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為始皇崽耕出萬裏江山 第15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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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襄一邊介紹水稻的病蟲害及其防治措施,一邊感慨沒有更好的辦法,需要更多的研究。他一個人,不可能做到那麽多的事。
而在這個讀書就隻為了做官的時代,還有誰能埋頭地間,為農人、為天下人做這些重要的事?
或許隻能等一個盛世了。
“先把天下統一了再說吧。路要一步一步地走。”朱襄感慨,“政兒,你要努力啊。”
嬴小政皺著鼻子道:“厚賞之下必有勇夫。舅父想要的人才,隻要我給予高官厚祿的重賞,一定會出現。”
“哈哈哈,那可不一定。做這些事要耐得住寂寞,哪怕得了高官厚祿都不一定有空享受。不過至少比不給來的高。”朱襄點了點嬴小政皺起的小鼻子,“隻要重視就好。”
“哼。”嬴小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我還可以下令南方必須種植水稻!”
朱襄大笑:“這可別下令。強行推行農人不擅長的作物種植,你不就成了如今的趙王了嗎?”
嬴小政臉色一僵,隨即臉色一垮。
朱襄把嬴小政抱起來飛了兩圈:“不過我家政兒這麽小的年紀能想到如今趙王推行的政策,已經很厲害了。”
嬴小政氣得伸直了小短手去捶朱襄的肩膀:“舅父,不要侮辱我!”
朱襄:“哈哈哈哈。”
本來聽著嬴小政過於霸道的話,有些惶恐不安的學子們,在朱襄大笑的時候,神色變得輕鬆了不少。
就算公子政是個暴君胚子又如何?有朱襄公在,公子政就當不了“暴君”。
嬴小政偷聽到學子們的談話,晚上在舅父的背上蹦迪。
現在他已經六歲,不能在舅父的肚子上蹦迪。但在舅父的背上,他還可以踩很久。
“舅父,如果我真的成了暴君,你會生氣嗎?”嬴小政貌似天真地問道。
朱襄一邊享受外甥的踩背服務,一邊大笑道:“政兒啊,你不成暴君才奇怪吧?你們老秦家有不是暴君的嗎?”
“哈?我阿父也能算?”嬴小政收緊下巴,小臉露出超級嫌棄鄙視的表情,“阿父那麽弱!”
朱襄笑道:“又不是能打架的才叫暴君,也不是濫殺的才叫暴君。獨斷專行,任用酷吏,重典治國,都是暴君。天下初定,民心浮動,六國舊貴族蠢蠢欲動,你不當暴君,不用重典,怎麽穩定天下局勢。”
嬴小政停止踩背,一屁股坐在朱襄的背上,疑惑道:“沒想到舅父居然支持我當暴君。”
朱襄道:“我不支持。但我能力有限,頂多幫你種種地,提高一點糧食產量。怎麽治國,怎麽用兵,怎麽處置反對你的人,這些事我都無法提出一個完美的建議。我相信你在這方麵的天賦比我強多了。所以你去做,隻要不過度害民濫殺,有理有據,利國利民的‘暴君行為’,舅父就不會反對。”
嬴小政問道:“什麽叫有理有據,利國利民的‘暴君行為’?”
