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為始皇崽耕出萬裏江山 第3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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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著雙膝,小臉有些無精打采。
“舅父心腸太軟了,這樣不好。”
“就算朕當了皇帝,也不可能讓天下每一個人都不餓肚子。舅父怎麽會做得到?”
“舅父就不能過得自私一些,多想想權勢財富這些令人高興的東西嗎?”
“而且趙國遲早會被朕滅掉,舅父對趙國平民感情這麽深厚,到時會不會與朕敵對?”
嬴小政自言自語,語氣有些委屈。
舅父對自己好、對舅母好就夠了,怎麽連不相幹的人都要放在心上?還要為那些人哭泣?
舅父這樣,會不會傷心病倒?
嬴小政戳了戳自己的虛影:“你不是功過三皇,德高五帝嗎?能不能幫我想個辦法保護好舅父?”
虛影根本不會說話,隻是一個數據庫。
嬴小政氣鼓鼓地又戳了戳自己的虛影,並罵了一句“真沒用”,然後下線睡覺。
什麽皇帝的智慧啊,還不如我等會兒給舅父一個抱抱呢。
離開夢境房間後十分“聰慧睿智”的嬴小政,果真給了朱襄一個愛的抱抱蹭蹭。哭過一場後已經調整好心情的朱襄果然很高興,笑著與嬴小政玩了半天的舉高高。
現實很無奈。朱襄知道自己不是什麽神靈聖人,救不了所有人,仍舊像以前一樣做力所能及的事。
他優先幫助自己的鄰裏鄉親,然後是邯鄲周圍有地、有勞動力的農戶,再之後是普通的趙國平民。至於流民,他假裝沒看見這些人的存在。
人的精力有限,人的感情也有親疏遠近。理想是一回事,但朱襄是個能看清現實的人,他不會因為理想而影響手邊該做的、能做的事。
朱襄的情緒和努力,在七國中,甚至在趙國中都是微小的漣漪,無關大局,也不會影響國事。
唯一的變局,大約就隻是廉頗在長平嚐試種土豆,以替代部分軍糧了。
廉頗所做的事傳到了秦軍那裏。
秦國自商鞅變法之後,就將秦國上下變成了一個耕戰機器。在秦國,平民隻能選擇種田或者打仗,如果擅自做別的事,比如經商,都會被罰。
秦國如此重視耕戰,秦將王齕一聽到趙將在營地裏種植沒聽說過的糧食作物,立刻警覺起來。
哪怕王齕現在還在攻打上黨,離長平還很遠。他也派斥候去打探消息。
斥候付出了一半的人,成功挖來幾株土豆。
王齕和一群將領圍在土豆旁抓耳撓腮。
“這個怎麽吃?”
“據說是吃根。”
“我看這個有些像芋頭!”一個來自巴蜀的將領道,“它是不是種在水邊?”
斥候道:“種在旱地。”
來自巴蜀的將領道:“能種在旱地的芋頭?這是好東西啊,雖然不能替代糧食,但饑荒的時候能果腹!”
