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後，臨峰城度過了安穩寧靜的半個月。
    城外各個村落已經全部重建完成，煉金工廠開始運作，同時對新礦脈的開采也在秘密進行著。
    臨峰城已經逐漸從戰後的虛弱中恢複過來。
    而跟在邊境默默發育的臨峰城不同，此時在羅蘭帝國卻發生了一起重大事件，徹底引爆了帝國內混亂的政治格局:
    自羅蘭一世駕崩，大王子羅伯特與二王子羅德裏克爭奪王位已有一年。
    羅蘭一世駕崩時並未留下遺囑，亦未明確指定繼承人，原本按照慣例，由大王子繼承王位是順其自然的事。
    遺憾的是大王子羅伯特無論從修煉的天賦還是治理的才能上皆資質平平，反觀二王子羅德裏克卻才華橫溢。
    不僅在幾年前就已經晉階為九階法師，更是與帝國各方勢力都保持有親密的聯係。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羅德裏克都比羅伯特更出色。
    事實上，羅蘭一世在世前對羅德裏克亦是讚賞有加，之前帝都就有傳言稱，羅蘭一世很有可能讓羅德裏克繼承王位。
    但直到羅蘭一世駕崩時，羅蘭一世也並未公開確立繼承人。
    這讓大王子羅伯特抓住了機會，按照長子繼承的慣例，現在的他自然是名正言順的王位繼承者。
    而羅德裏克則認為，羅伯特是故意銷毀了對其不利的遺囑與證據。
    羅蘭一世駕崩得很突然，當時羅伯特就在帝都，而他卻剛好在外，這當中留有充分的“作案時間”。
    於是，他憑借自己多年積攢下來的聲望拉攏帝國內的各個勢力，公開與自己的兄長競爭王位。
    就這樣，在位於帝國中部的政治中心，各個城市的勢力開始站隊，最終分成了羅伯特派和羅德裏克派。
    雙方為了讓各自擁戴的王子登上王位而相互較量，隨著矛盾加劇，最後在一月初，於帝都暴發了一場意圖謀殺大王子羅伯特的軍事衝突。
    羅伯特派把這場衝突稱做反賊對帝國的叛亂，而羅德裏克派則把這場衝突稱做討伐偽王的光榮戰鬥。
    當然，雙方的說辭如何並無所謂，這場衝突最後以衝突被鎮壓、羅伯特幸存而告終。
    在北方的帝都，終究還是恪守傳統、支持大王子的保守派居多。
    隨後，羅伯特在帝都舉行登基儀式，自稱羅蘭二世，並將羅德裏克列為背叛帝國的反賊，曾經的親兄弟如今已成為他最大的仇人。
    而就在同一天，羅德裏克也在南方的辛美爾城舉行登基儀式，同樣自封羅蘭二世。
    並且，他還真的獲得了周邊大部分城市的擁戴與響應。
    就這樣，在羅蘭曆78年的1月，南北兩個羅蘭帝國將舊有的羅蘭帝國領土一分為二，進入了劍拔弩張的相峙局麵。
    ……
    這一天，弗拉梅爾城。
    城主巴赫·弗拉梅爾，此時正在會見鄰城碎星城的使者。
    因為地緣關係，弗拉梅爾城與碎星城商貿關係緊密。
    弗拉梅爾家族與碎星城的掌權者格裏姆尼家族向來交好，新年伊始時，兩家互相派遣使者拜訪也是往年的慣例。
    此時坐在巴赫麵前的便是一位身穿青袍，名為埃裏希·格裏姆尼的中年人，他是碎星城格裏姆尼家族的長老，和巴赫也算是多年的老相識。
    兩人寒暄過後，話題很快就轉到了南北兩方勢力的對峙上。
    “……今年注定會是多災多難的一年啊。”
    埃裏希感歎道，“為了證明誰才是真正的帝王、誰才是羅蘭帝國正統後繼，二位殿下注定要有一方被對手擊敗，戰爭已經不可能避免了。”
    “那就讓他們爭去吧。”巴赫眉頭都沒皺一下，“弗拉梅爾不會對帝國內政發表任何意見。”
    即使是在以前的戰國時代，弗拉梅爾也屬於與世無爭的一方。
    放眼曆史，弗拉梅爾一直保持中立，它隻是專注於煉金學的研究，在外界眼裏，這就是學者們的世外桃源。
    因此，哪怕當初羅蘭一世來到這裏，他也隻是與當時弗拉梅爾的城主密談了一會兒就率兵離去了。
    爾後羅蘭一世征服了其餘的所有勢力，建立羅蘭帝國，弗拉梅爾也順勢效忠，加入了帝國的大家庭。
    對於弗拉梅爾來說，這座城市並沒有經受戰爭的摧殘就順利進入新的時代，是贏。
    對於羅蘭一世來說，他最後不費一兵一卒就得到了這座古老城市的歸順，也是贏。
    正是有了以前的經驗，即使這次帝國發生了內戰，他們也打算繼續保持中立，靜待一切塵埃落定。
    誰繼承王位這件事，對他們來說真沒什麽所謂。
    “依我看，這次你想繼續保持中立……怕是有點難。”
