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六章 金陵城裏的風和雨(兩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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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花樓出來,何花就蔫了。

    大家和她一樣,都是一頭霧水,兩眼一抹黑。

    隻還差最後一條線了,若是那條線也是一無所獲,那她今天就不回去了,她寧可露宿街頭,也不想回去麵對秀姑。

    同為何家軍出身,老太太和老太太也是不一樣的。

    這位秀姑,就是其中最不一樣的那位。

    何花八麵玲瓏,可現在也是束手無策。

    金陵城有一棵千年古槐,如金陵這樣的古都,名勝古跡甚多,比這棵槐樹更老的也有,但有靈性的卻隻有這一棵。

    據說衝著這棵古槐許願特別靈。

    因此,一年四季,古槐的樹枝上掛滿許願的香囊和布條。

    此時,何花就站在這棵古槐下麵,在她旁邊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小姑娘紅著臉兒,把手裏的香囊高高拋起,可是她的力氣太小了,那香囊接連拋了兩次,都沒能掛到樹枝上。

    小姑娘眼圈兒紅了,許願香囊掛不到樹上,不管是不是凶兆,全都是不好的。

    她和鄰家哥哥的緣份,難道就要斷了嗎?

    “小姑娘,我幫你。”

    身後傳來一個悅耳的聲音,小姑娘轉過身來,便看到了何花。

    “嫂子,您能掛上去嗎?”

    這位嫂子身材纖細,力氣應該不會很大吧。

    何花笑“你信我啊,我真的能。”

    小姑娘把香囊遞給她,滿眼期盼。

    何花圍著古樹轉了一圈兒,指著一條樹枝“就掛到那裏吧,那是吉位。”

    小姑娘一怔,樹上也有吉位?

    是不是自己沒有找到吉位,所以才掛不上去?

    下一刻,何花已經跳了起來,她的手臂高高揚起,香囊向上拋起。

    小姑娘有些失望,這位嫂子和自己跳得差不多高,想來也是掛不上去的。

    她垂下頭,眼淚奪眶而出。

    “啊,掛上了!”

    歡呼聲就在耳邊,小姑娘下意識抬起頭來,她一眼就認出那隻高高掛在樹枝上的,正是她親手繡的香囊。

    “嫂子,謝謝你!”

    小姑娘抹了把眼淚,向何花道謝,歡天喜地回家去了,她要讓鄰家哥哥去請媒人來家裏提親,她許了願,爹娘一定會答應的。

    何花目送小姑娘離去,她輕按衣袖,那裏也有一隻香囊。

    她不但把小姑娘的香囊掛到枝頭,還順手取下了另一隻香囊。

    小姑娘認識自己親手繡的香囊,何花當然也認識屬於他們的香囊。

    何花心裏沉沉的,有香囊,就證明有情報,從宮裏傳出的情報,會是什麽?

    肯定不會是丟孩子這樣的事。

    何花不敢在外麵打開香囊,所以她隻能硬著頭皮回到自家鋪子。

    鋪子的大門敞開著,平素裏門裏門外坐滿來聊天的嬸子大娘。

    金陵城裏的很多情報,都是從這些嬸子大娘口中得來的。

    可今天,鋪子門前冷冷清清,連一隻麻雀都沒有。

    秀姑大馬金刀坐在那裏,冷風隔得好遠吹過來,還是讓人打個寒顫。

    何花歎了口氣,這位老祖宗若是多來幾次,這家鋪子也就開到頭了。

    何花連忙堆起一臉假笑,走進鋪子。

    “查到了嗎?”秀姑問道。

    何花背脊生寒,強作歡笑“哎喲,我這一身的汗臭味,熏到您老了吧,您稍等,我進去換件衣裳。”

    秀姑冷哼一聲,這就是李錦繡帶出來的人,從裏到外都是廢物。

    何花快步進了後堂,順手關上門,又把屋裏各處檢查一遍,確定沒有藏人,這才從衣袖裏拿出那隻香囊。

    普普通通的香囊,隻有他們這些釘子才能一眼認出它的與眾不同。

    何花從香囊裏取出一張紙,紙上是奇怪的字符。

    何花順手拿起放在桌上的一本書,那本書是前兩年坊間流傳的話本,名叫“花燭怨”,書已破舊,可見已經翻看過無數遍。

    何花根據紙上的字符,在書上逐頁查找。

    她從香爐裏倒出一把香灰,一邊在書上查找,一邊把查找到的字用手指寫在香灰上。

    香灰上的字越來越多,何花的臉色也越來越陰沉。

    很快,平鋪的香灰上出現了兩句話,何花把這兩句話仔細看了一遍,確定自己沒有譯錯。

    她伸手,把香灰拂開,香灰上的字消失無蹤,何花的眼中卻已染上了血色。

    新帝!

