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九章 第三碗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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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驚鴻樓!
    臨時皇宮裏的大殿,遠遠比不上京城的金鑾殿,一眼看到頭。
    一名錦衣衛在門外探頭探腦,嚴密一眼便看到了。
    他使個眼色,站在身邊的內侍便悄悄出去,很快便又回來,走到嚴密身邊,將藏在衣袖裏的一份報紙悄悄遞給他。
    此時的朝堂上已是劍拔弩張,大多數人的注意力都在柳山河身上,但是也有一小部分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於是嚴密和內侍的小動作便落入有心人眼中。
    “嚴指揮使,你手裏拿的可是今天的報紙?”
    此言一出,剛剛還在針鋒相對的兩撥人暫時休戰,齊齊望向嚴密。
    這份報紙是錦衣衛今天早上剛剛查獲的,並非晨報,而是一份晚報。
    嚴密自己還沒來得及看呢。
    他隻能看向龍椅上的皇帝。
    皇帝正要開口,便聽全大人說道“嚴指揮使,不知可否讓本官看一看?”
    報紙已經拿在手裏了,嚴密難道還能當場藏起來嗎?
    再說,他現在不交出來,這些大臣們出了皇宮也能看到。
    哪怕錦衣衛四處收繳,還是有人會抄錄下來。
    就連皇帝都在看手抄報,更何況這些大臣們。
    嚴密隻好把報紙交了出去。
    全大人接過報紙,馬上鎖定了頭版頭條。
    全大人一目十行,其他官員一看就明白了,不用問了,第三碗狗血到了。
    “全大人,可否給本官一閱?”
    “還有本官。”
    全大人環視滿朝文武,微微一笑“全某不才,就讀給諸位聽聽吧。”
    “謝全大人,本官洗耳恭聽。”
    全大人清清嗓子,娓娓念來。
    但凡做了官,都要講官話,然而南北水土不同,人與人的舌頭也各不相同,因此,官員們的官話也是五花八門。
    有川味的,有閩味的
    然而全大人卻是一枝獨秀,講的一口標準官話,而且吐字清晰,抑揚頓挫,滿朝文武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隻是他剛剛讀了一小段,皇帝便大喝一聲“閉嘴,不要再讀了,退朝,退朝!”
    滿朝文武晚了,雖然隻是一小段,可我們全都能猜到後麵寫的是什麽了。
    是什麽?
    當然是太宗害死太祖,陷害先太子。
    皇帝說要退朝,那便隻能退朝。
    官員們出宮後的第一件事,便是讓自己的長隨去買報紙,買不到報紙就買手抄報,買不到手抄報就到街上找。
    而此時等在臨時皇宮外麵的官員們也收到了消息,有人已經拿到了第一手的手抄報!
    不到一個時辰,官員們全都看到了那篇文章。
    字字血聲聲淚,字裏行間都在控訴。
    狄夫人雖然早早死了,但她臨終之時仍然放心不下周溫的兒子。
    因此,她留下一封手書,命令心腹,在周桅十五歲時,將這封手書交給他。
    也就是說,太宗周桅,早在十五歲那年便已經知道自己並非太祖親子。
    但他城府極深,假裝一無所知,給自己戴上一個仁厚憨直的麵具,令太祖對他放鬆了警惕。
    他一直都在暗中籌謀,並且買通太醫,知道太祖身體近況,抓住機會,趁著太祖皇帝暈倒,勾結太醫,讓太祖無法蘇醒,趁機將髒水潑在先太子身上,汙陷先太子氣暈太祖,並將先太子縊死,偽裝成畏罪自盡。
    宮內,皇帝看著龍案上的三份手抄報怔怔發呆。
    這三份報紙,將周氏皇朝撕得片甲不留。
    高祖戴綠帽,太祖有一個私通小叔的生母,太宗血統低賤,且還恩將仇報,謀權篡位,弑君弑儲,理當鞭屍。
    至於已死的高宗,以及當今天子,有無大錯暫且不說,僅是這血統,就已經不配為帝了。
    更何況中間還有一個血統不明的閔熳。
    皇帝還不知道,前陣子好不容易才壓下去的虐殺幼女事件,現在又被翻了出來。
    柏彥寫的那篇文章,也被抄錄成手抄報,與這三篇皇室家醜一起,傳遍江南各地。
    皇帝忽然有一種大勢已去的無力之感,何苒的大軍眼看就要打到徐州了,本應同仇敵愾的朝堂,現在卻是風聲鶴唳,劍指君王。
    不應該是這樣的,不應該啊!
