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學院的練功場。
    諾倫與伊芙琳在一旁的觀戰席上入座，場內，尤娜正在為即將到來的戰鬥做最後的準備。
    為了方便運動，此時的她已經換上了學院的製服。
    “沒想到你還留著學院的製服。”
    萊恩就站在她的對麵，看著做熱身運動的尤娜，臉上也有一些感慨，“也好，這場戰鬥就當做是學院對你的畢業考試吧。”
    尤娜舒展筋骨，隨後在離萊恩十步之遙的位置站定，微微揚起手中的騎士劍，沉聲道：“請多指教。”
    “嗯。”萊恩亦舉起劍刃，“來吧。”
    話音落下，兩人的身影同時一動，徑直朝對方衝鋒而去。
    戰鬥開始的第一回合，是單純的正麵對決！
    “鐺——”
    下一刻，兩人的劍刃彼此相撞，尤娜毫不退縮的迎上萊恩的進攻，專注而平靜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
    不錯的眼神。萊恩在心裏暗暗讚歎，光是這一點她就比大多數學院裏的學生強了。
    騎士之間的戰鬥，氣勢比拚亦是重要的一環。
    如果因為自己的實力不如對手而想避其鋒芒，反而從戰鬥一開始就會被對手牢牢壓製，陷入更加不利的境地。
    這是很多年輕學生容易犯的錯誤，他們在潛意識裏就認為自己的實力弱於學院的老師與考官。
    因此，與其想著主動迎擊戰勝對手，更多的學生都在想著如何防禦，以在考官麵前盡可能撐得久一些。
    這或許能為他們爭取到高一點的評價分，但是，抱著這種心態是永遠不可能成為獨當一麵的騎士的。
    一味的防守永遠也無法結束戰鬥，還會錯失對手因為進攻露出的破綻，最後不過是慢性死亡而已。
    相比之下尤娜就做得很不錯，她既沒有露出尋常學生那般麵對考官時如臨大敵的表情，身體也沒有因為緊張而僵硬。
    她隻是仔細而專注的凝視著對手，隻要對手一露出破綻，就會毫不猶豫的發動進攻。
    不過想想也是，哪怕尤娜跟那些青澀的畢業生們同歲，但她親曆過一場戰爭，並鑄就了“白渡鴉”這麽一個不敗的傳說。
    事到如今還拿她和同齡人比，又何嚐不是一種高高在上的傲慢呢？
    想到這裏，萊恩收起了他在學院裏一慣的指點學生的餘裕態度，眼神變得沉凝深邃起來。
    他會把眼前的少女當成一位強大的對手認真對待。
    第一劍的試探剛結束，沒有給尤娜喘息的時間，他便又朝她發起了波濤般連綿不絕的進攻。
    刹那劍刀劍碰撞聲不絕於耳，尤娜將萊恩的進攻悉數擋下，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起來。
    雖說是認真對待，但萊恩並沒有真的用八階騎士的威壓去壓迫尤娜，對於一個還未突破的五階騎士來說，威壓是無解的存在。
    他隻是把自己的實力限製在六階水平，六階騎士的強度能讓尤娜倍感壓力，但也不至於讓她無法反抗。
    曾親自指點過數位五階騎士突破至六階，萊恩在訓練強度的把控上還是相當有經驗的。
    雖然因為被尤娜老練的戰鬥風格所影響，他也稍微認真了起來，導致這次測試的強度比往常更高。
    但相信以“白渡鴉”的實力，她一定能承受住這股壓力。
    哪怕今天沒能突破，但隻要這段時間堅持這種強度的戰鬥，並輔以修煉丹藥滋補身體，最多一個月內……
    “倏——”
    萊恩心裏剛剛做出如此推測，卻見尤娜身形一晃躲開了他的豎劈，手中的騎士劍化作一道銀光，朝他的麵部直刺而來。
    “！”萊恩臉龐一偏與明晃晃的劍刃擦過，緊接著後退兩步，望向尤娜的目光裏帶著一絲詫異。
    方才的進攻自己可沒有故意露出破綻，但尤娜卻能躲開自己攻擊的同時還能發動反擊。
    她現在已經能跟得上六階騎士的戰鬥節奏了？
    想到這裏他突然記起來了，尤娜曾在戰鬥中失去了雙腿，她現在是靠諾倫為她製作的假肢來運動的。
    可如今已經過了數回合，尤娜戰鬥的姿勢卻未曾出現任何違和感，以至於他都快忘了尤娜腿部的缺陷了。
    諾倫已經把那雙假肢升級到這種程度了嗎！
    這邊，尤娜一擊未中後並未貿然追擊，而是架起劍刃擺出迎擊的姿勢，審視著萊恩的後續動作。
    好久沒有打過如此酣暢淋漓的戰鬥了，在這具改良假肢的幫助下，她得以毫無保留的發揮自己的全部實力。