王齕皺眉:“趙人在營地種植土豆,恐怕這個土豆不僅能果腹,還有能不經過精耕細作也可以結果的本事。”
一個副將道:“趙人補給本就比我們更容易。廉頗擅長守城,再加上土豆,糧草更不缺,恐怕會成為大患。”
王齕何嚐不知?他就是敏銳地察覺了這一點,才會派斥候去偷土豆。
秦國攻打韓國上黨,已經打了兩年多,消耗極大。趙人突然橫插一腳,在軍勢上就是以逸待勞。如果趙人要靠著充足的糧草和堅固的城牆且戰且退,死死拖住秦國的兵鋒,以秦國目前的補給情況,恐怕會被拖得不敗而敗,無奈退兵。
廉頗在軍營中悠悠哉哉地種起了土豆,這很明顯不是要出兵和秦國決戰的架勢,而是要和秦國打持久戰,拚補給了。王齕想想就覺得頭大如鬥。
“寫信回鹹陽,請君上定奪。”王齕最終選擇放棄思考。
他隻會打仗,打仗背後那些複雜的事,還是交給朝中其他人吧。
最好把他家主將,武安君白起將軍派來繼續給他當主將。他多想什麽都不思考,武安君說怎麽做,他閉眼照做就成。
王齕的信快馬加鞭送回鹹陽後,秦王立刻召集範雎和白起前來商議。
範雎聽到土豆的事後,沉思了一會兒,道:“這土豆有些耳熟,似乎和公子子楚在趙國的好友有關係。”
雖然子楚請求範雎幫忙,但對於範雎而言,秦王是他的伯樂和恩人,他優先考慮如何為秦王盡忠,所以立刻就把子楚“賣”了。
秦王讓人叫來子楚,詢問土豆的事。
子楚心裏有些生氣。
他特意對範雎說朱襄對自己的重要性,希望範雎能想出辦法保護朱襄。範雎卻在絲毫沒有與自己通氣的情況下,直接把朱襄的事告訴了祖父。
子楚並不是認為範雎應該瞞著祖父,而是先緩一天,與自己通通氣再說,也不會影響大局。
顯然,範雎被自己祖父寵得目空一切,完全沒把自己放在眼裏。
子楚心裏生氣,但他知道自己在祖父心中的地位遠不如範雎。長久的質子生涯讓他的演技十分好,心裏再生氣,外人也看不出他半點真實感情。
子楚恭恭敬敬道:“君上,朱襄擅長種地,能讓平民田地增產兩至三倍。他為了救荒,多次入山尋找能食用的植物。土豆出自他之手,極有可能。”
秦王疑惑:“如此能人,怎未聽你提起過?”
子楚實話實說道:“朱襄年少時被藺相如所救,他知恩圖報,藺相如還在趙國,他就不會離開趙國。他不能為秦國所用,孫兒又不忍心他被人所害,所以就故意隱瞞他的存在。趙王昏庸,藺相如多次舉薦朱襄,趙王都因朱襄隻是一介平民輕視朱襄。藺相如已經老病,孫兒想過不了幾年,他就能離開趙國了。”
子楚猶豫了一下,補充道:“孫兒的長子目前就在朱襄家中,被朱襄收養。不過朱襄並不知曉孫兒的身份。”
他將自己如何隱姓埋名與朱襄結識,又如何發現呂不韋送來的妾室中有朱襄的長姐,於是與朱襄結親的事告知了秦王。
這些小道手段,如果秦王不問,子楚不可能說。
但秦王問起朱襄的事,子楚便將自己的小伎倆一口氣全坦白了。
他知道自己的祖父城府極深,且掌控欲極強。
祖父不會輕視他質子的身份,因為祖父自己也曾是質子。祖父會很欣喜自己在呂不韋眼皮子底下搞的小手段,認為自己是可造之材。而自己對祖父全盤托出自己的小計劃,祖父就會更信任和喜愛自己。
寄人籬下的生活,讓子楚很習慣不動聲色地討好別人。
秦王深深地看了子楚一眼,那雙明亮如鷹的雙眸,好像將子楚的內心看得一清二楚。
半晌,秦王失笑:“能屈能伸,你做得很好。”
背後已經被冷汗浸濕的子楚勉強維持住平靜的表情,俯身叩謝秦王的稱讚。
“既然朱襄與你有親,那遲早是我秦國的人。待此次戰勝趙國,就讓趙國把秦國質子送回。朱襄身為質子的看護者,也該與你的兒子一同回秦國。”秦王問道,“你長子叫什麽?”