    皇帝想到他在青州的那些年,雖然談不上臥薪嚐膽,可也是勵精圖治,他給自己營造出清正親民的好名聲,他令青州成為商賈雲集之地,他聚集了足能媲美國庫的財寶,無論是在朝堂,還是在民間,眾人口中他都是一位賢王。
    他一直都在靜候時機,他從未踏錯半步,他選擇最好的時機走出青州,走向京城。
    晉王大軍壓境,關鍵時刻,是他力挽狂瀾,穩定朝堂,從北到南,保住皇室基業。
    明明這一切,他做得可圈可點,無可指摘。
    明明,他要對付的隻是閔熳。
    他也如願以償,奪走了閔熳座下的龍椅,天下權勢榜,他是名符其實的第一人。
    明明一切都對他有利,明明他居高臨下,一直處於不敗之勢。
    明明接下來,是他一呼百應,萬眾一心,抗擊何苒,收複失地,文治武功,成就不世之功。
    明明,就應該是這樣的
    一股腥甜湧上喉頭,皇帝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夏公公嚇了一跳,一邊用帕子給他擦拭,一邊讓阿寶去請太醫。
    皇帝擺擺手“不用傳太醫,朕無恙。”
    這個時候,萬萬不能傳出皇帝抱恙的消息。
    “去,傳柳山河,朕有事與他相商。”
    柳山河根本沒走,內閣就設在臨時皇宮內。
    柳山河雖是首輔,但內閣卻不是他的一言堂。
    或許在兩個月前,其他幾位閣老也還隻是唯唯諾諾,可是現在,內閣卻已經分成了兩派。
    一派以他為首,而另一派的代表人物,便是今天在朝堂上大出風頭的全大人。
    此時還留在皇宮之中的,不僅有內閣的人,還有宗室和勳貴。
    延安伯手裏的短刀,便拍在了柳山河的書案上“柳首輔,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這裏裝模作樣,快說說吧,這皇位的事,該怎麽辦?”
    延安伯話音剛落,柳山河一係的人便高聲喝斥“延安伯,你好大的膽子,竟然帶刀入宮,你想做甚?”
    延安伯輕蔑一笑,伸手一抽,眾人嚇得後退幾步,柳山河的身子也顫了顫,生怕這個混不吝大刀一揮便血濺當場。
    可是延安伯抽出來的卻隻是一個刀柄而已。
    延安伯舉著那個刀柄,對眾人說道“哪條律法規定,不能帶刀柄進宮了?”
    眾人
    好人會帶空刀鞘進宮?
    不過,危險解除,眾人悄悄鬆了口氣。
    柳山河沉聲說道“延安伯,本官知曉你與驚鴻樓有所關聯”
    沒等柳山河把話說完,延安伯便是一口濃痰吐在柳山河的書案上。
    眾人
    延安伯冷笑“姓柳的,你說老子和驚鴻樓有關聯,什麽關聯?還能比你給何苒送軍費的關聯大?你若是在京城,何苒一準兒給你封個爵,沒有你送銀子,何苒哪有錢打仗啊,各位,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幾個和延安伯稱兄道弟的勳貴哈哈大笑“柳首輔,我們都替你覺得虧,你辛辛苦苦貪墨了這麽多年,到頭來全都為他們做了嫁衣裳,銀子全都進了何苒的腰包,我要是你,一準兒會找塊豆腐撞死。”
    柳山河最不願意提起的,就是柳家被何苒抄沒的那些家財。
    當然,柳家的家財與皇帝損失的那些相比,隻是小巫見大巫,但也足能令柳家家宅不寧了,柳家的那些親戚,直到現在還以此為由來找他打秋風。
    柳山河雖然權傾朝野,可他畢竟是文官。
    曆來在朝堂之中,勳貴與文官便是兩個不同的圈子。
    現在的勳貴,都是太祖封的,他們的祖上都是跟隨太祖打過天下的。
    本朝至今也不過五六十年,名將風流還沒有雨打風吹去,如延安伯這樣的勳貴,從龍之功還在。
    柳山河在他那個圈子裏呼風喚雨,可是對上這些勳貴,他也隻能避而遠之。
    大家橋歸橋路歸路,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今天,延安伯顯然就是要興風作浪,尋釁滋事。