朱襄道:“這就要你多看、多聽、多思考,自己得出結論了。別人的看法總是帶著別人的思想,你自己雙眼看到的、雙耳聽到的,才是你的思想。你現在還小,還能在長輩的羽翼下觀察很久這個世界,不急。”
嬴小政歎氣:“好吧。”
他從舅父背上溜下來,鑽進被窩裏,並踹了一腳舅父,試圖把舅父擠出被窩。
朱襄立刻與嬴小政進行了被窩爭奪戰,最後幼稚的兩人戰平,共同享受這個溫暖的被窩。
嬴小政占據了朱襄暖好的地方,然後自己給朱襄當暖爐。
雙贏。
……
春季來臨的時候,枯水期也過去了。
李冰所收集的數據差不多已經齊全,並在做實驗中發明了許多好用的工具。
比如將三根原木綁在一起,用於枯水期截流的“榪槎”。
三根原木綁成一個大型的三角支架,上麵放置竹籠,竹籠裏塞鵝卵石,以戒斷枯水期的岷江水流。
原木、竹籠和鵝卵石都是就地取材,便於取得,節約了成本。
雖然秦王給了足夠多的支持,李冰要預算的時候獅子大開口。但在做的時候,李冰卻精打細算,盡可能節省每一分人力物力。
李冰選定了修築分水堤壩的地方之後,陸陸續續到來的刑徒就在那附近建立起了聚落。
那就是後世的“灌縣”,即“都江堰”的雛形。
秦國律令嚴苛,刑徒十分多。說秦國並非完全的封建製國家,就是因為這些數量龐大的刑徒。
先秦竹簡出土,揭露秦國的田稅十分低,最多時也與漢文景帝休養生息時期差不多。而秦國連年征戰,需要大量糧草,顯然這麽低的田稅不可能覆蓋秦國的軍糧。
其中的“奧秘”,就是刑徒。
根據秦簡記載,某縣耗費的糧食和收取的田賦,差額幾百斤。田賦隻是耗費糧食的零頭。而糧食收入的大頭,就在於刑徒的免費耕種。
刑徒為秦帝國免費耕種勞作。他們並非秦王的奴隸,而是整個秦帝國的奴隸。
所以秦始皇可以輕輕鬆鬆調集六十萬人修長城。征發役夫可沒有那麽容易。
這些刑徒都是拖家帶口。秦王遣來的五萬刑徒就是幾萬個家庭。
他們在分水堤壩附近建立村落城鎮,一邊勞作一邊屯田,在這裏生老病死,繁衍生息。
隻要不遇到天災人禍,稍稍珍惜民力,這些刑徒的數量永遠也不會少。
李冰在蜀郡也征發了一萬刑徒,再加上役夫,工地上的人數有七八萬之多。
朱襄在得知李冰已經開啟工程後,立刻帶著學宮學子和嬴小政去學習。
他還把自家小學一年級的外甥貢獻出來,為李冰打算盤,帶著學宮學子為李冰管理核對每日耗費錢糧。
嬴小政覺得自家舅父又在憋著什麽壞主意,但就是不和他說,非要他自己發現。
他也憋著勁不問舅父,自己去努力琢磨。
李冰也發現了朱襄在謀劃些什麽,不是單純來幫自己,拉著朱襄偷偷詢問。
朱襄沒有向李冰賣關子,他問道:“李冰,你覺得這些刑徒慘嗎?”
李冰道:“你是想讓政兒憐惜刑徒,減少刑罰?”
朱襄苦笑著搖頭:“刑徒比起平民過得好多了。”
李冰愕然:“什麽?”
朱襄道:“很驚訝?你想想刑徒和平民的待遇,想想他們每日的吃穿。”
李冰思索,眉頭漸漸緊皺。
朱襄背著手,看向火光點點、已經初具城鎮規模的工匠駐地:“刑徒無論是耕種還是服徭役,都有官府定時發放口糧和衣服。他們中若有人有一技之長,還會被推舉為吏。甚至直接在貴人身邊伺候。”
“農人服徭役需要自備路費,自備口糧和衣物。路費何其貴,你也知道。我們入蜀時,單人的車馬費用,差不多就是一個郡守三個月不吃不喝的俸祿。我們是公費出遊,才不覺得貴。”
“以農人的家產,根本不足以支撐他們在服徭役的時間自備路費、口糧、衣物。這時候他們就需要向官府借貸。嗬,官府借貸的利率你也知道。”
朱襄閉上眼,眼前火光消失,視野陷入一片黑暗。
“官府每一次征發徭役,就是發高利貸的時候。待徭役後,多少農人債務壓身,又有多少農人賣掉田地和家人、己身?”
