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夜熙攘之前 第4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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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寧歲驀然有種被他用魔法打敗魔法的諧謔感。
    她摸了下鼻尖,輕掩住唇邊的弧度。
    關係也比較熟了,就不跟他繞彎子了。
    寧歲耷拉著睫毛,嗓音細軟道:“其實……今天心情不好,還是因為我媽的事。”
    簡單跟他講了一遍過程,她說:“我隻是不太明白,為什麽她總把我當做一個沒長大的小孩。”
    十八歲了啊,已經成年了。
    很多其他的同學這時候已經獨立,甚至能夠自己打工賺錢。
    而夏芳卉卻還是管這管那,習慣於掌控她的一切。
    這有時候會讓寧歲覺出一種窒息感。
    ——過度的愛也會成為一種壓力嗎?
    她真的不知道。
    在高二的時候,寧歲記得,那段時間非常難熬,再疊加夏芳卉這種偏離正常範圍的控製欲,導致她曾經崩潰地跟那位筆友訴過苦。
    【我在她麵前是沒有秘密的。所以我從來不寫日記本,也很厭惡別人試圖靠近我。】
    【她會看我的手機,會要求看我的聊天記錄。我感覺自己在她麵前像是一個被扒光的人,沒有任何隱私和尊嚴可言。】
    因為這樣,有時候寧歲隻希望其他人都不要理她,讓她一個人安安靜靜地龜縮於自己的小世界裏,那扇心門緊緊關閉。
    過度的愛和關心也是一種打擾。
    【這話聽著也許有點矯情。但我覺得我得到的關注讓我有點無力承載,它們像密密匝匝的潮水一樣,讓我喘不過氣來。】
    所以她不太懂怎麽與旁人親近,總是感覺心裏麵有障礙。
    ——當然,寧歲承認,這些也都是真的生了氣之後才說出來的話,有些過激。
    每次冷靜下來以後,她又記起很多芳芳的好。
    外婆外公家條件並不算好,外婆也不舍得花錢,所以夏芳卉從小節衣縮食,從未吃飽穿暖過。
    到現在,她還保留著這種節儉的習慣,但是給寧歲買東西時,卻仿佛變了個人,大手大腳,什麽都要買最貴最好的。
    寧德彥已經算夠寵她了吧,但芳芳卻有過之無不及,在她出生的時候就給她買了挺高額的保險,輪到寧越時卻並沒有。
    別人家是重男輕女,他們家可能反而會有點重女輕男。
    從幼兒園蹣跚學步,到現在考上大學,過去這十八年裏,生活裏的每一件小事,芳芳都無微不至,關心她有沒有吃飽穿暖,過得開不開心。
    如果寧歲說自己不開心,那芳芳可能比她還要難過百倍。
    芳芳自己發高燒的時候還硬挺著熬夜加班,但是寧歲就算隻是得個小感冒,她都心疼得不行。
    而且芳芳永遠能留意到,寧歲想要實現的一些心願。
    小時候跟爸媽一起跟團去過蘇州,那邊有條街賣的全都是寧歲喜歡的手工小玩意兒,但是因為旅遊團每個景點時間排得很緊,所以隻逛了一半沒逛完。
    寧歲一步三回頭被拽走,委屈巴巴,結果沒想到芳芳晚上沒跟大家一起去高檔茶館看評彈表演,而是當機立斷帶著她打車穿越大半個蘇州,把剩下半條街給走完了。
    這件事讓她印象格外深刻,感動地記了好久好久。
    有時候寧歲會想,自己應該知足。
    畢竟不是誰都有機會獲得這樣多的愛。
    但其餘的時候,還是會不可避免地感到委屈。
    寧歲覺得自己現在的思緒還挺混亂的,也許是因為當局者迷,所以就特別希望有個人能夠說些什麽來點明她。
    寧歲劈裏啪啦說了一通,最後抬起手,輕輕碰了碰眼睛:“謝屹忱,你說我這樣是不是特別白眼狼,一邊享受著我媽的好,一邊又排斥她對我的管束。”
    她其實很茫然,問出這話的時候也沒指望能得到什麽回答。
    這也許本來就是道無解題。
    誰知電話那頭晃了晃,慢悠悠地謔了句:“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寧歲:“嗯?”
    謝屹忱:“你要這麽說,我還瞞著我爸把他的錢給了別的親戚呢。”
    他很囂張,也很有自知之明:“一聲白眼狼都不夠,還得加一句敗家子。”
    哦對,三四百萬。
    寧歲也想起來,默了一瞬,莫名很想笑。
    ——這要比起來,好像,確實是甘拜下風。
    謝屹忱又笑了聲,嗓音懶懶道:“我排第二沒人敢排第一。有我給你兜底呢,別怕啊。”
    “……”
    寧歲覺得他這安慰人的方式真是粗暴又奇特。
    又是短短幾句就化腐朽為神奇。
    她舔了舔唇,手機緊緊貼在頰邊,慢慢又眨眼吃了顆軟糖。
    甜滋滋的。
    兩人都安靜了一會兒,謝屹忱聲線低緩,正色道:“對於這事,你想聽聽我的理解嗎?”
