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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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這個問題,霍念生好像已經問了很多遍了。
    陳文港昨晚就回答了一件,偏偏是他給不了的。
    陳文港默然,霍念生趁勢從他手裏把手抽出來。
    花言巧語無數,這一句倒是真得不能再真。露水情緣,對霍念生是無所謂。但昨天他說不清是哪一刻決定退縮的,事到臨頭沒下去手,總覺得有些事一旦做了,確實就沒得回頭了。
    鬆開獵物的時候他心裏是複雜的,說不清是憐惜還是挫敗更多。
    像有人看到一朵枝頭盛放的花,想摘回家,剪到莖上又覺不忍,怕它枯萎。
    霍念生還在繼續:“你想要的是關心和愛護,隻是正好找到了我頭上。”
    陳文港又一次抓回他的手:“好了,不要說了,我想得很清楚了。”
    霍念生乜他,陳文港穿了件灰色條紋襯衫,袖子本來鬆鬆挽著。他一動,袖子便掉了下來,蓋到手腕。但陳文港也沒在意,他當著霍念生麵,一顆顆把自己紐扣解開。
    襯衣已經半褪,他扯起霍念生的手,放到胸丨口。
    霍念生垂眼看他,眸色已沉,喉結上下滾了滾,摸到他一下緊跟一下的心跳。
    陳文港看起來淡定,手指頭還是有點抖的,但未必是怕,也是激動導致的痙丨攣。他深吸一口氣,似乎胸丨腔也跟著震丨顫。他們離得那麽近,霍念生的氣息壓迫著他卻也安慰著他。
    陳文港覺得疲憊,突然不再明白他計較不休的到底是什麽。
    擔心有朝一日被厭棄,擔心滿腔心意被辜負,活了兩輩子,依然沒有一點長進。
    他打起精神:“這個問題我也可以問你,你想要什麽,要個床丨伴?可以的。”
    霍念生的側臉有一種刀鋒般的冰冷,漫不經心中混合著一點陰鷙。
    他的目光銳利地鎖著陳文港。
    陳文港搭著他的胸口索吻:“跟我要的也不算衝突。我想要的是你這個人。”
    霍念生沒想過自己這輩子的出爾反爾也都用在了一個人身上。
    他把陳文港兩手反剪在身後,終於不管不顧把人壓在沙發上。
    地毯上扔著撕開的包裝紙。
    然而實話實說,第一次磨合不那麽盡人意。
    霍念生簡直不知道該後悔的是誰。至少陳文港自己肯定高估了他自己,打不開也放不開的,比起魚丨水丨之丨歡,瑟丨縮得幾度讓霍念生覺得自己在實丨施丨犯丨罪。
    身體親密無間的時候,他似乎有一瞬間觸碰到他心底深藏的空洞。
    然而那靈悟轉瞬即逝,很快在穀欠海中成為難以辨識的微光。
    陳文港細細喘息,霍念生看不透他說得是真是假。
    他甚至不想探究陳文港是不是急於用自己取代誰。
    最後一切還是結束了。
    霍念生苦笑,他想不到自己在這裏會遭到一出令人挫敗的滑鐵盧。
    做了簡單的清理,他把陳文港抱進懷裏,哄了哄,手下是一片溫熱,肌丨膚丨緊丨致丨光丨滑。陳文港把頭拱在他的頸窩,呼出的熱氣像是燙的。霍念生試了試他的額頭,倒也不是發燒。
    天色也漸漸暗了,繁星閃爍,不知不覺相擁而眠。
    然而等霍念生醒來的時候,房間裏已經空無一人。
    *
    他起身追出臥室,原本屬於陳文港的行李也不見蹤影,仿佛一切是他的荒唐一夢。
    好在很快看到桌上留了便條,說家裏有點急事,需要回去一趟,方才不告而別。
    霍念生給他打個電話,聽到陳文港的聲音才放下心來,證明的確事發突然,鄭寶秋也被一起叫了回去。其實他們兩個才剛走了一個小時,鄭寶秋開著車,還堵在回程路上。
    聽筒那端,陳文港的聲音很平常也很平靜。
    果真是當成了床伴的態度,床上纏綿,床下醒覺。
    霍念生無奈地捏捏額角,覺得自己這個人都快被他逼成一場笑話。
    囑咐了一句注意安全,收線,他從沙發上撿起陳文港倒扣的那本書。
    翻到正麵,是《渡口》的篇章。
    霍念生隨手把陳文港留的便簽夾在書裏,書簽一樣留在這兩頁之間,把書扔回沙發上。
    剛坐下來,突然又想看看他讀的是什麽,他重新翻開了,看到正文——
    “有人在我手中悄悄地放下一朵愛的鮮花。
    “有人偷去了我的心,將它拋擲在天涯。
    “我不知道,我是找到了他,
    “還是仍在到處尋找他;
    “也不知道這是極大的歡樂,
    “還是劇烈的痛苦。”
    霍念生嘴角不自覺勾起來,眼前浮現陳文港靠在沙發上讀書的畫麵。
    然而那畫麵影影綽綽,跟一些其他東西重疊起來,突然迷障似的湧上來。
    他眼前的陳文港不再像是年輕漂亮的樣子,到底是什麽,霍念生卻看不清。
    *
    掛電話之後,陳文港正要鎖屏,手機突然又一震,是一封郵件闖進來。
    沒有顯示發件人,他迅速滑動,看清附件裏的照片,立刻按熄屏幕。
    耳中聽到鄭寶秋抱怨:“假期還沒過完呢,路上哪來那麽多車可堵?”
