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為始皇崽耕出萬裏江山 第20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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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姬沒有回去。
華陽夫人初次養孩子,有些焦頭爛額。雖然選了乳母,但華陽夫人不放心讓仆從帶孩子,眼巴巴地看著雪姬。
雪姬憐惜成蟜剛出生不久就離開生母,便陪著華陽夫人一同養孩子。
她雖未生育過孩子,但政兒來家中的時候不過剛滿周歲不久,與現在這孩子也差不到哪去。
嬴小政本來心裏有點吃味,但看著傻乎乎弟弟滿臉口水的癡傻模樣,他默默收回了心裏的別扭。
還是讓舅母照看吧,否則成蟜真被養成了一個傻子,還不是自己心煩。
朱襄出宮本是聽藺贄炫耀兒子聰慧,去證明藺贄的兒子藺大郎絕對沒有自家政兒聰明。
出宮之後,他回到別莊去探望了一下長輩,結果發現範雎病得起不了床還瞞著不說,便待在別莊不走了。
範雎的身體本來不錯,秦昭襄王離世後,範雎哭喪時哭得暈厥過去,大病一場。
太醫說範雎是心病。
朱襄勸說,現在的君上剛繼位,正需要老人輔佐。範公應該替先主好好照看君上,不能病倒。
範雎那場大病才痊愈。不過痊愈後,範雎的身體就不比以前了。
現在天氣漸涼,範雎便感染了風寒,一病不起。
“你回來作甚?快回鹹陽宮照看君上!”範雎見朱襄來照顧他,半點不領情,還扔藥碗砸朱襄,要把朱襄砸走。
朱襄蛇形靈活走位:“君上身體很好,不需要我照顧。範公,看你罵人的聲音中氣十足我就放心了。”
範雎被朱襄氣得胸口悶,翻身不理睬朱襄。
朱襄讓人收拾好地上的碎片後,走到範雎身邊坐下:“太醫說範公應該吃些肉糜,隻喝粟粥身體撐不住。即便要為先主守孝,按照禮儀,病中也是能吃肉的。”
範雎繼續不理睬朱襄。
朱襄歎了口氣,不知道該如何勸說。
範雎鐵了心要為老秦王嚴格守孝,怎麽也不肯吃肉,他本來身體就虛弱,現在病了之後身體消耗更大,病怎麽好?
後世誰都知道,發燒時一定要補充蛋白質。
“不吃肉,奶製品總可以?”朱襄道,“我給你做飯。君上都能吃的東西,你必須吃。你不吃,就是說君上對先主不孝。”
“朱襄!”範雎暴怒。
朱襄道:“範公,別逼我請君上下詔讓你吃肉。”
範雎氣得抽出枕頭砸朱襄,朱襄接住枕頭,塞回了範雎頭下。
範雎氣得兩眼發黑,躺在床上之哼哼。不過當朱襄端來羊奶後,他還是喝了。
白起來瞧了幾次,見範雎扔東西砸朱襄,嚇得心驚膽戰。當範雎妥協後,他鬆了口氣。
雖然他與範雎關係算不上好,甚至範雎還因為嫉妒而試圖拖他後腿,但老秦王崩逝後,與白起能隨意說起當年那些風光的、鬱悶的往事的人,也隻有範雎一個了。白起希望範雎多活幾年。
不過朱襄也太……君上對先主不孝這種話是能隨意說的嗎?白起憂心不已,教訓了朱襄許久。
朱襄一如既往地低頭聽訓,保證不再犯。
白起更憂心了。
荀子和廉頗來探望範雎的時候,白起分別向兩人訴說了自己的憂心。
朱襄被荀子和廉頗分別揍了一頓,白起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有這種程度的教訓,朱襄應該會懂事一些。
朱襄照顧範雎時,他的三位友人自然也來幫忙。朱襄很快將他們趕走,讓他們別添亂。
而且自己是個閑人,可以每日待在別莊,這三人是國之棟梁,得去幹活,別想偷懶。
範雎聽到這話,又丟枕頭砸朱襄,罵朱襄應該去朝堂好好做事,不能這樣每日懶散度日。
黃歇能回楚國,多虧了範雎向秦王進言。明麵上,範雎算是對黃歇有恩。所以聽聞範雎生病後,黃歇也來拜訪範雎。
他一來,就聽見範雎罵朱襄沒誌氣,不肯好好做事。
朱襄給範雎喂飯,一邊喂一邊“嗯嗯嗯”敷衍點頭。
“春申君稍等一會兒。”朱襄見黃歇到來,對黃歇點了點頭,繼續給範雎喂飯。
範雎瞥了一眼黃歇,大約是有外人在,給朱襄留了些臉麵,沒有繼續罵朱襄。
朱襄喂完飯,又給範雎擦嘴梳理頭發,然後又把範雎背後的靠枕正了正,才端著碗碟離開。
黃歇看著朱襄這一副熟練的動作,心中再次生出了許多不理解。
“朱襄很會照顧人,先主還在世的時候,擔心我和白起的身體,便讓我和白起住在朱襄家中。”範雎淡淡道,“春申君應該聽說過。”
黃歇苦笑著回答:“我確實聽說過,但我沒想到是長平君親自照顧。”
範雎道:“若不是他親自照顧,和我回家讓兒孫照顧有什麽區別?我又不是請不起仆人。”
黃歇:“……”所以你是將長平君當仆人?怎麽想都不對勁吧?若朱襄是你後輩還能稱得上一聲孝順,但朱襄和你似乎沒什麽關係。
難道朱襄是為了討好應侯和武安君,所以才屈身給應侯和武安君當仆從?