“而普通平民是沒有機會伺候貴人,被推舉當官吏。即便他們有服兵役立功的晉升渠道,但這個渠道有多艱難,不需多言。”
朱襄緩緩睜開眼睛,眼前再次火光點點。
“我看,秦國完全沒有把平民當秦人,倒是那些刑徒,才是真正的秦國平民。現在秦國還如此安穩,不過是因為七國紛爭,有一處沒有戰亂的地方,平民就能忍受一切痛苦剝削。”
“但天下統一後呢?”
朱襄揮了揮衣袖,譏笑道:“他們不把秦人當秦人,統一之後,秦國的敵人就不是六國,而是秦人。”
李冰沉默了許久,然後一屁股坐在山丘上,看著遠方的火光道:“為什麽不直接告訴政兒?”
朱襄與李冰並肩坐下,道:“政兒是真正的君王,別人直接灌輸的勸誡他不會聽,他隻會聽從自己思考出來的事。”
李冰苦笑:“你養外甥可真費心。”
朱襄道:“我養的是統一天下的君王,當然要費心些。不過政兒……”
“停停停,我知道你又要誇你家政兒有多乖巧多聰明多體貼。”李冰捂住耳朵道,“別誇了,耳朵都聽出繭子了。”
朱襄道:“你如果嫉妒,你也可以誇你家二郎。”
李冰:“……滾。”朱襄剛正經了一會兒,現在又不正經了。
兩人安靜地看了一會兒火光和夜色,待感覺夜氣入體,有些涼了的時候,才起身往山下走。
“我想給平民也發放衣物和口糧。”
“你直接發放,肯定會被人彈劾。他們會說刑徒是沒有田地來源收入,所以才發口糧和衣物。而農人有,所以農人該自備。”
“我會想辦法。即便不能發與刑徒同等的口糧和衣物,稍稍補貼一些也能減輕他們的負擔。”
“也對,做了比不做好。我想想……或許可以用各種獎勵和補貼來巧立名目。”
“朱襄,你現在說話的用詞就像是一個貪官汙吏。”
“是的,沒錯,我就是秦國曆史上最大的奸臣。”
李冰打趣朱襄,朱襄秉承著一貫的“隻要我自損就沒人能損我”,再次在口舌之爭上戰勝了李冰。
嬴小政揉了揉眼睛,踮著腳等舅父遛彎回來給他做夜宵。
好不容易看到了朱襄,嬴小政一邊原地起跳,一邊使勁揮手:“舅父!政兒餓了!”
朱襄笑罵道:“你是小豬豬嗎?大晚上吃多了會積食!等我給你做點果腹的湯水。”
李冰扶額:“你知道晚上吃多了會積食,還不改掉讓政兒晚上吃夜宵的習慣,你真是……”
朱襄對政兒真是隨時處於嚴格和溺愛中搖擺,李冰真是看不懂朱襄育兒的方式。
他本想向朱襄學習,好好教導自家皮孩子。可朱襄的育兒方式,真是學不來啊。
嬴小政牛氣哄哄地領著一眾學宮學子繼續充當文書,思考舅父出的難題——舅父究竟要告訴我什麽?
朱襄則暫時充當了爆破指導員,為李冰開山進行爆破技術支持和安全監督。
為了盡可能的保密,朱襄引入了流水線,工匠們隻負責火藥配置其中一個步驟。
雖然隻要有心人去偷學,仍舊能把步驟試出來,但已經是目前最好的保密方式。秦國國內盔甲製作也是采取的這個方式。
兵器製作並非秘密,但盔甲是。所以在漢朝時,豪強家中可以私藏兵器,但私藏兵甲就等同於造反。每次想抄誰的家時,就有酷吏告發,某某人在府邸私藏多少副甲。
準備開山爆破的時候,忙於組建新式騎兵的李牧才姍姍來遲。
雖然他很忙,但火藥的初次運用,他可不能錯過。他還想用火藥攻城略地呢。
火藥爆破前的打孔位置,和用釺杆進行采石的位置差不多。
第一次爆破,朱襄親自出手。他身穿皮甲,戴著頭盔,將配置好的黑火藥包放進坑洞裏,點燃引線後立刻往後猛跑幾步後臥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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