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江俜給自己抽了一管血，在顧雲開起床的時機，假裝開門出去又進來。
    “我有一個omega朋友，他前男友分手後下落不明，我朋友發現自己懷孕兩周，怕驗孕棒假陽，能不能幫忙驗血？”
    顧雲開打著長長的嗬欠：“沒問題，放我桌上，我等下上班前拿去實驗樓讓師弟驗一下。”
    軍校斥巨資打造的醫學院，什麽設備都有。
    “你朋友這運氣有點……”顧雲開閉著眼抓衣服換上，“不好說，按照現在omega一生最多生一個的趨勢來看，他以後遇到真心相愛的對象想結婚，就沒法孕育愛的結晶了。”
    “嗯，他應該也不想找對象了。”
    顧雲開：“在前男友那受了情傷？”
    江俜模棱兩可地應一聲。
    如果這次沒有懷上，他不會再找下一個。
    麵對屬於小江俜的命運。
    孤兒院的孩子都沒有名字，跟著院長姓，按照來的時間編號。
    江俜是十九號，名和姓都是他自己上學後取的。
    俜，伶俜，孤獨之意，提醒他不要再渴求家庭。
    江，是一個故事裏oega遭受挫折後奮發向上。
    江河向前，獨行千山。知識改變命運。
    江俜步行到實驗樓，正好在樓下遇見王緒寧教授。
    “蔣路有沒有跟你提起，說他願意投資研發你的腺體瘤藥物臨床研究？”
    腺體瘤的主要誘因是濫用抑製劑，有些人長期使用抑製劑壓抑身體節律，從未自然度過易感期。
    像江俜這樣科學使用抑製劑的，就會在易感期末尾，換上抑製貼，忍受一點不舒服，但比長期用藥好。
    實驗室的項目能做到理論上可行，已經傲視群雄，但後續的臨床三期實驗仍然艱巨。
    江俜：“有，他說要買，我覺得不妥。研發資金是學校提供的，我做不了決定。”
    王緒寧笑道：“大部分研究生的任務是畢業，當初院長給你幾十款高原地衣衍生物研究抗腫瘤，你拿篩選數據寫畢業論文，把你分離得到的藥物結構式和合成路徑略去，其實沒有什麽問題。蔣家那邊，有很大的誠意。”
    江俜：“抑製劑因為好用，被濫用成為一種趨勢，我希望它將來能成為一種普惠的藥物。蔣家是私人藥企，價格會定得很高。”
    他也有私心，結構式和合成路徑是答辯拿高分的關鍵，略去這二者，大打折扣。
    王緒寧頷首：“你說得也是。不過院長現在出差，沒法批準你臨床研究的資金，也挺耽誤藥物上市。”
    江俜：“我會趁這段時間繼續改進，我有新的想法。”
    王緒寧端著保溫杯，揮揮手：“那很好，你也不要太累。”
    江俜進了二樓，在實驗室忙活了一天，摘下眼鏡從安全門出來，竟然看見一個外人皇而堂之地站在實驗室中央。
    軍校的實驗室說白了也是保密機構，隻是不像武器戰艦實驗室嚴格保密。
    江俜神色一冷：“蔣先生，你是怎麽進來的？”
    蔣路轉過身來，當眾道：“我當然是來找你約會——”
    “跟著你老師進來的。”
    後一句話咬字輕，除了江俜沒人聽到。
    江俜道：“我們不熟，你這樣說會給我造成困擾。”
    蔣路：“我是來追求你的，看不出來嗎？那請你去校外吃飯？”
    江俜：“我很忙，不接受。”
    江俜鎖好自己的東西，見他還不走，打算讓師弟盯著他，自己先走。
    蔣路：“我忘記怎麽出去了，方便帶路嗎？”
    江俜希望他快走，捏著鼻子把他送到校門口。
    正好有“人類學”係的學生在發傳單，江俜隨手接了一張。
    星際網友常常戲稱人類學專家的日常就是編故事，因為研究基本靠猜，證據基本沒有，看誰編得有理有據。
    傳單上寫著《人類學辯論賽：上古時代是a係社會還是o係社會？》
    “圖書館大禮堂，同學一定要來聽我們的辯論賽啊！我們掌握了o係社會的證據！”戴著厚厚眼鏡的同學揮舞傳單，使勁朝著每一個路過的omega安利。
    許多omega都表示會去加油助威。
    江俜捏著傳單，看著蔣路出了學校大門，才掏出手機，是顧雲開發來的消息。
    傳單被手指壓彎一個弧度，正好罩住手機界麵。
    江俜解鎖消息，屏息查看。
    -顧雲開：驗血結果，確實是懷孕兩周。
    江俜：“……”
    他懷疑自己其實還是beta。
    但是beta不會有易感期，致人陽痿也不是巧合。
    他是一個特殊的omega，特殊的地方太多了。江俜不禁思考他是不是忽略了什麽。
    手機一震，一個陌生打電話打進來，江俜按掉不接。
    對方鍥而不舍地打過來，江俜在拉黑之前考慮了一下，按了接聽。
    果然是蔣路。
    “江俜，說真的，我給你三千萬當聘金，你帶著腺體瘤藥物專利嫁給我，如何？蔣氏製藥總裁夫人和首席研發師的位置，都屬於你。”
    這是在發什麽癲？
    江俜保持涵養：“我認真考慮了，這都不是我想要的。”
    “那個藥物也不成熟，副作用不清晰，你不必耿耿於懷。”
    蔣路咬著牙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一個孤兒院出來的beta，嫁給我已經是你最好的選擇了。”