    陳文港扭頭安慰:“別急,安全第一,你媽媽沒事的。要不要換我開?”
    “算了,正在馬路中間呢,也不方便。”
    “你有沒有通知牧清?”
    “哦,沒必要。你還不知道吧,聽說他手機壞了,昨天自己就回去了。”
    他們連鄭家都沒回,直接打道去私立醫院。鄭寶秋一路小跑進病房,鄭太太住的套間比酒店客房也不遑多讓。霍美潔人坐在床上,臉倒是笑眯眯的,被女兒抱個滿懷:“媽!”
    她早上洗澡突然暈眩,被扶出來躺下,又發現有些出血,於是送到醫院檢查。
    。
    檢查結果——
    鄭太太又懷孕了。
    因此雖然事發突然,但不算壞消息:添丁之喜。
    鄭寶秋問醫生:“我媽身體沒問題嗎?”
    醫生說:“你媽媽每年體檢報告都很健康。當然,肯定要承擔一些風險,比年輕媽媽也要辛苦。但如果她真的想要這個孩子,小心一點,按時產檢,
    目前看來是沒問題的。”
    看霍美潔的臉色就知道她沒考慮過不要這個孩子。
    她把女兒叫進去:“你是想要個弟弟還是要個妹妹?”
    陳文港垂下眼,靠著牆,聽裏麵一家人熱鬧聊天。
    當然這個年紀再懷孕問題也有很多,這就是孩子父母自己的選擇了。
    鄭秉義也陪在病房裏,魚尾紋裏都堆著老來得子的喜色。管家林伯準備周到,在病房內外給醫護人員派利是。陳文港和鄭寶秋上前道賀時,鄭秉義樂嗬嗬地給他們一人抓了一把。
    鄭茂勳和牧清也分別從酒吧和家中趕來探望。
    鄭家最後一個得知的消息的大概是出差在外的鄭玉成。
    鄭玉成差不多也該回來了,接到管家林伯電話的時候,他的航班剛剛落地。聽說家裏的司機一個請假,一個去了醫院送東西,鄭玉成沒讓他為難,從機場自己打車回的家。
    然而不知道他中途轉去了哪。航班在中午落地,他足足拖到傍晚才到了鄭宅。
    在大門口,鄭玉成遲疑了很久。
    他深吸口氣,臉色沉鬱得像到了世界末日。
    隻是並沒人注意他鬼一樣的臉色,拖著行李,一進主屋,便見一派忙碌氣象。
    因為霍美潔是高齡產婦,需要安胎,廚房裏在煮補身體的湯湯水水。阿梅她們幾個幫傭忙著大掃除,到處檢查對孕婦可能有害的邊邊角角,連寵物貴婦犬都被早早關起來。
    林伯指揮得分身乏術,當鄭玉成是車馬勞頓,接過他的拉杆箱,招呼他趕緊回房休息。
    實際上鄭玉成已經無心留意霍美潔的身孕。
    他精神恍惚,幾乎是以落荒而逃的心情回的金城。
    勉強睡了一覺,再下樓時已近半夜,撞上陳文港在小客廳打電話,聲音喁喁。
    鄭玉成見他眉眼溫藹:“是一個老師帶一個學生,不強製家長陪同……先不要管學費了,你看我給你發的鏈接,小寶這個條件是可以申請援助的,那個表格你會填吧?不明白的地方截圖發給我。過去的時候,你跟她們說是一位姓馬的先生介紹的,馬文,文化的文……”
    陳文港對著落地窗,說完,下意識用手指在玻璃的水汽上描了一圈。
    這個圈最後一筆撇了出去。窗外一片漆黑,反映出他掛著思慮的臉。
    前世他錯過了一些重要的事,等聽說的時候為時已晚——關於盧晨龍他弟弟小寶,夭折的原因好像是因為出門亂跑,下手又沒輕沒重,用石子劃了一個富二代的新車。對方在喝酒,盛怒之下用酒瓶砸了他頭,造成蛛網膜下腔出血。當時狀似無礙,到了晚上突然昏迷送醫。
    住在icu裏的時候,除了鄭玉成施舍過一百萬,據鄰居說那個富二代家裏也派人送了錢。
    對方說得清楚:“你家孩子本來就是智障兒,你自己不看好,放出去到處闖禍,換誰誰不揍他?這次算我們運氣不好,賠點錢,我們家認了。不服你去告,我們最多算個過失傷人。”
