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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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能爬的其實就是個小山頭,上下山鋪著石階,路牌指引清晰,散步似的便登了頂。
    路上有青苔,陳文港穿的不是專門的登山鞋,腳下一滑,李紅瓊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謝謝。”陳文港一怔。
    “客氣什麽,我拉你來的。”
    半道上有個月老廟,下山時李紅瓊帶陳文港去參觀。
    巴掌大的一間廟,樸實的月老像,身上不知誰給披了塊紅布,廟裏連個看管的人都無。
    然而據李紅瓊說相當靈驗,是以遊艇會建成後都保留著它,至今甚至有會員專門來拜。
    院子裏的大樹上係滿深深淺淺的紅絲帶,新舊痕跡不同,風一吹,沙沙地印證她的話。
    李紅瓊眺望紅浪:“你要不要拜拜?”
    陳文港莞爾:“我不用了。你呢?”
    李紅瓊道:“我也不用,同舟倒是昨天就來了。他出生的時候,家裏給他捐了座廟,搞得他好像有什麽情結似的,從小信這些,連每次大考前都要去拜文曲星。”
    她又促狹一笑:“就怕月老牽得了線,管不了尖銳濕疹。昨天一起玩的那些人,錢皓你認識嗎?就是飛機頭那個,我撞見他帶著個靚女上山拜月老,前兩個月才跟未婚妻訂的婚。還有恨不得一個人喝了半座香檳塔那個,季容成,我看他帶了一男一女回房間,總不是回去打撲克吧?求姻緣容易,求個幹淨沒病體檢報告過得去的……你說會不會太為難月老?”
    陳文港嗤地一聲笑出來:“霍念生呢?”
    李紅瓊道:“他還好。隻不過他未必有傳統組建家庭這種觀念。”
    陳文港沒有追問,等她自己往下說。
    當然就算她不說,他也知道霍家的一些情況,以及霍念生的身世——
    李紅瓊沉吟:“反正也不是什麽秘密,金城哪有人不知道?他父親,當年是出了名的風流成性,一輩子沒結婚,換女朋友比換內褲還勤。所以他是非婚生子,最開始知道有他的時候,當時霍老爺子做主,把他認回家門,後來又生了個兒子,再認……”
    “結果呢?”
    “結果發現一個接一個,越來越多,索性也不再認了。是不是夠好笑的?你要是跟一個人結婚,可不隻是嫁給他本人,還要嫁給他整個家庭。所以別看外麵老是傳我們倆怎樣,我絕不會給自己找這個麻煩。”
    陳文港似乎聽出點話外之音。
    李紅瓊又意有所指地說:“這點上,戚同舟其實也不錯,家裏管得嚴,人也還專一。”
    李紅瓊並不欲大張旗鼓給誰做媒,幫幹弟弟說話也是順口的事。但照她看來——或許懷著對自己人的私心——如果眼前這年輕人認真本分,戚同舟對他的確是更好的選擇,父母理解,親人祝福,家庭關係簡單,容易相處。這才是能夠踏踏實實談感情的對象。
    保持一份幹淨是難得的,他不適合一腳踩進泥潭裏。
    *
    霍念生獨自從海上回來的時候已是中午時分,日頭正烈。
    他一走進大廳,遠遠便看到陳文港彈鋼琴。
    旋律是《鱒魚》,鄭寶秋、戚同舟和李紅瓊都在旁邊,連俞山丁都跟著圍觀湊熱鬧。
    才相處一天,他們幾個倒是混了個其樂融融。
    陳文港水平還達不到演奏級,但也不是像他自謙的“隻會一點”。
    他勝在外型優越,氣質典雅,坐在琴凳上像模像樣。三角鋼琴擺在一通到頂的玻璃窗下,陽光將他和鋼琴鍍得熠熠發光,閃爍著鑽石半的瑰彩。修長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跳躍,那個場景充滿躍動的靈性和韻律,他一個人就是一首古典的十四行詩。
    霍念生在遠處默默看了一會兒,竟不忍打碎這個畫麵。
    直到鄭寶秋招招手:“表哥!你杵在那幹什麽?”
