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為始皇崽耕出萬裏江山 第26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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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贄道:“這是安撫秦人的好手段。”
嬴小政道:“除此之外,是否需要現在就構思非軍功的授田?”
藺贄笑道:“走一步要算至少十步,才能盡可能地避免走彎路。政兒,我考考你,統一天下之後最需要的是什麽?”
嬴小政板著臉道:“休養生息。”
藺贄道:“是啊,就是四個字,休、養、生、息。歸結起來,就是增加能為秦國繳納賦稅、承擔徭役的庶民的數量。十五成丁,這休養生息至少得持續一個十五年,才能讓新的一代庶民換掉六國舊的庶民。”
藺贄將自己撰寫的新田律在桌子上攤開,嬴小政把毛絨絨的腦袋湊過去。
為了留發,嬴小政先將頭發剃光,現在圓溜溜的腦袋上剛冒出了一層青色的毛發茬子。
藺贄立刻上手揉了一把。別說,手感真好,就像是揉著一隻小狗。
可惜嬴小政不是小狗,而是一條狼崽子,當即對藺贄亮出了牙齒和爪子。藺贄立刻縮手,以免被抓咬。
“等朕當了秦王,藺伯父你敢摸我的腦袋,我就罰你去戍邊!”嬴小政威脅道。
藺贄笑道:“等你當了秦王,頭發早已經束了起來,我才不摸,手感不好。”
嬴小政現在就想送藺贄去戍邊。
藺贄逗弄人向來見好就收,無縫切換說正事模式。
“秦國為了滋生人丁,命令一戶多子必分家,否則會被懲罰。”藺贄笑道,“懲罰不如以利驅之,如今天下荒地繁多,人丁稀少,何不以人丁分田?”
藺贄拿出的新田律,與魏晉到隋唐之間的均田製類似。
三國時天下人口銳減,荒地連天,無人耕種。為了應對人丁少、荒地多的局勢,統治者執行均田製,將女子、奴仆甚至耕牛都分了田地,並以田地分徭役。
此舉雖然給了庶民田地,但徭役也十分沉重。
藺贄的新田律沒有奴仆和耕牛分田,隻分男丁女丁。女丁分田為男丁一半,每年服徭役的時間也為男丁一半。
為了鼓勵女子生育,除了封建時代本來就有的孕婦不服徭役之外。無論男女,隻要有一子存活的前提下,女子再生子時,免五年徭役。
藺贄本來想給些獎賞,但算了算天下已定後人口增長的速度,便吝嗇了。
秦國徭役繁重,且常常遠距離服徭役,光是路費就能壓死幾個庶民。免除生育女子五年徭役,足夠庶民積極生育。
新田律本質上仍舊是割韭菜,隻是先讓韭菜長起來。若養韭菜花費的東西太多,超過了韭菜生長的價值,這田律就是失敗品。
藺贄算得很準。
“那六國舊貴族該如何?”嬴小政問道,“我不願讓他們把持地方。”
藺贄道:“若服從秦國,就核實他們現在有的土地,將他們遷徙到未開荒的地方,將荒田足量補給他們。楚國吳起變法便是如此做的。他對楚國未曾犯錯的舊貴族就可如此,臣服於秦國的非秦國貴族想來也不會有意見。”
無論幾等的田地,皆等量補成荒地,讓他們自己帶著奴仆和家臣去墾荒?嬴小政眉頭抖了抖。
藺伯父真的修老莊?他真的不是法家的傳人?藺伯父是不是還要告訴他,曾經獲得過吳起、商鞅的書卷,所以自學法家成才,也算法家傳人?
“不錯。”嬴小政點頭,“很好。”
藺贄道:“你要找個好借口,可不能直接遷。這種事交給儒家弟子。”
嬴小政道:“荀翁會生氣。”
藺贄無奈道:“誰讓你找荀子?那李斯和韓非不就是儒家弟子?”