子楚道:“我長子名為政。”
秦王頷首,將朱襄的事暫時放到一邊,繼續詢問白起和範雎該如何處理廉頗之事。子楚乖乖跪坐在一邊旁聽。
既然知道那位很會種地的人會來秦國,秦王就不在意了。
至於土豆能在與秦國的戰爭中發揮多少作用,秦王一點都不擔心。土豆隻是小道,重要的是做出了堅守之態的廉頗。
沒有土豆,以秦國後勤空虛而趙國補給線更短的實際情況,廉頗多守一日城,秦國敗退的幾率就高一分。
換句話說,隻要把廉頗換下,讓趙國主動出兵與秦國打野戰,就算趙國的糧草堆積如山也沒用。
趙國和秦國的兵鋒還未正式相交,秦王和範雎、白起已經商議如何讓趙王換下廉頗,如何引誘趙將主動出擊。
他們反複斟酌趙國現在能領兵的人。
白起沉吟許久,道:“趙王親政以後,棄趙奢、廉頗而用田單,可見趙王對老臣老將並不信任。若要選接替廉頗之人,選未在趙惠文王時出仕過的將領最為妥當。”
白起所說的事,是趙王剛親政不久,所自己決定的第一件國政大事。
趙惠文王為當今趙王留下了很深厚的班底,文臣武將如廉頗、趙奢、藺相如等,都是秦王眼睛都饞紅了的大才。
但如今的趙王為了證明自己是個雄主,對趙惠文王留下的班底和趙威後信任的老臣都比較冷漠,更希望提拔隻屬於自己的班底——在其他國君手下幹過活沒關係,隻要沒在他父王手下幹過活,都算是他的班底。
當年樂毅差點滅齊,被齊將田單所阻。樂毅被燕惠王排擠後,出走趙國終老。田單設“火牛陣”,大克燕軍,收複齊國失地。
當今趙王便拿出三個大城池在內的共五十七個城池,換取田單為趙國攻打燕國,之後還立田單為相國。
趙奢強烈反對此事。他勸說道,田單是齊人,攻打燕國壯大趙國,趙國就會成為齊國的威脅,所以田單絕不會盡心盡力為趙國賣命。且趙國有他和廉頗等忠於趙國的優秀將領,由他們帶兵去攻打燕國綽綽有餘。棄用趙國自己的大將而用齊將,這無異於“覆軍殺將”,會破壞趙國的士氣。
但趙王和輔政的平原君都無視了趙奢的反對。
田單入趙後果然消極怠工,老死之前隻為趙國攻打下三座小城池。
趙王如此愚蠢的舉動,很好地體現了他人性中的弱點——英明且不相信他才華的父王是他很深的心理陰影,所以他更信任沒有在父王手下做官的人。他認為這提拔這樣的人才,才能顯示出他的本事。
“趙奢曾多次成為我秦國的威脅,趙王親政後卻對其逐漸冷淡。但趙王並非不知道趙奢的能耐,隻是不願意重用趙惠文王的老臣。恐怕他吃過苦頭之後,才會醒悟。”範雎捋了捋胡須,嗤笑道,“武安君言之有理,臣以為,趙王既要用沒出仕過的人,又要尋找一個不懼怕秦國的人。趙奢的兒子趙括不就很合適?”
白起眼中閃過一抹嘲笑:“那有名的馬服子?確實很合適。”
秦王猶豫:“馬服子年輕氣盛,若他領軍,確實最為合適。隻是馬服子資曆尚淺,趙王怎麽會讓一個從未上過戰場的人擔此重任?”
範雎拱手道:“君上,此事交給臣。廉頗想要堅守不出,肯定會且戰且退。待廉頗戰場失利幾次,臣保證讓趙王用馬服子換下廉頗!”
秦王十分信任範雎,溫言道:“寡人相信先生,先生且去做,需要什麽,不需問過寡人,可直接支取。”
範雎受命。
白起道:“末將會裝病。待趙王用馬服子換下廉頗後,立刻星夜兼程前往上黨。”
秦王道:“寡人會嚴令軍中保守秘密,違令者斬。將軍放心。”
範雎看著秦王對白起的重視,心中略有些警惕。
不過白起表現得十分恭敬,範雎心裏稍稍舒服一些,將警惕暫時放下。
子楚默默在一旁旁觀著一切,心中若有所思。
範雎和白起告退後,秦王才將子楚召到身前,問道:“你可看懂了什麽?”
子楚知道祖父終於開始看重他了,心中十分激動:“戰爭一事,不僅在戰場上。在戰爭開始之前,勝率恐怕就已經決定了三四分了。”
秦王微微頷首,繼續問道:“還有呢?”
子楚想了想,隱瞞自己對範雎和白起可能不合的猜測,道:“其他就看不出什麽了。”
秦王並未失望,道:“寡人雖命你拜呂不韋為師,但呂不韋眼界遠不如先生,你可多向先生請教。”
子楚激動不已:“謝君上!”
秦王把範雎護得緊,他肯讓子楚去向範雎請教,便是認可子楚為繼承人了。
秦王又詢問了一番子楚平日的功課,關切了一下子楚的生活後,才讓子楚離開。
子楚離開之後,已經告退的範雎從一側帷幕中走出來。
沒有外人在,範雎在秦王麵前自在許多:“君上,為何突然看中公子子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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