    寧歲怔了下,立刻點點頭:“嗯。”
    謝屹忱說:“站在阿姨的角度上,她很愛你,所以希望能夠了解你所有的情況,這種出發點本身沒有錯。”
    “但是站在你的角度上,你也需要私人空間,希望擁有自己的生活,會感覺她的方式有失妥當也很正常,所以,你不需要因為自己產生了那些負麵念頭就感到愧疚自責。”
    “相反,我覺得你能夠體諒到她的難處很不容易。換作是我在你的位置上,也不一定能像你處理得這麽好。”
    他這樣客觀公正,寧歲覺得很受用。
    不像一些外人長輩,總是站在道德製高點跟她說,你媽媽這麽辛苦,脾氣是有些急,但你也應該懂事點,多體諒她一些。
    “寧歲。”謝屹忱頓了下,認真地叫她的名字。
    “你要知道,你是一個完整、獨立的個體,有權做選擇,也有能力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
    “她不是不放心麽,那就證明給她看,你已經長大了。”
    寧歲感覺自己一下子就茅塞頓開了。
    或者說,和他聊天,總是有種豁然開朗、柳暗花明的開闊感和輕盈感,仿佛四兩撥千斤,覺得一切都沒什麽大不了。
    原先以為是數學讓他們這麽有共同話題,後來才發現,好像也不是每個學數學的人都能這麽誌同道合。
    至少今天晚上和數學係那個高學長一起吃飯的時候,她心裏就沒有那種特別與眾不同的感覺。
    不過,也許是她的錯覺,寧歲總覺得謝屹忱說話的語氣,跟她之前的那個筆友有些類似。
    但具體對方是怎麽回答的,她已經記不清了。
    寧歲捏了捏袋子裏的軟糖,溫吞地嗯了聲。
    總感覺自己心跳又有些快,她下意識問:“你有用過那個數競的答疑網站嗎?”
    那頭安靜一瞬,輕笑:“扯哪兒去了,什麽網站?”
    “就leonhard euler,我之前跟你提過的。”
    他漫不經心地回:“好像有查過資料?不太記得了。”
    寧歲默默地盯著那袋糖出神,好半晌才又嗯了一聲。
    —
    第二天是報道日,寧歲要早起去做誌願者,於是也沒有跟謝屹忱聊很久。
    才早上九點鍾,校園裏的人肉眼可見地多了起來,寧歲戴上了那個引導員專用的斜紅杠杠,非常盡職地介紹報到流程,帶著新生們去到指定的宿舍。
    站了一個上午,她的工作任務圓滿結束。
    孫小蓁也是數學係,但是寧歲和她不太熟,隻知道兩人寢室房間隔得比較遠,也沒有過多聯絡。
    回到寢室,寧歲發現其他的三個室友也都已經到齊了。
    其中一個挺自力更生的,吭哧吭哧挪上挪下鋪床係蚊帳,見到寧歲也很開朗地做了自我介紹:“你好,我是畢佳茜。”
    寧歲和她打了招呼,見她已經把桌麵整得井井有條,好奇問:“都是你一個人打掃的?”
    “是呀。”
    畢佳茜擦了擦頭上的汗,挺坦率地道:“我爸媽沒跟著一起過來,我就自力更生了,不過難度也不大,嘿嘿。”
    正說著,另外一個室友梁馨月拎著拖把進來,看到寧歲這個新麵孔之後雙眼一亮:“你這身,是去做誌願者了嗎?”
    寧歲溫和點頭:“對的。”
    三個人呈三角形狀一陣寒暄。
    梁馨月的爸媽跟在後麵進來,兩人都叫了“叔叔阿姨好”。眼看著大包小包的行李滿滿當當地往櫃子裏裝,畢佳茜在上麵感歎:“哇,馨月你東西好多。”
    梁馨月爸爸無可奈何翻了個白眼:“早說讓你不要什麽都帶。”他撈起一個大大的香蕉玩偶,“這種帶一個兩個玩玩就好了,你裝了一整箱。”
    梁馨月仿佛早已習慣她爸的嘮叨,衝過去把玩偶抱在懷裏,嘻嘻笑:“放心,能塞下,你別管這麽多啦。”
    梁馨月很明顯是小公主類型的,本地人,所以帶了很多東西來,桌麵上頗有生活情調地擺放著可可愛愛的盲盒擺件,還有日曆和一盆小的多肉植物。
    另外一個室友遲遲沒有露麵,行李箱簡單地堆在桌子底下,還沒來得及好好收拾。
    畢佳茜問:“你們知道俞沁去哪裏了嗎?她好像就在這兒待了一會兒就走了。”
    梁馨月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情。
    宿舍是上床下桌型,還比較寬敞,她爸媽在這幫忙裏裏外外打掃了一下就離開了,三個正想聊些什麽,俞沁一邊哭一邊衝了進來。
    畢佳茜是熱心人,當即掏了張紙巾就迎上去,俞沁擦幹眼淚,還在悉悉索索地抽鼻涕。
    梁馨月也圍了上去,大概了解了一下事情經過。
    就是她和比自己高一屆的高中學長戀愛,兩人都考上了京大,之前的半年一直異地。
    俞沁一過來就想見學長,沒提前跟他說,就想給他一個驚喜,結果沒想到喜提驚嚇——發現自己的男友在京大還有另外一個女朋友,兩個人在男寢宿舍樓下你儂我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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