，你這事也沒有什麽好再說的，下次再來隻管說你的決定，真人就可以為你施術，你不能再糾纏真人。”
    駱家榮不甘心地說：“這滿香港，既有錢又長壽的人物不知道有多少，為什麽我就不能都得？隻要能幫到我，我可以出錢啊。”
    慕建國道：“沒聽真人說了嘛，福祿壽有定數，你增了壽命，就要損失福祿，這不是花錢能解決……哎，不是，沒有，你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