    延安伯清清嗓子,衝著眾人抱了抱拳,朗聲說道“剛剛柳首輔既然說起老子與驚鴻樓的關聯,那老子就要說一說,小人的髒水眼看就要潑到老子頭上了,老子若是不能自證清白,誰知道下一個被燒的會不會就是老子的延安伯府呢。”
    眾人心裏明白,上一個被燒的是金陵驚鴻樓,當時皇帝可是把過錯全都推到太皇太後頭上了。
    延安伯這老小子,不僅罵了柳山河,連皇帝也一起帶上了。
    定國公說道“別賣關子了,你和驚鴻樓有什麽關係,快點說說吧。”
    延安伯嘿嘿一笑,看向臉黑得像鍋底一樣的柳山河。
    “若說老子和驚鴻樓的關係,其實就是買賣關係。
    老子府裏的那點醜事,想來你們也全都知道,老子這輩子最佩服的人,就是太祖他老人家。
    老子恨自己晚生了幾十年,不能像老子的爹一樣,跟著太祖一起打天下。
    也怪老子,隻顧著家國天下了,沒能把家宅管好,老子的小兒子,被府裏的一個妖精給害死了,這事瞞了老子二十年,還是老子的夫人尋到驚鴻樓,前前後後花了五千兩銀子,終於查出真相,給老子的那個可憐的兒子報仇血恨。
    這是老子的家醜,不過也不是秘密,在座的全都知道吧,是不是,你們是不是都知道?”
    眾人有偷笑的,有點頭的,當年延安伯上折子廢掉世子,改立世孫,他的愛妾死後赤身露體,暴屍荒野,這件事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
    而這件事的幕後推手,就是驚鴻樓。
    隻是沒想到,延安伯府竟然付出了五千兩銀子的代價。
    延安伯說完,看向柳山河“柳首輔,老子雖然花了五千兩,可若是和你們老柳家相比,老子這五千兩就是個屁,放出來就沒了,比不上你們老柳家給何苒讚助的軍費,據說至少也有五六十萬?哎喲,嘖嘖嘖,這五十六十萬足夠何苒打下半個江南了吧?何苒也真是不懂事啊,怎麽就沒給柳首輔你封個爵爺呢?”
    延安伯轉頭去看定國公“你說,柳首輔此舉,夠不夠封個國公的?”
    定國公“夠,當然夠,別說是國公了,異姓王也不是不行啊。”
    眾人得,一轉眼柳山河就成了何苒親封的異姓王了。
    京城的勳貴當中,以定國公府和武安侯府最為德高望眾。
    武安侯府有個忠勇夫人李錦繡,而定國公府則有一位九十多歲的老太君。
    當年打仗的時候,老太君可沒少親自下廚給武將們打牙祭,就連李錦繡的公爹、延安伯的親爹,都到老定國公家裏蹭過飯,後來定都京城之後,這些勳貴家的下一代,更是整天往定國公府跑,誰讓定國公府的飯菜好吃呢。
    因此,雖然這些年定國公府不爭不搶,可是卻一呼百應,這幾位皇帝對定國公府都要高看一眼。
    現在連定國公都和延安伯一個鼻孔出氣了,在場的眾人心裏也就有數了。
    柳山河聲音冰冷“定國公,延安伯,你們莫非還想逼宮不成?”
    延安伯清清嗓子,柳山河本能地用袖子遮住鼻子。
    延安伯輕蔑地瞪他一眼,把濃痰吐到地上,還不忘用腳蹭了蹭。
    眾人
    “姓柳的,你這狗嘴裏還真吐不出象牙來,你都有臉把自己放到天下權勢榜第三的位置上了,你還好意思說老子逼宮?
    現在是皇帝老大,何苒老二,你老三。
    何苒已經造反了,就差你了。
    何苒離得太遠,可你離得近啊,你不用造反,你可以直接逼宮!”
    延安伯說到這裏,忽然瞪大了眼睛,像是發現了什麽了不起的大秘密“哎喲,不得了啊,柳山河要逼宮!”
    柳山河麵色一沉,他還真小看了延安伯這個大老粗,原來是打定主意要往他身上潑髒水,給他扣一個謀逆的名頭\
    “延安伯,休得胡言,來人,將延安伯請出去!”
    文武百官,哪怕是到了柳山河這個地位,進宮也最多隻能帶一名隨從。
    想要把延安伯請出去,就隻能讓內侍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