    鋼琴聲停了。陳文港微微側過頭看他。
    霍念生沒看他,衝鄭寶秋笑:“沒想要打擾你們。”
    李紅瓊說:“不打擾。正好他們馬上要舉行帆船比賽,你來跟我們一起看吧。”
    鄭寶秋直接上前,扒他錢夾:“同舟要參加呢,來來來,下注了,你也來實際支持一下。”
    戚同舟看他的眼神立刻變成礙眼,但夾在中間也不好說什麽,悄悄地瞪了霍念生一記。
    比賽規則簡單,幾個喜歡玩帆船年輕人的下海pk,下注隻是博個好彩頭。
    戚同舟水平其實不低,參加過不少正式比賽,如果不是家裏心疼訓練太苦,可能已走上職業運動員的路子。連同俞山丁在內,陳文港他們四個自然都押了自己人。
    霍念生偏偏特立獨行:“都押了贏家,還有什麽賺頭?不如我押別人,給你們賺。”
    鄭寶秋嗔他:“你這是什麽意思,顯擺自己有錢還是要當叛徒?”
    霍念生露出調侃表情:“我出血還不行?隻不過,錢也不方便押太多,不然就成了賭博。我知道同舟肯定能贏,不如這樣,我再加一個賭注,輸給你們每人一個要求。”
    “萬一你贏了,我們也倒欠你一個要求?”
    “不需要,我單方麵加注。”
    李紅瓊來了勁:“別管他了,讓他輸!”
    隔著熱鬧的眾人,霍念生笑著的目光終於落到陳文港身上。
    陳文港卻已撇過眼,望著窗外遠處海天一線。
    霍念生果真去組織者那,吊兒郎當隨手一指,閉眼押了個人。
    半個小時,後帆船比賽開始。
    賽的是單人拉杆帆,戚同舟乘風而破,牟足了勁要展現自己。他轉彎和控製技巧都過硬,拚盡全力穿越比賽賽道,甚至在最後拐彎處冒著帆船的風險跟人爭搶。
    鄭寶秋熱忱地為他賣力加油,嗓子都快啞了。
    俞山丁甚至不知從哪摸了個喇叭,紅彤彤的,嘟地一聲——
    勝負分得很快,第一也拿得不出所料,是戚同舟凱旋。
    他回來的時候,陳文港和李紅瓊都笑著對他說了恭喜。
    年輕的冠軍激動得臉紅,仿佛今天比任何一次奪冠都要榮耀。
    他的幹姐姐李紅瓊講了句“幹得不錯”,然後往霍念生處示威:“願賭服輸了?”
    “當然願賭服輸。”霍念生也鼓掌,“你想要什麽?”
    “算了,一時想不出什麽可刁難你的。”李紅瓊想了想,“先記下這一回。”
    鄭寶秋卻積極舉手:“我想好了,我想好了!你脫了衣服,上台跳鋼管舞!”
    俞山丁首先桀桀怪笑起來,直到看了霍老板一眼,突然收斂回來:“我也沒有。”
    “不對,我要換個。”鄭寶秋眼珠子一轉,“表哥
    ,我喜歡一條鴿血紅的鑽石項鏈……”
    “回頭告訴aanda怎麽買。”霍念生價格都沒問,活脫脫一副敗家姿態。
    陳文港窩在長沙發一角,支頤看他們插科打諢,無欲無求。
    半晌身旁一沉,霍念生卻主動坐過來,沒忘記他:“文港,你呢?”
    。
    陳文港的眼神終於遊到他臉上,像在思考:“我在想……”
    想半天,卻一笑:“我也算了。”
    霍念生揚著眉,長腿一伸,鞋尖碰到他的腳踝:“想都想了,怎麽不說?”
    鄭寶秋慫恿:“對,說個大的,你們一個一個都包庇他,就沒有點為難的事?”
    陳文港扶著沙發扶手,慢慢站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霍念生。
    這果然是個為難的態度。他歎了口氣:“我希望你以後再也不出海。”
    四麵八方俱是一靜。
    眾人湊在一起看比賽,這角落除了他們幾個,還有不少其他人在。
    這是挑釁?
    挑釁霍念生。
    連鄭寶秋也驚訝地看向陳文港,不明白他葫蘆裏賣什麽藥。
    隻有陳文港毫無察覺他在強人所難。他的態度甚至溫和得連一點諷刺的意思都看不出。
    但當然,他也知道這不是一個可能的要求,或者定個期限,十年之內不出海,也可以。
    霍念生盯著他,那是鷹隼捕獵的眼神,把他身上一絲一毫掃描似的分割清楚。
    陳文港像要被他看透,退了退,轉身欲走,卻被他的手一把拽住。
    “我還沒表態呢,跑什麽?”霍念生竟真灑脫:“以後再也不出就是了。”
    周遭的人不免像看怪物一樣看陳文港,心態已變,要探究這是何方神聖。
    陳文港低頭看他,抿著唇,那麽溫和的人,卻沒有要鬆口給他台階下的意思。
    一站,一坐。霍念生仰臉問他:“你英文名叫什麽?”