    埃裏希卻是搖頭道。“二位王子分割了帝國南北兩片土地，而弗拉梅爾正處於兩個勢力的交界處，這個地理位置相當敏感啊。”
    “無妨。”巴赫輕哼一聲，“我倒想看看是誰打算對弗拉梅爾動手。”
    正如中立的煉金學會一樣，弗拉梅爾向來是中立城市，相信沒有哪方勢力會想不開拿它開刀。
    第一個是沒有必要，你欺負一個中立城市，萬一把它逼急了，倒戈向對手了怎麽辦？
    第二個是沒有餘力，弗拉梅爾怎麽說也是有千年底蘊的古老城市，一旦打起來要花多少力氣吃掉它，還是個未知數。
    第三個則是輿論壓力，哪怕是再惡的勢力出手前，也要象征性扯扯大義的旗幟好讓世人信服。
    可進攻一座中立之城、學者之城，這實在站不住道義的名頭。
    正是看清了這一點，即使在這特殊時期，巴赫依然是一副淡定自若的表情。
    “現在的弗拉梅爾真的中立嗎？”
    埃裏希眯起眼，“它在名義上歸屬羅蘭帝國，如果羅伯特殿下以帝王的名義命令弗拉梅爾為他的北羅蘭帝國提供支援，你會服從嗎？”
    “隻要是合理的要求，為何不從？”巴赫回答。
    埃裏希又道：“那麽，如果是羅德裏克殿下請求弗拉梅爾為他的南羅蘭帝國提供相同的支援，伱也會答應嗎？
    “如果你不答應，那弗拉梅爾就非真正的中立。而要是你答應，在羅伯特殿下的眼裏，這可是與反賊通奸啊！”
    保持中立哪有那麽簡單，當年的羅蘭一世有容納弗拉梅爾中立的氣魄，那是因為他相信自己一定能一統人類疆域。
    而現在……他的兩個兒子想必是沒有這個氣魄和餘裕的。
    “原來如此。”巴赫瞥了他一眼，“看來碎星城是打算站在二殿下這邊了。”
    如果是羅伯特派的人，就根本不存在南北羅蘭帝國的說法，世上隻有由羅伯特統治的大羅蘭帝國，南邊不過是由反賊組成的邪惡勢力而已。
    既然巴赫一語道破，埃裏希也直言不諱道：“你與二位王子都有過接觸，應該明白，羅德裏克殿下的才能要遠高於羅伯特殿下。
    “以對羅蘭帝國未來著想的角度，也是支持羅德裏克殿下上位更好。”
    “碎星城什麽時候那麽關心帝國的未來了？”巴赫笑了笑。
    他心裏倒是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因為碎星城由少數民族“風語族”統治。
    而這一年來，羅德裏克派大力宣傳的一項政策便是對少數民族的優待。
    “你不覺得原來的帝國對各個城市的剝削太過嚴重了嗎？”
    埃裏希反問，“拿弗拉梅爾舉例，你們擁有帝國最大的魔晶原礦礦脈，本可以靠著這條礦脈過上更富足的生活。
    “但在帝國的苛刻政策下，你們不得已隻能以極低的價格向帝都、向其他城市輸送魔力水晶，每年還要上繳高額的商業稅。
    “而且，帝國本身對煉金術師也並不重視……我為此表示深深的遺憾，如果是羅德裏克殿下，一定會改善帝國對弗拉梅爾不公平的待遇。”
    他繼續說道：“羅德裏克殿下信奉自由市場，隻要弗拉梅爾支持殿下上位，殿下將承諾放寬對魔力水晶的價格管控，並減輕弗拉梅爾的稅收。
    “事實上，減輕賦稅、給予領土內所有城邦充分的自治權是殿下一貫的方針。
    “如果弗拉梅爾渴望自由、獨立、改變，那麽支持羅德裏克殿下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煉金學本質是一門應用學科，無論是煉金藥劑也好、煉金武器也好，都要作為商品賣出去才能體現其價值。
    魔力水晶也是，可受限於帝國的價格管控，他們並無法在這一項上獲得太多收益，這確實是弗拉梅爾的痛點之一。
    而現在，羅德裏克派向他們做出了承諾，說會改變種種他們對帝國不滿的現狀……
    不過，這個承諾雖然很好聽，巴赫也還沒天真到對一張空頭支票深信不疑。
    如今局勢尚不明朗，一旦站錯了隊，到時候別說改善弗拉梅爾的處境了，整個城主府的領導層都要被拉去帝都砍頭咯！
    “弗拉梅爾目前的確沒有參與這場鬥爭的精力。”
    巴赫緩緩道，“我們正在進行一項重大的煉金研究，在這項煉金研究做出成果之前，我們沒有興趣摻和別的事情。”
    這其中的煉金研究，指代的自然是對新式符文體係的破解。
    弗拉梅爾召集麾下的煉金團隊研究新式法陣已經過了一個月，隨著研究的不斷加深，他們也逐漸確信了一點——
    一直以來弗拉梅爾之所以不受帝國重視，本質上還是因為這是一座煉金之城。