    不，不僅如此，她此時也察覺到了自己哪裏變得有所不同。
    以往的她跟蘇夷、裏歐德都有正麵交手過，當時跟這些六階騎士戰鬥，她能明顯感到自身實力的不足。
    而現在，她之所以能跟得上六階騎士的戰鬥節奏，並不僅僅是因為假肢得到了強化。
    更重要的原因是，這三個月來曆經各種磨煉，自己的實力確乎變強了。
    心髒在劇烈的跳動著，將血液中的力量與魔力源源不斷的泵到身體的每個角落，尤娜目光如炬，深沉的吐出一口白氣。
    經過方才的交手她已經確信——哪怕不使用解放藥劑，現在的自己也有把握戰勝六階騎士！
    “還真是隻差臨門一腳啊……”
    望著尤娜節節攀升的氣勢，萊恩微微翹起了嘴角。
    每個人對突破門檻的感覺都是不一樣的，有些人隻靠自己抓不住突破的感覺，需要依靠天材地寶與高手喂招幫忙突破。
    而有些人隻要繼續保持一段時間的修煉，突破對他們而言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之前萊恩聽尤娜說，她這段時間一直卡在門檻處未曾突破，還以為她屬於前者。
    但現在看來，她應該是後者才對。
    以她此時展現出來的狀態，哪怕沒有這場戰鬥，她也能在半個月內順利突破吧。
    想想倒也是，真正卡在五階無法突破成為高階騎士的人，都是以數年、甚至十數年來計算時間的。
    尤娜不過是卡了三個月而已，這真的能算卡等級嗎？
    隻是突破前必要的沉澱罷了。
    當然，能把突破當成是吃飯喝水般稀疏平常、水到渠成的事，也足以證明尤娜的天賦確實驚人。
    不愧是……臨峰城的“白渡鴉”！
    為了響應尤娜節節攀升的氣勢，萊恩沉喝一聲，又往手中的騎士劍裏注入了更強大的魔力。
    騎士劍閃爍的光芒更甚，他大步踏前，一記朝著尤娜當頭斬下。
    這已經是六階巔峰的力量，而麵對這一擊，尤娜卻絲毫沒有退卻的意思，她雙手握緊騎士劍將其揮出，使用的戰技同樣也是！
    岩崩劍對身體素質的要求很高，以前在角鬥場裏實驗解放藥劑的時候，尤娜也對裏歐德使用過這招。
    當時她是勉強而為之，隨後假肢便不堪重負的變形崩潰了。
    而現在她再次使用這一招時，心中卻有一種異常篤定的感覺。
    我能行。哪怕對手是六階騎士，我也能戰勝他！
    因為現在的我……！
    “鐺——”
    兩把騎士劍各自攜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撞擊在一起，以兩人為中心，一道猛烈的氣浪旋即擴散開去。
    借由六階巔峰的實力，萊恩用手中的劍牢牢壓製住了尤娜的劍，但也僅此而已了。
    他能壓製，卻無法擊潰。
    尤娜橫著劍正麵接下了萊恩這一擊，腳下的地麵此時已被她踩得凹陷下去，而她的雙腿卻仍舊有力而穩定。
    “做得不錯。”萊恩露出了欣慰的表情，他卸下手中的力道，向後躍去。
    失去了他的壓製，尤娜直起身，她方才在高強度戰鬥中積攢的氣勢在此刻完全爆發，一舉跨過了某個不可見的門檻，猛地滌蕩開來。
    “她成功了。”一旁觀戰的伊芙琳喃喃道，“尤娜晉階成了高階騎士。”
    “嗯。”諾倫點了點，“真不錯。”
    “你倒是再驚訝一點啊！唉，伱這門外漢根本不知道突破高階的難度有多大，也不知道十七歲成為高階騎士的含金量！”
    “為什麽要驚訝。”諾倫笑了笑，“她不一直都這麽厲害嗎？”
    “也是。”伊芙琳跟著笑了起來。
    “說起來4月16日是尤娜的生日，因為還沒到今年的生日，所以也算是她十六歲完成突破了。
    “如此厲害的成績，回去後你可要為她好好慶祝一下哦？”
    “用得著你說。”諾倫哼了一聲。
    “你的畢業考試是滿分。”練功場內，萊恩收劍入鞘，朝尤娜露出一絲微笑。
    “尤娜，你是我見過最優秀的學生。”
    “多謝您的指導。”尤娜躬身，“我不會忘記老師的栽培之恩。”
    “雖然沒辦法授予你畢業勳章，不過，現在的你也不需要這個東西了吧？”萊恩走到她麵前，鄭重的說道。
    “從今以後……不，自從你選擇從挫折中站起來的時候，你就是一名獨當一麵的騎士了。
    “我感受到了你劍刃的重量，曾經的我看輕了你的決心，還以為你成為了被別人飼養的奴隸，我為那時候的失言為你道歉。”