    陳文港用手掌擦掉玻璃上的圓圈,眉頭不自覺擰起來。
    這件事他其實惦記了有一陣子了。那場意外具體發生在哪年哪月哪天,或者孩子是在什麽地方闖的禍挨的打,他都是後來聽人轉述,知道得太模糊,如今更無從求證。
    但懊惱也來不及了,何況避得了一次橫禍,怕避不了第二次。
    雇人一天到晚跟著、把人鎖在家裏,都不是現實的解決辦法。
    像小寶這樣的特殊兒童心智發育緩慢,身體卻不會停止一天天長大,他們精力會越來越旺盛,破壞能力也越來越大,又總會有能力跑出去,總會有家長看顧不到的時候。
    陳文港知道這不僅僅是一個富二代的問題,憑他的經驗,能想象像小寶這樣的孩子,在此之前已經可能在外麵挨過多少打,隻是沒法敘述出來。
    唯一治本的辦法還是對他本身的幹預。
    馬文負責人聽他說了情況後,承諾基金會正在籌備的定點麵向福利院的特教學校可以給他一個名額。在那之前,又推薦了一家可以用作過渡的幹預機構。
    鄭玉成聽出陳文港在跟誰打電話。
    那個姓盧的黝黑結實的小子躍然出現腦海裏。
    放在平時,鄭玉成多少是要拈酸吃醋,今天同樣無暇顧及。他甚至試圖主動躲避,然而陳文港掛了電話,扭頭已經看到是他:“你這就睡醒了?”
    鄭玉成隻得站住:“嗯。”
    眼神依然躲閃,不想看他。
    陳文港歎了口氣:“出差順利嗎?”
    鄭玉成心裏有鬼:“文港,這段時間……”
    陳文港道:“我知道你遇到了麻煩,是嗎。”
    鄭玉成像突然回了魂,瞳孔緊縮:“你——你知道?”
    陳文港已經把手機郵箱打開,伸到他麵前:“有人已經發給我了。”
    郵件附件是鄭玉成和何宛心吃飯的照片,逛商場的照片,出雙入對進入酒店的照片。
    如果分量還不夠,最後還有張二人衣衫半露的□□。酒店房間裏鄭玉成睡著了,腦袋垂於枕上,似是事後倦意上湧,何宛心對著鏡頭自拍,露出濃情蜜意的笑意。
    像很多小情侶激情過後會留下的紀念。
    鄭玉成下顎繃緊,瞬間腎上腺素激增,一把搶過了陳文港的手機。
    然而意識到為時晚矣,他頹喪地一點點放下手,又把手機還回去。
    鄭玉成閉了閉眼,卸下最後一絲僥幸:“你聽我解釋。”
    陳文港當然知道發生了什麽。
    隻是他沒插嘴,聽鄭玉成繼續說:“我在新加坡遇到的何宛心,我沒想到,她竟然會給我下安眠藥……更沒想到她會拍下照片發給你。我以為她隻想用來威脅我的。”
    但心裏知道,這件事無論如何是他鑄下大錯,已經失去了所有反悔的餘地。
    在新加坡的時候遇到何宛心糾纏,他雖然知道對方是奔自己來的,仍立場不堅,不做果斷拒絕,自己為是逢場作戲,結果這次跳了對方圈套——現在說這些已經毫無意義。
    “你以為她要用來威脅你。”陳文港說,“這麽說,如果她沒發給我,你打算瞞下來?”
    “我不是這麽想的……”鄭玉成痛苦地搓了把臉,“不瞞你說,我整個人都是亂成一團的狀態,從前天到今天,我已經兩天兩夜沒合眼,我唯一知道的是我真的對不起你……”
    但他發誓:“等我理清楚頭緒,我是一定會跟你坦白的,不管結果怎麽樣。”
    聞言,陳文港眯起眼睛,用一種微妙的目光,從頭到腳審視他。
    他安靜的眼神卻像燒紅了的碳,令鄭玉成吞得苦澀,穿腸燙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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