嬴小政:“……”
哦,藺伯父口中的儒家弟子,是指儒家的弟子啊。
“好。”嬴小政道,“那如果六國舊貴族不服從秦國統治呢?”
藺贄給了嬴小政一個“你傻啊”的眼神:“政兒,不服從秦國,就是秦國的敵人,是罪犯。你該怎麽做就怎麽做。就算要大赦天下,也得先罰了再說。”
嬴小政道:“罰沒家產,直接戍邊?”
藺贄道:“你看那秦國、趙國、燕國的長城都在一條線上,為了抵禦胡人南下,不該連起來嗎?”
嬴小政:“……”雖然夢境中的大嬴政真的修了長城,但這話從藺伯父的嘴中說出來好奇怪啊。
藺贄道:“如果你不忍心,你看百越之地這麽好的地,全長著荒草野樹,你可以讓他們舉族遷徙到百越之地,幫百越重歸中原。”
嬴小政:“……嗯。”
藺伯父,你出這樣的主意,不怕將來被刺殺嗎?
好吧,就算不出這個主意,估計自己身邊這群人都難以避免被刺殺。
“我會找個好借口。”嬴小政道:“李斯和韓非最近疏於讀儒經,該讓他們多溫習功課。”
藺贄道:“年輕人就是喜新厭舊,不愛遵循長輩的教導,總以為自己更聰明,偏愛離經叛道。殊不知先賢畢竟是先賢,聖賢書中的道理研習透了,才能走自己的路啊。”
藺贄搖頭歎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嬴小政欲言又止。
他相信,藺伯父口中的先賢如果聽到了這一席話,或許並不會感動。
嬴小政繼續看藺贄寫的田律,特別是如今和他夢境中田律都沒有的部分。
比如女子成親時,若在本村,田地與夫家相合;若嫁於外地,田地可租賃出去,不與夫家相合。無論哪種,女子離異時,都能向官府請求,帶回自己的田地。
嬴小政道:“這樣為了以防麻煩,恐怕男女成親都更傾向於本村和鄰村。”
藺贄道:“就是讓他們傾向於本村,減少官吏統計人口的麻煩。”
嬴小政點頭,又問道:“將如今已經差不多成慣例的軍戶寡繼承田地之事落實?即便無子無女也能繼承?這恐怕會引來一些人的反感。”
藺贄道:“死的人已經沒有價值,活著的人才能給秦國交賦稅、服徭役。軍戶寡耕田服役,還能生育人丁,應該安撫她們。不過為了讓兵卒安心上戰場,隻要規定軍戶寡如果沒有子女,想要繼承田地,隻能招贅,不能出前夫的戶籍。”
嬴小政問道:“那如果與贅婿成婚,生育的孩子能繼承前夫的田地嗎?”
藺贄笑道:“當然不能。低等軍功爵位授予的田地,就算戰死也頂多沿襲一代。她若與前夫有子女,便由前夫子女繼承,以免有了新歡虐待前夫子女;若沒有,待她死後,這部分田地就歸還官府。不過就算她與贅婿的子女無法繼承田地,活著的時候田地的收益,也足夠讓她們受歡迎了。”
嬴小政道:“這樣就能自然而然地令寡婦再嫁?”