    江俜打算掛斷電話，要不是看在導師的麵子上，他才不會跟蔣路廢話。
    “蔣氏製藥官方報刊，即將公開發表關於抗腺體瘤地衣衍生物的分子結構式。”蔣路輕飄飄道。
    江俜愣住。
    蔣路：“一個沒有保密能力的學生，還能畢業嗎？研究院還能要你麽？”
    “你很需要這項研究，沒有它你畢不了業，對吧，再考慮一下我的提議吧。”
    江俜攥緊了傳單，掛斷電話，在十二月天裏徹骨生寒。
    原來蔣路這兩天故意做作的追求，是做給別人看的——看，江俜把他的追求對象帶到實驗室，造成泄密，戀愛腦遠離科研。
    人是王教授帶進來的，但是蔣路說來追求他，有人會聽解釋嗎，人們總是追逐桃色新聞。
    江俜深吸一口氣，冷風灌進肚子都有點疼，他給王緒寧發信息問：是您給蔣路看了結構式了嗎？
    王緒寧很快回電，沉默了半晌道：“他很有興趣，所以我給他看了，沒有合成路徑也是白瞎。”
    江俜：“那要是他們也製造出來了呢？”
    王緒寧歎了口氣：“蔣家願意投資臨床研究，不好麽。”
    江俜：“為什麽？”
    王緒寧沒說話，過了一會兒道：“你是院長分到我手裏的，你的課題、研發資金、實驗室，我從來不過問。你很能幹，教的師弟師妹也很快上手。”
    “我這個光杆司令，也沒什麽好做的，隻能給你們拉拉項目投資。蔣家真的很有誠意，你給你的師弟師妹也找條路。非軍需的科研成果交一半賣一半，大家都是這樣的。”
    “江俜，你連這件事情都不能答應我麽？”
    “我好歹是你導師。”
    “你要是實在不願意的話，就拒絕他，打官司起訴他，就當我這兩年應酬牽線都白費了。”
    “您到底知不知道蔣路是個什麽樣的人？”
    江俜嗓子發緊，王緒寧不知道，一點點偏差，會導致他努力全部白費。
    他的項目變成有瑕疵的，獨立性不明的，無法判定高分的。要是蔣家不顧一切地推廣那個未完善的藥物，說不定副作用會把療效淹沒，屆時江俜的畢業設計就是一個被驗證過無效的方向，就算有改進也不知效果幾何。
    他確定懷孕了，準備好一切了，但最後還是不行？
    笑話，還剩下六個月，哪怕推倒重來，他依然有機會。
    他有更好的信息素課題，比如他自己的信息素。
    能讓alpha陽痿，能安撫信息素風暴症，多麽大的噱頭。
    江俜知道懷璧其罪的道理，因此縱使自己身上有許多特殊，他也沒有去深究，他想等自己有能力的時候再深究。尤其是他現在有了孩子，要先顧及身體健康。
    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時候……還不到那個時候！
    江俜穩了穩心神，不能自亂陣腳，他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手指在口袋裏捂住了肚子保暖，他不想被跟著他的蔣路看見儲物櫃裏的東西，連大衣都沒拿。
    江俜徑直朝校門口一輛熟悉的車走去，走到近前時，岑閬正好降下車窗。
    “這麽巧？”岑閬笑眯眯道。
    江俜：“冷，我可以上車嗎？”
    “可以。”岑閬調高了溫度，把一件衣服扔給他。
    江俜下意識伸手擋住，免得大衣兜住他的口鼻。
    片刻，他才想起，岑閬的信息素他聞不到，這件大衣上不會有alpha的味道。
    氣味是淡淡的肥皂味，沒有香水、也沒有煙味。
    江俜被風吹得冰涼的臉頰回暖，把衣服蓋在了肚子上，肚子也暖了。
    暖風有點舒服。
    江俜從凍僵的狀態回神，不知怎麽的，覺得蔣路的威脅也沒什麽大不了，甚至有點可笑，隻是乍一看好像對麵蔣氏製藥龐然大物無路可逃。
    比起地下城的alpha，孩子另一個生物學父親現在所麵臨的境地，他又算得了什麽？
    這一瞬間，江俜腦海中一陣白光閃過，他突然想起，懷孕兩周的他，為什麽沒有信息素依賴症？
    要麽是他特殊，要麽是他其實接觸過alpha。
    出於某種心思，江俜假裝嗅了嗅岑閬的外套，問道：“你的信息素是什麽味道的？”
    世界上沒有味道的alpha和omega應該不多吧？至少他分化前從未聽說過。
    岑閬從後視鏡看著江俜，打探他的信息素？
    岑閬神情愉悅：“一個潔身自好的alpha，信息素味道就像他內褲的顏色，不能輕易展露，你確定要知道？”
    江俜：“……”首先他很讚同alpha應該管理好自己的信息素，其次，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您難道不知道alpha放鬆時信息素會少量溢出，就像內褲過水時會少量掉色，不屬於隱私。”江俜抿了下唇，“哦，您這種身份應該不會知道內褲也能掉色吧。”
    岑閬：“……”我怎麽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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