    “alex。”
    “回頭勞駕俞老板,給我的船改個漆吧。”霍念生吩咐俞山丁,“重新噴個名字,alex號。”他對陳文港露出森然笑意,“反正以後沒有出海的機會,放著浪費,不如送你。”
    戚同舟瞠目結舌,但他不是唯一一個失態的人。
    證據是他聽到身後也有倒抽冷氣的聲音。
    或者其他意味不明的喟歎。
    而這條新鮮八卦迅速呈輻射狀順著人群網絡向外傳了出去。
    按價值,一艘小型遊艇所費不過兩三百萬,不比上回霍念生拍賣會拋擲七百萬更大手筆。
    但那塊愛情表幾乎沒人知道他事後給誰,在場所有人卻都見證他的愛船幾句話之間便易了主——甚至稱後期的停泊和養護費用依然算在霍念生頭上,由他承擔。
    周遭目光太多,陳文港也明白這點,迅速抽回了手:“那我先回去。”
    鄭寶秋正要追上,問個究竟,聽見表哥叫自己:“寶秋。”
    她一回頭,霍念生抄著褲兜,指指櫃台:“你贏的籌碼不要了?”
    鄭寶秋靠近他,小聲說:“搞不懂你們在幹什麽啊!你們這是在賭氣嗎?”
    霍念生莞爾反問:“誰會和別人賭氣還要送車送船?”
    鄭寶秋啞口無言,那邊陳文港已上了觀光電梯。
    五層和七層的按鈕排在一起。
    昨天霍念生放了一張房卡在他的換洗衣服底下。
    手指在兩顆按鈕之間徘徊,他頓了頓,按了後者。
    戚同舟坐在塑料椅上,兩眼怔怔,李紅瓊走過來,擼了一把他頭頂的濕發:“你小子還不去洗洗?等等曬出鹽來了。”
    戚同舟才回神:“哦……好。”
    一起身膝蓋往茶幾上一撞,又往綠蘿上一撲。李紅瓊不忍直視地看他消失在拐角。
    直到擰開淋浴,溫水淋頂,戚同舟腦子才忽然靈醒——
    妄自菲薄個什麽勁,他又不是沒有優勢,金錢攻勢才是最膚淺的!
    姓霍的那個有錢沒處燒的一世祖德行,有什麽可驕傲?
    然而鄭玉成的垃圾話陰魂不散在他腦中又活過來。戚同舟不怕前頭那個情敵,卻對眼前這個本能地心生忌憚。從昨晚開始他就仿佛隱隱地感知到了什麽,陳文港才是那隻海中舟。
    而他隻是岸邊一個趕海少年,不管怎麽往上撲,也拉不住它的纖繩。
    *
    霍念生又不知去哪逛了一個多小時,才回自己房間。
    一推門就感覺到有人闖入的微妙氣息。
    陳文港依然賴在他房間,坐在落地窗前低頭看書。他聞聲抬頭,望向霍念生,霍念生徑直走向小冰箱,給自己倒一杯酒,又從底層取出冰塊,才問:“你在看什麽?”
    “《泰戈爾詩集精選》,還是上次那本,沒想到你放在這了。”
    “哦,我差點忘了。”霍念生想起來,“附庸風雅的,我其實還沒看。”
    陳文港將書倒扣在沙發上,走過去,像昨天一樣湊到他身邊,試圖討他的酒。
    仿佛剛剛樓下一切不曾發生。
    霍念生卻一指抵開他額頭:“煙酒不沾,是個好習慣,不要一碰到我就把戒全破了吧。”
    陳文港握住他的手指,一錯,將自己的手指插入他的指縫,與他十指交握。
    霍念生的掌心溫熱幹燥。陳文港吻了吻他的手背:“生我的氣了?”
    霍念生摸摸他後頸的碎發:“你指哪一件?如果是賭約,我還跟人打過更離譜的賭。”
    陳文港露了個笑:“我故意刁難你的,你當我什麽都沒說。”
    他去尋霍念生的吻,不料再次被拒絕。
    霍念生抵住他的嘴唇:“打賭我不會反悔。求歡也不是你這樣的表現。”
    陳文港怔住,他的表情看得霍念生心軟,無奈喊了聲:“文港。”
    歎了口氣,霍念生覺得自己把一輩子的良心都花在了他身上。
    他決定最後再解釋一遍:“如果你真的要跟我,至少該是件你情我願的事。明明我一碰你,你所有細微的肢體語言都是躲避,害怕,排斥。我不知道你這個病是怎麽回事,我也不知道你心裏真正想的是誰。我承認,露水情緣是什麽都無所謂,我可以不在乎,可你又不是這樣想的。”
    霍念生問:“你到底想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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