範雎知道黃歇想歪了,他道:“有的人天生喜歡照顧他人,朱襄便是這樣的人。你不理解正常,常人都難以理解。聽聞你被朱襄嚇唬了一番?”
嚇唬……黃歇臉色有點難看。
當日他和朱襄不是密談嗎?怎麽連病床上的範雎都知道了?
黃歇問道:“應侯可有什麽指教?”
範雎道:“我早就離開朝堂,現在病得臥床不起,能有什麽指教?隻是我提醒你,你並非楚國高門大族,雖對楚王有恩,楚王也不一定能保你平安。你我有舊,我還未死,你來秦國,我可以幫你舉薦。”
黃歇道:“謝應侯,但我不會背離楚國。”
“哦。”範雎仍舊表情平淡,“那你就試著與朱襄過招吧。”
黃歇疑惑:“應侯隻是想對我說這個?”
範雎道:“是。”
黃歇道:“應侯不想讓我與朱襄公為敵?”
範雎淡然道:“你不是與朱襄為敵,是與秦國為敵。不過你應該不會死在秦人手中,而是死在楚人手中。你們楚國想要幫楚王做事的權臣,沒有一個能善終。不是秦人太強大,是楚王不行。所以當年我才勸說先主放你主仆二人回國。你看我像放虎歸山的人嗎?”
黃歇拱手,不回答。
範雎咳了兩聲,道:“你好好想想吧。楚國公子都在秦國做官,你為何不能來秦國?”
說完這句話之後,範雎便不再與黃歇說話。
黃歇問候了幾聲,見範雎不回答,隻好離開。
黃歇離開之後,範雎對身邊仆從道:“我和春申君的對話,要好好傳出去。”
仆從恭敬躬身,然後悄然退下。
範雎冷哼了一聲。
黃歇離開時,又遇上朱襄。
以前他想拜見朱襄的時候老找不到機會遇到朱襄,現在不想與朱襄見麵,見到朱襄的次數倒是多了。
“長平君,你這是在幹什麽?”雖然黃歇很想當沒看見,但看著挽著衣袖翻炒一鍋石子的朱襄,他還是忍不住問道。
朱襄抬頭:“我在炒板栗。馬上要炒好了,春申君等一會兒,我給你裝一包。”
板栗?
黃歇動了動鼻子,聞到一股甜香。走近一看,他才看到鍋裏除了石子,還有栗子。
朱襄拿著一個小鐵鏟在鍋裏使勁翻炒。裝滿石子和栗子的鍋翻炒起來很費勁,朱襄手臂上的肌肉都鼓了起來,看著非常有力量。
朱襄雖然表麵上身體瘦削頎長,仿佛一陣風都能吹走,袖子一擼上去,胳膊上全是結實的肌肉。
種田的漢子,總會有一把子的力氣。
“好了!”朱襄長舒一口氣,抖了抖手臂,讓仆從幫忙裝栗子。
之前仆從已經炒了一會兒了,最後的調味和火候由朱襄來把控,所以他沒有多累。
黃歇看著朱襄真給他裝了一紙袋的栗子,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何回應。
朱襄以為黃歇怕有毒,特意剝了一顆栗子丟嘴裏,又剝了一顆栗子遞給黃歇。
黃歇猶豫了一會兒,接過栗子吃下:“放了蜂蜜?”
“是糖。”朱襄道,“柘漿,知道嗎?”柘漿就是甘蔗汁。
黃歇道:“知道。”柘漿是楚國特產之一,他怎麽會不知道。
糖炒栗子很美味。黃歇看著朱襄和善的麵容,心裏直打鼓。
之前朱襄還放言讓自己去殺他,現在為何又對他這麽友善?這個人真是看不透。
“長平君,之前我二人還爭鋒相對,為何現在你對我突然友善?”黃歇知道朱襄不是繞彎子的人,便也懶得用貴族辭令,直截了當的問道。
朱襄道:“我倆敵對是因為立場不同,現在你來探望我的長輩,我怎麽會對你失禮?”
黃歇無語。你一個長平君親自炒栗子送給我,這算是另一種失禮吧?
不過朱襄這回答,倒是讓黃歇心裏稍稍舒服一些。
朱襄的意思應該是,雖然立場不同注定成為敵人,但若放下立場,他們還是能成為友人吧。
朱襄認可的友人都是大賢,黃歇感覺自己被承認了。
他離開時,再次歎息:“雖然你說我派的人去晚了很多步,但我還是很遺憾,你沒有與我共事。”
朱襄笑著搖頭:“春申君,如果我來了楚國,你可能就要對付我了。楚國那土壤,容不下兩個非本土大貴族派係的權臣,除非楚王敢對大貴族動手,把更多的位置空出來。楚王沒抓住吳起給的機會,也沒抓住屈原給的機會,已經沒機會了。”
洗幹淨手的朱襄拱手作揖:“春申君一路走好。”
黃歇心頭一梗,突然覺得很是難堪。
他將朱襄遞給他的糖炒栗子遞給仆從,自己甩了甩衣袖,沒有回禮,十分無禮的離去。
“舅父,為什麽你去了楚國他要對付你?”嬴小政突然冒出來,並攤手。
朱襄疑惑:“你什麽時候來的?自己剝,這麽大的人了,還要舅父幫你剝栗子嗎?”
秦王柱背著手從牆根後麵冒出來:“楚國沒機會了?楚國現在看上去也不算太差,真的沒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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