    竟然是新帝!

    難怪抓不到,難怪衙門裏連查都不查。

    外麵響起敲門聲,秀姑不耐煩地喊道“你在做什麽,換件衣服要這麽久?”

    何花把紙條扔進香爐,那本書又被她隨手放到一旁,她扭著腰,風擺楊柳地走到門邊,心裏卻在盤算,要不要實話實說。

    若是說了,依著這位的火爆脾氣,怕是今天就要去闖宮了。

    可若是不說,誰知道她會不會派人攪出一城風雨。

    敲門聲還在繼續,何花咬咬牙,打開了門。

    門外,是秀姑憤怒的臉“你在屋裏做什麽?”

    何花噓了一聲,說道“老祖宗,您輕點聲,我有事要和您商量。”

    秀姑冷哼“什麽事?”

    “老祖宗,大當家為啥要讓我在這裏開鋪子啊?”何花小心翼翼地問道。

    秀姑瞪她一眼“死丫頭,你是想告訴我,你這鋪子意義重大,不能打草驚蛇,壞了大當家的布局,是不是?”

    何花嘿嘿幹笑“老祖宗,您英明。”

    “說吧,那件丟孩子的事,是不是牽扯出什麽大人物?”秀姑問道。

    何花點點頭。

    秀姑“我就知道,看那些龜孫子查都不查,我就知道這事不簡單,說吧,是哪個畜生,我去宰了他!”

    來了來了,她帶著她那把執拗的刀走來了。

    “老祖宗,我求求您了,這事太大了,要馬上報告大當家,大當家說殺,那咱們就去殺,我和您一樣,從來金陵那天開始,就已經舍了性命,殺人不怕,赴死也不怕,但是要聽大當家的。”何花說道。

    秀姑目光深深“那現在要做什麽?”

    何花鬆了口氣“老祖宗,您手裏的人手多,您幫幫那些有女孩子的人家吧。”

    秀姑別過臉去,隔了一會兒,才沒好氣地說道“你還站在這裏做什麽?還不快點把情報送出去!”

    何花連忙點頭,轉身出去。

    秀姑的拳頭攥起,鬆開,再攥起,再鬆開,接連三次,終於壓下想要殺人的衝動。

    一家私塾裏,黃秀才合上書本,外麵響起秀才娘子說話的聲音,黃秀才微笑,對學生們說道“下課,回家吃飯吧,下午的課不要遲到。”

    學生們恭敬行禮,規規矩矩走出課室,又向站在外麵的秀才娘子行禮問候,這才陸續走出私塾。

    秀才娘子把買來的菜拿到廚房“阿囡,阿囡!”

    她連叫幾聲,沒有聽到女兒的聲音,便對黃秀才說道“阿囡去哪兒了?”

    黃秀才搖頭,他在上課,怎麽知道女兒去哪了。

    “可能出去和小夥伴玩了吧。”

    女兒還不到七歲,正是貪玩的時候,可妻子總把女兒拘起來做針線,黃秀才看著心疼。

    秀才娘子臉色一變“誰讓她出去的,街上好多丟孩子的,你不知道嗎?你為什麽不攔著她?”

    秀才娘子一邊說,一邊往外走。

    黃秀才搖搖頭,丟孩子的事年年都有,可那都是些傻孩子,他家阿囡聰明伶俐,哪個拐子能拐走她啊,妻子真是的,總是杯弓蛇影。

    “你不煮飯了?”黃秀才問道。

    “不煮了,你餓著吧!”秀才娘子大吼。

    巷子裏安安靜靜,沒有小孩子的身影。

    秀才娘子一家家詢問,把所有有小孩子的人家全都問遍了,沒有,他們沒有看到阿囡!

    秀才娘子跑出巷子,大聲呼喊女兒的名字,見人就問“請問有沒有看到一個這麽高的小女娃?”

    “誰看到小女娃了,這麽高,眼睛大大的?”

    半個時辰過去了,一個時辰過去了,學生們回家吃了午飯,又回來上課,卻發現私塾的門敞開著,黃秀才和秀才娘子全都不在。

    不怕小偷來偷東西嗎?

    黃秀才來到官府,他要報案,他的女兒不見了!

