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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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茂勳瞪著他,在自己的皮革椅上也坐下來,卻沒忍住,打了個哈欠。
    頓顯氣勢不足。
    他倒也不是故意這麽頹唐。昨天情況特別,他和狐朋狗友飆完車,又去通宵喝酒。一圈朋友玩性正濃,就他自己中途退出,說明天得去家裏公司上班,怕不要被嘲笑半個月。
    陳文港剛要說話,他立刻翹起二郎腿,哼哼起一支什麽調子,荒腔且走板。
    陳文港頓了頓,令他坐好:“坐有坐相。”
    鄭茂勳說:“你想管我,不看看自己有什麽資格。”
    鄭家二少爺大概有一項技能,是光坐在那就顯欠揍。
    陳文港倒沒和他發火,隻說:“你不知道你爸爸以前怎麽上班的嗎?他身體硬朗,每天還來公司的時候,至少要比上班時間提前一個小時到,全公司連保潔都沒他來的早。”
    “對……那怎麽樣?”
    “那時候,這棟樓的電梯幾乎都沒人用。”陳文港說,“因為他自己喜歡爬樓,不管去幾樓都要走樓梯。董事長不坐電梯,大家就全都不敢用,怕顯得自己貪圖安逸。”
    鄭茂勳再一次不知道怎麽回答。他對鄭秉義的了解也沒細節到這種程度。
    應該說,居然還沒細節到陳文港所知這種程度。
    他甚至真的回想自己小時候。他偶爾來父親的辦公場所,想坐電梯自然沒人攔。
    而去年鄭茂勳進公司的時候,鄭秉義已經回家修身養性,並不常來。
    這些或許有一些意義,或許隻是說來唬他的,他並沒能立時轉過彎來。
    陳文港兩肘支在桌上,看他:“你不懂嗎?這說明你爸爸對集團有多大的影響力,管理公司作風有多強硬。你可以覺得這些都很扯,很無所謂,但事實就是,沒人敢不把他當回事。
    “但大家都知道,他老了,鄭氏也總會改朝換代的。
    “現在所有眼睛都盯著你和你哥哥。誰管我的名聲是好是壞?將來我又不分你們家遺產。倒是你,但凡你疲懶一點,大家就會想,哦,鄭秉義的兒子不像他。有的人覺得謝天謝地,以後總算不用對著個說一不二的老板了。有的人會覺得,那怎麽辦,集團的未來要往哪走?
    “以後你至少會做到高管層,你想自己在別人眼裏是什麽形象?你覺得鄭玉成不成器,但是你就這個樣子,你比他能鎮得住人?你在哪方麵比他強了?”
    鄭茂勳終於不哼歌了,臉拉了下來,心有不服竟又無言以對。
    等到陳文港再跟他要工作台賬的時候,鄭茂勳猶豫一下,抬手遞過去。
    其實剛遞過去後他就後悔了,因為陳文港坐在那一張張翻閱,樣子像給小學生檢查作業。
    鄭茂勳開始覺得詭異,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聽他的。他察覺到是因為自己氣勢太弱的緣故,才一直被人牽著鼻子走,不由暗自懊惱,陳文港就比他大兩歲,擺什麽長輩的架子。
    然而可恨的是,他真的很像一個長輩。
    鄭茂勳甚至莫名擔心,對方檢查完他的“作業”將露出不屑的表情。
    他像河豚似的鼓著一身刺,隨時準備好反唇相譏。
    陳文港卻隻說了個謝謝。
    鄭茂勳一愣:“就這樣?”
    陳文港詢問:“你還有什麽要說?”
    “你……我……”鄭茂勳舌頭打了個結,“我沒話和你說。時間到了,我要下班了。”
    陳文港卻主動問他:“你是怎麽來的?自己開車?方不方便稍我一程?”
    這是鄭茂勳今天鬼使神差地做的又一個決定,他不怎麽樂意,卻還是同意了。
    到地下車庫,鄭茂勳解鎖車門,扭頭睨陳文港一眼,突然惡作劇般改了主意。
    他得意拋了下車鑰匙:“差點忘了,我這跑車還是新的呢。我要是不想讓你坐了呢?”
    “你如果不想載我,我去地麵上叫輛計程車就可以了。這又不用勉強。”陳文港莫名其妙地看他,很難理解這算什麽威脅,“因為你也回家,我才多問一句。”
    “……嘁。”鄭茂勳拉開車門,覺得沒意思,“上來吧。”
    附近的專用車位上,一輛銀色寶馬忽然衝出來,搶先駛出了通道。這速度在地下車庫過於危險,好在鄭茂勳還沒打火,他罵了一句,卻見那車牌倒很眼熟。
    認出這是誰的車,倏忽之間,他反而不氣了,心裏的小惡魔蠢蠢欲動。
    鄭茂勳突然換副麵孔,向陳文港道:“其實仔細想想,咱們倆的關係就算以前不好,也用不著那麽僵,對吧?以後上下班我方便的時候,都可以順路帶你。”
    陳文港寵辱不驚地給自己係安全帶:“那先謝謝你了。”
    *
    一有事做時間就過得快,一晃快兩周過去。
    上輩子顧慮鄭玉成的感受,陳文港和鄭茂勳相處不多,彼此甚至多有陌生。
    現在三個人的關係反像成了種較勁:
    鄭茂勳為了和他哥置氣,寧可捏著鼻子天天和陳文港相處。
    而鄭玉成冷眼旁觀,索性好像打算把冷戰進行到底了。
    平心而論,陳文港並不特別關心他們兩個怎麽水火難容。
    然而聽鄭寶秋說,霍念生暫時回了彰城——這是陳文港僅能得到的一點動向。他如今霍念生身邊的人一個也不認識,更無從得知他的具體行程。倒是霍念生花邊新聞繁多,或許狗仔都比陳文港更了解他住了哪家酒店。可惜娛樂小報也不是gps,不可能給大眾一個實時定位。
    陳文港隻得安心工作,奉命看著鄭茂勳好好上班,跟他朝夕相對。
    這麽幾天來,同事們也天天瞧熱鬧。饒是以陳文港的脾氣,有時候也難忍他:
    “鄭茂勳,再提醒一遍,我不是你的保姆。我不會給你代辦所有的事。”
    “我不管,是我爸讓你來教我的,這就是你的責任。”鄭茂勳得意洋洋。
    其實這也算一種屢敗屢戰的韌性,因為他氣陳文港,陳文港是何等經驗豐富的社會人,總會有辦法讓他不痛快。鄭茂勳贏少輸多,常被堵得說不出話。
    可也頭一次發現,這人還有這麽伶牙俐齒的一麵。
    不是那個沉默溫馴站在父親背後的影子,永遠沒有自己的想法和喜怒。
    五樓,鄭玉成去茶水間,便聽有人在裏麵討論得飛起:
    “哎唷,幸好大老板開了眼,派人來把這位二公子收了。我就說按董事長的風格,早晚要派人來治他。上次我路過,偷偷看到他臉紅脖子粗的樣子,真是曠世奇觀!”