    無論煉金術再怎麽發達，在此之前，煉金術師並沒有能將知識轉變成力量的直觀渠道。
    是的，力量，滿腹學識都是虛的，唯有貨真價實的力量才能讓別人高看一眼。
    而現在他們發現，隻要能完全掌握這新式符文體係，就能創造出超越舊時代的新式魔導器。
    有了這些新式魔導器的幫助，弗拉梅爾的軍事實力將比肩那些高階超凡者雲集的老牌城市，成為帝國不得不重視的新興超級勢力！
    有貨真價實的力量在手，哪怕是保守的羅伯特殿下成為了羅蘭二世，弗拉梅爾也有信心說服他，讓帝國改善對弗拉梅爾的政策和待遇。
    同時，伴隨著新式魔導器的問世，煉金術師的地位必然水漲船高。
    作為煉金之城的弗拉梅爾，聲望與地位跟著大漲也是可以預見的了。
    因此，本身就是高階煉金術師的巴赫自然知道，比起站隊，搞研究才是弗拉梅爾現在最重要的事。
    煉金術才是第一生產力！
    “哦，我知道，你們最近似乎和臨峰城走得很近。”
    埃裏希翹起了眉頭，“臨峰城最近剛剛打贏了一場戰爭，聽說他們本來就要輸了——
    “可關鍵時刻，他們不知道從哪來掏出來幾台神奇的魔導炮改變了戰局，反過來戰勝了勒布斯族……這是你們提供的支援，亦或是他們自己研發的武器？”
    碎星城當然知道那場戰爭的事，因為在臨峰城還沒正式開戰的時候，當時的城主伊凡就曾寫信向碎星城求助。
    本來援助條約都快擬好了，碎星城也準備光明正大的向臨峰城進軍了，可不知為何出現了些許變故。
    伊凡下台了，臨峰城選擇獨自正麵硬剛勒布斯族，並且最終還真的贏得了勝利。
    當時聽到這個消息時，還震驚了碎星城的城主府許久。
    “你還了解得不少。”巴赫平靜道。
    “不錯，臨峰城出了一位優秀的煉金術師，我們正在和那位煉金術師合作，以完成一項重要的煉金研究。”
    他沒有把具體內容說得詳細，因為他不想讓外人知曉這項研究有多重要。
    有一點埃裏希說對了，弗拉梅爾並非真正中立。
    出於私心，他希望日後當世人提起新式符文體係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是他巴赫和弗拉梅爾，而並非諾倫和臨峰城。
    哪怕諾倫最後會名留青史，他也希望這個名字能染上弗拉梅爾的顏色。
    “既然能獲得你的誇獎，想來這是一位相當優秀的煉金術師了。”
    埃裏希若有所思，“不過，既然你所求的隻是那位煉金術師而非臨峰城，為何不直接把他挖過來呢，弗拉梅爾是煉金術師的聖城吧？”
    “你到底想說什麽？”巴赫皺起了眉頭，
    他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並且自己的婉拒之意也應該很明顯了。
    “我想說，如果那位煉金術師就是改寫那場戰爭流向的元凶的話，我想讓他消失。”
    埃裏希緩緩道，“勒布斯族是在羅德裏克殿下的授意下向臨峰城開戰的，原本如果計劃順利，此時的臨峰城應該已經被勒布斯族攻占，然後徹底倒向我們才對。
    “可事實是，臨峰城消滅了他們，並向帝都申請了紫荊花勳章，那位煉金術師的名字似乎就在授勳的名單之中。
    “這不是單單的民族戰爭，還是兩方帝國勢力的一場交鋒。我想，現在帝都那邊已經準備大肆炒作這場戰鬥的勝利，以借此打壓我們的勢頭了。”
    原來如此，巴赫明白過來，對於羅德裏克派來說，既然諾倫將被帝都的羅伯特殿下授予紫荊花勳章。
    那麽，他就是羅伯特派的人了。
    他將會成為羅德裏克派的敵人。
    “你想怎麽做？”巴赫不動聲色的問。
    “你想得到他的研究成果，我想讓他消失，我們的目標其實是一致的。”
    埃裏希身子微微前傾，“倒不是對他本人有什麽惡意，其實最完美的解決方案就是讓他投奔我們，如果他的才能可以為我們所用，這自然皆大歡喜。
    “可現在看來，他似乎暫時對我們的招攬不感興趣，既然如此，便隻有一條路可走——
    “獲取他的研究成果，然後，殺掉他。
    “弗拉梅爾獨占他的成果，碎星城清除一個潛在的對手，這對我們來說都是好事，不是嗎？”
    聞言，巴赫沉默了，似乎是在計算這條路的可行性。
    理論上，隻要抓住諾倫，那麽這個計劃就能成功。
    因為埃裏希·格裏姆尼是一位罕見的靈魂法師。
    而他最擅長的靈魂法術，便是搜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