    “丟孩子的?哎呀,報案也是白報,丟孩子的多了,衙門裏也忙不過來啊,你有這功夫,還不如去拜拜菩薩,菩薩顯靈,你家孩子就回來了。”

    衙門的人三言兩語就把黃秀才打發出來,接了案子,卻沒說什麽時候去找,反而讓他去求菩薩。

    黃秀才失魂落魄地走出衙門,他要回家,阿囡一定回家了。

    對,她就是貪玩跑遠了,擔心被阿娘責罵不敢回家,這會兒已經過了晌午,她的肚子也該餓了,肚子餓,當然要回家,阿囡那麽挑食,隻愛吃家裏的飯。

    黃秀才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到家,大門敞開,他的學生等在那裏,沒有阿囡,妻子也沒有回來。

    黃秀才雙腿發軟,癱倒在地。

    秀才娘子發瘋一樣在街上找人,一邊走一邊大喊女兒的名字,一個不小心便撞到一人身上,見自己撞的是個老太太,秀才娘子連忙道歉。

    老太太聲音冰冷“丟孩子了?男孩女孩?”

    秀才娘子忙道“是女兒,是我的阿囡,她才七歲,她有這麽高,眼睛很大,嘴巴很小,您老看到了嗎?”

    老太太嗯了一聲,問道“什麽時候丟的?”

    “快到中午的時候丟的吧,都怪我,我不該出去買菜的,更不該把她留在家裏,她爹要教書,哪有時間管她啊,都怪我。”秀才娘子淚如雨下。

    老太太忽然大聲說道“都聽到了嗎?去給她找孩子,快去!”

    秀才娘子嚇了一跳,老太太是對誰說話?

    可是下一刻,秀才娘子就看到四周有很多人在奔跑,他們要去做什麽?

    一個時辰後,秀姑來到一條巷子外麵,說起來,這條巷子離何花的鋪子非常近,當然,離臨時皇宮也很近。

    秀姑冷笑,難怪何花那個臭丫頭那麽緊張,原來這個涉案的畜生竟然是宮裏的。

    在此之前,秀姑隻猜到那一定是個大人物,卻並不知道那是誰。

    如果丟孩子的事隻是街頭巷尾的事情,那她就讓何花說出來了。

    可何花一回來就躲進屋裏,再搬出一通大道理,秀姑便懂了。

    這已經不是街上的事,而是情報,這是要送到京城的情報。

    何花那個臭丫頭是小看她了,她隻是老了,而不是傻了。

    她是何家軍,她是做過驚鴻樓大掌櫃的。

    她的手下若是打聽不該知道的情報,那是要掉腦袋的。

    “老祖宗,那人就是進了這巷子最裏麵的那一家。”

    秀姑眼中閃過一抹殺意,她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宮裏的那個畜生對外一副謙謙君子的虛偽模樣,當然不會堂而皇之把這些小女孩放進宮裏養起來隨時取用。

    而這巷子裏的這戶人家,就是用來存放這些孩子的地方。

    這裏距離臨時皇宮很近,隻要宮裏有需要,隨時可以送進去。

    小孩子嘛,往口袋裏一裝,或者裝進箱子裏,隻要守門的不查,就能不顯山不露水地送進去。

    “給你們半個時辰,把這周圍的住戶打聽清楚。”

    金陵的驚鴻樓已經燒了,但是驚鴻樓的人還在,驚鴻樓的精神還在,有沒有那用磚瓦木石堆積起來的驚鴻樓又有什麽關係?

    秀姑神態倨傲,她要讓大當家知道,雖然她秀姑出走多年,但驚鴻樓在她手裏沒有廢,她手下有釘子,有殺手,這金陵城,是她的地盤!

    半個時辰後,秀姑已經掌握了這條巷子裏各家各戶的情況。

    這巷子裏有十戶人家,竟然隻有一家人!

    沒錯,這十戶人家的宅子全都被這一家人租用了,已經租了半年!

    房子租了半年,可直到最近這兩個月,金陵城才頻繁傳出丟孩子的事。

    那之前的四個月呢,那些畜生是不是沒在金陵偷孩子,而是在外地?或者是人牙子手裏買孩子?

    畢竟,金陵是現在的都城,稍有風吹草動便會造成很大的影響。

    而現在之所以把手伸進金陵城,很可能是因為周滄嶽的虎威軍越來越近了,因此,朝廷的關卡越來越嚴。

    並非所有關卡都能像進宮那樣提前打好招呼,所以現在從外麵采買孩子的成本和難度全都增加了,那些負責采辦的人為了省事,索性在金陵城裏動手了。

    秀姑冷笑,既然宮裏那位暫時殺不了,那就把他的狗爪子割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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