    “有沒有錄像?有沒有錄像?我想看。”
    “哪敢拍?沒遮沒攔的怕被發現,真讓他看見了還不炸鍋,下次有這種熱鬧我叫你。”
    “他那張不中用的嘴,上次沒給我氣死,早該有人管一管了,我先管小陳喊聲菩薩。”
    “你別說,我看好這對冤家,說不定吵著吵著,以後還能吵出點感情來呢?”
    鄭玉成知道這是員工給他們的綽號,背地裏喊:
    “二公子”是鄭茂勳,提到他自然就是“大公子”。
    這時也終於有人想起他來:“不會吧……那大公子呢?小陳以前不是是他的人嗎?”
    茶水間裏靜了片刻。
    有聲音開口:“最近他們好像不搭理對方了,不知道什麽時候鬧掰了吧。”
    “或者這會不會是鄭董的意思,兩個兒子一碗水端平,以後好打擂台?”
    茶水間不遠處有員工路過,看到鄭玉成端著空杯子,沉著臉跟自己擦肩而過。
    公司派發下午茶,陳文港揀了兩塊小黃瓜三明治,感覺身後被拍了一下。
    他一回頭,是鄭玉成,趁其他人還沒看過來,示意換個地方說話。
    兩人上了樓,推開玻璃門,樓頂天台是一片空地。
    靠牆根擺了一圈花草,葉子被陽光烤得綠油油的。
    陳文港的目光很溫和,臉上沒有一絲生過氣的痕跡。事實上,似乎從來沒人見過他生氣。就算跟鄭茂勳吵吵嚷嚷,都沒人聽他說過一句難聽的話。
    迎著那種目光,鄭玉成欲言又止,一陣悸動突然梗在喉間。
    “我……我回去想了很久,我已經想清楚了。”他定了定神,說得認真,“我理解,你現在顧慮爸爸的想法,我不為難你,但隻要能過了他那關,我們是不是還可以繼續在一起?”
    陳文港一時沒點頭也沒搖頭,靠在被烤熱的水泥欄杆上,眼神渺遠。
    他透過鄭玉成陽剛英俊的外型,看著的是自己的過去。
    “我不想跟你鬧成現在這樣,所以不如我們先擱置吧。”鄭玉成從他的態度裏仿佛看到希望,“我知道,現在嘴上說什麽都沒用,隻會說得好聽,不可能真正過得了老爺子那關。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有了成績再說話。我願意將來向他證明,不一定需要出賣婚姻搞聯姻。”
    “至於何宛心,我真的跟她沒有什麽,我絕對不會跟她或者其他女人談婚論嫁。”
    前麵的話,陳文港聽就聽了,最後半句卻忽然給他一個提醒:
    如果鄭玉成最後不娶何宛心,將來也不娶其他女人,就結果來說是樁好事。
    說到底,這世上多一個同妻,不管什麽性質的婚姻,始終是一個悲劇。
    如果別人真心要談婚論嫁,他是不可能攔得住的。
    鄭玉成此時信誓旦旦,他這輩子又能做到哪一步?把這條路帶到哪裏去?
    人心複雜。這不是陳文港能預知,或者決定的將來。他思索片刻,對這番誓言終究沒有去澆冷水。而鄭玉成心中是另一番心事,他眼中映著陳文港,被一股衝動促使,不管不顧想吻上去。
    一抬手,碰到旁邊的綠植,嗡地飛出一隻碩大的蟲子,極有分量地拍著翅膀繞了一圈,啪,撞到鄭玉成的胸口,然後找到路,飛走了。
    陳文港嘴角浮起一抹微笑:“還有心思想這些?等你能證明自己再說吧。”
    說完轉身先往樓下走。
    鄭玉成關了天台的門,匆忙追在後麵跟上。
    路上遇到熟悉的幾個秘書,兩撥人互相打了招呼。
    她們人走過去了還扭過頭悄悄地看。茶水間的新話題可能會是探討兩人是否和好了。
    這讓鄭玉成心裏一時別扭,一時沮喪,一時僥幸,一時希冀,五味雜陳混在一起。
    走到自己辦公室門口,鄭玉成想借口多留他一會兒:“我現在負責的活動,雖然你突然調走了,畢竟咱們兩個一起熬夜做出來的。能不能再幫我看看還有什麽疏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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