藺贄點頭。
嬴小政對寡婦再嫁和贅婿之事沒有夢境中的自己那樣抵觸。
已經完全放棄了生母的嬴小政,能夠以純粹的利益來看待這件事。
為了人丁,寡婦必須再嫁。但若是鼓勵這些丈夫死在戰場上的寡婦再嫁,又會降低兵卒的士氣。
所以直接以獎勵兵卒家人為名,讓軍戶寡能夠在活著的時候享受更多的田地,即便不鼓勵,她們招婿也會變得容易,並且傾向再嫁。
如果不招婿,家中男丁不足,她們守不住那麽多田地。
“若兵卒戰死時還有父母,田地父母也有份。為保人倫,可將父母該得的份額分給父母,以代替戰死兵卒奉養父母。女子不再嫁或者招贅婿,願意奉養父母,即便父母還有其他孩子,但軍戶寡也該得到該有的份額。同樣,奉養父母的田地也不能被他人繼承。父母死後直接歸官府。”
藺贄所有新田律的背後,都是赤裸裸的利益,並非對誰的憐惜。
他的規定,有其他孩子的戰死兵卒的父母肯定是不願意的。但還是那句話,青壯寡婦能繳納更多的賦稅,承擔更多的徭役,生育更多的人丁。
隻是這些田律都必須包裝在脈脈溫情之下,才能讓在戰場上奮死拚搏的兵卒不降低士氣。
這一切,隻要說是為了保護兵卒留在家中的血脈即可。
如果不這麽做,讓女子無子女便能被趕出家門,田產由父母給兄弟,那麽兵卒去戰場的時候,為了奪走家產,他們留在家中的幼子幼女很可能會遭遇不測。
你看,這麽一說,是不是就溫情脈脈了?
藺贄點撥嬴小政之後,嬴小政的表情都有些麻木了。
他想,藺伯父還是很適合當相國的,說不定比李斯還適合。
李斯隻會直接來。看藺伯父這一手多厲害,真是讓人完全想不到怎麽破解。
“先在吳郡試試。”嬴小政一語定音,“此事交給我來辦。”
藺贄道:“真的不以我的名義?”
嬴小政道:“現在若以藺伯父的名義,恐怕藺伯父到不了我繼位為秦王,就要被人暗殺了。”
藺贄哈哈大笑:“沒關係,夏同會護著我。”
嬴小政心道,我隻信任自己。
就算是已經較為親近的阿父,嬴小政也不會全然相信。人會變,而且阿父的能力也不一定能保得住藺伯父。
他身邊就這些長輩。他當上了秦王,身邊愛護他的人也會與自己一樣永遠享受富貴榮華。
“我主意已定。”嬴小政道,“我是吳郡郡守,自然該我在吳郡推行田律。”
“既然你如此說了,那就放心去做。若有麻煩,我再來幫你。”藺贄對嬴小政也是半放養,相信這位正準備留發的小少年能做到許多成年人都做不到的事。
“我便去楚國看看了。”藺贄道,“我這模樣,也像個商人吧?”
嬴小政無奈:“伯父,你總說舅父亂跑,喜歡深入險境。你不也如此?你是秦國的丞相,有呂不韋去經商便足夠了,為何還要親自前去?”
藺贄笑道:“有些事,要親眼看看才能決定。放心,我的武力比朱襄強多了。何況,還有呂不韋在呢。”
嬴小政深深歎了口氣,道:“即便我不願意,我能阻止嗎?唉,我又不能下詔,命令你不準去。”
藺贄開玩笑道:“所以我要趁著你還不能發詔令,把想做的事都做了。你舅父一定也是如此想。”
嬴小政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有點鬱悶。
為什麽自己長得這麽慢?
“阿父不是要來嗎?等阿父來了,我一定和阿父說,讓他當秦王時可不能像大父那樣對你們縱容,該發的詔令一定要發。”嬴小政抱怨道,“你們好好注意安全啊。”
藺贄笑道:“好,你安心。”
說來夏同怎麽還沒有動靜?難道身體太弱,暈船暈車,倒在了路上?
……
“夏同……怎麽了?”朱襄在黔中郡,率先得知子楚的消息。
他不敢置信地問前來送信的李二郎:“夏同重傷?!”
李二郎眨了眨眼,道:“君上說太子重傷。”
朱襄緩了緩,道:“君上說?”
李二郎點頭。
朱襄冷靜下來,問道:“君上是否讓我帶著政兒立刻回鹹陽?”
李二郎道:“君上讓長平君和公子政安心待在南秦,該做什麽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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