    “不……”萊恩何等身份，他的突然道歉讓尤娜愣了一下，旋即輕聲道，“這都是過去的事了，您不必放在心上。”
    “不，不隻是那個時候。”
    萊恩搖了搖頭，“因為你特殊的身份，我曾有意無意的看輕過你，這實在是不應該。作為你的老師，我明明應該指點你走出困境才對。
    “但是，現在對你說這話還來得及。尤娜，我想對你說的是，你其實非常優秀，也非常幸運。”
    他望著少女湛藍色的眼瞳說道：“即使擁有不幸的過去，現在的你也依然有選擇幸福的機會。
    “你擁有追求幸福的權利，也擁有捍衛幸福的實力，不要為過去所束縛，白白浪費掉那麽寶貴的機會……我不希望你今後為此而後悔。”
    尤娜呆了一下，低下頭去：“權利、實力什麽的……老師太抬舉我了，我隻是諾倫的女仆而已。”
    “隻是這樣就好嗎？”萊恩緩緩道，“你應該知道他有多麽就會被其他女人搶走的。”
    尤娜沉默了，旋即有些幽怨的瞪了他一眼：“這些……是老師該對學生說的話嗎？”
    “畢竟我也不隻有老師這一身份而已啊。”萊恩笑了起來，用隻有尤娜聽得到的聲音說道。
    “諾倫對臨峰城很重要，我們必須得想方設法留住他，為此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讓他在這裏成婚。
    “坦白說，其實我最初是打算撮合他與伊芙琳的，但後來知道了他的心意後我又改變了想法，或許，你才是能把他的心定在這裏的一根錨。
    “這也是你希望看到的吧？我想沒人願意會將自己的心上人拱手讓給別人，尤其是……你們其實是兩情相悅的。”
    兩情相悅……
    這句話令尤娜的手微微一抖，她旋即搖頭道：“我隻是……他的女仆，我不會僭越去改變他的想法。
    “無論他去哪兒，今後打算怎麽做，我都會接受並一直跟著他，這就是我與他的約定，僅此而已。”
    “原來如此。”萊恩點了點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道。
    “說起諾倫，我其實挺擔心他的，他擁有足以改變臨峰城、甚至是整個羅蘭帝國的才能。
    “但是，過於強大的才能同樣會招致他人的妒忌和恐慌，甚至有可能反過來毀滅自身。
    “如今我們已經將臨峰城的命運賭在了他身上，為了防止最壞情況的發生……尤娜。
    “你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如果有什麽萬一，到時候就拜托你照顧他的周全了。”
    聽到這話尤娜的表情也嚴肅了起來，認真道：“我會的。”
    “嗯。”萊恩頷首，望著朝從觀戰席上下來的伊芙琳與諾倫，“今天就到這裏吧。
    “最後恭喜你，尤娜，恭喜你成為高階騎士，你未來的成就不可限量，期待著你再次大放光彩的那天。”
    “謝謝老師。”尤娜躬身。
    四人聚在一起稍作寒暄過後，諾倫告別了萊恩與伊芙琳二人，與尤娜一起坐上了打道回府的馬車。
    “新年第一天就晉升為高階騎士，這可是個好兆頭。”
    諾倫哼著小曲道，“說起來還沒有送你新年禮物吧，你有什麽想要的東西嗎？
    “老爺我現在有錢得很，不用猶豫盡快向我開口吧！”
    “不，倒是沒有什麽……”尤娜下意識的回絕，心裏卻回想起萊恩方才說過的話。
    “真的沒有？”諾倫偏過頭看著她，“難得我有興致，你真的沒有什麽想要的？僅限今天，無論什麽都可以哦？”
    “那……明天早上我們再一起曬曬太陽吧。”尤娜想了想說道，“今天早上被客人打擾了，總覺得不夠盡興呢。”
    “哈哈，你可真是沒追求。”諾倫撫掌大笑，“可以哦，明天一起懶懶散散的過吧。”
    “嗯。”尤娜彎起嘴角，露出一絲安靜的微笑。
    這樣就好。
    欲望、煩惱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隨它去吧。
    這樣平靜的日子，就已經讓她很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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