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秋是不是不會玩？
    根據他們對萬秋的信息了解, 萬秋的生活中, 能玩的東西非常少。
    甚至楊瀟雨記得的，隻有‘鐵皮子’這一類東西。
    而萬秋甚至隻是有，卻很少玩。
    曾經萬秋和楚憶歸在一起的那段時間，萬秋對‘玩’的定義全部局限在寧巧珍和寧海的遊戲上。
    萬秋沒有朋友, 沒有時間，沒有機會去玩。
    萬秋很聽話, 自己說讓他去玩, 他定然會去，可是站在這裏……
    是因為不會玩嗎？
    這樣多的人中, 沒有朋友，也不懂得如何交朋友的萬秋也不能和別人打成一片。
    楊瀟雨坐在泡泡池邊緣，仔細思考，會不會是因為，沒有她，萬秋也不敢玩？
    現在是要回去，還是要留在這裏玩？
    楊瀟雨看了看手中的奶黃色小挎包。
    “萬秋, 你在這裏等等媽媽。”最終楊瀟雨做出了決定，她從泡泡球池旁邊走了出去，回頭叮囑道, “媽媽很快回來, 先別亂走。”
    萬秋站在原地, 想去看楊瀟雨的臉, 但是楊瀟雨轉身的太快了, 萬秋什麽都沒看到。
    萬秋僅僅隻是記住了一個詞——等等。
    楊瀟雨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快到萬秋甚至都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被拿走的錢，離開的背影，那些熟悉的會讓萬秋心口疼痛的回憶，從記憶的角落中叫囂著要覆蓋他的情感和理智。
    萬秋站在一個總是反複播放的黑白動畫片中，離開和拋棄的場景總是不斷的播放，他是動畫的主角，永遠站在鏡頭裏，而離開他的人，動畫片結束卻始終沒有回來。
    可萬秋依舊站在原地。
    即便明亮的色彩變得黑白，雙腿仿佛被泥潭吞噬，萬秋依舊站在原地，看著楊瀟雨離開的地方。
    要……聰明一點。
    要不被拋棄。
    要做點什麽，要聰明的做點什麽。
    萬秋的腦海中不斷的徘徊著他能做的事，他想要邁出步伐，可身體卻不聽使喚。
    萬秋低下頭，想要讓自己的雙腳移動，想要讓那一直遍布全身的，仿佛在束縛著他的東西離開。
    甚至萬秋抬起手，彎下腰，想要將他雙腿上那些黑色的糾纏著他的東西撕扯開來。
    然而突然之間，有什麽閃爍著銀色的光芒的，圓環形狀的東西，進入了萬秋的視野中。
    那是手環。
    手環安靜的躺在他的手腕上，而隱約之間他似乎看到了一隻手挑動了他的手環。
    手環被挑起，又落下。
    楚憶歸的聲音突然出現在了耳邊。
    ——無論你在什麽地方都可以找到你，媽媽很害怕找不到你。
    楊瀟雨沒有帶走這個手環。
    手環還在，那麽是不是媽媽就會來找他。
    ——不用這種東西，我也可以找到你。
    萬秋站在原地。
    那些強硬的，束縛他的東西，似乎不那麽堅硬到讓他疼痛了，像是變成了柔軟的橡膠，在被逐漸融化。
    萬秋冰冷的手腳，感覺回歸，世界正在一點一點褪去密布灰色。
    笑鬧的聲音重新傳入他的耳中。
    這一小小的安心感，幫助萬秋重新踏回了這個世界。
    而就在不遠處，楊瀟雨的身影重新倒映到萬秋的眼睛裏。
    漂亮到極致的媽媽，大跨步的來到了他的麵前。
    媽媽的身體就像是一個蘊含著繽紛油彩的畫筆，她每一步靠近自己的腳步，都將這個世界重新填滿鮮亮的顏色。
    萬秋細細的、貪婪的凝視著他的母親，才發現他的小挎包和媽媽的包都消失了。
    而楊瀟雨則是直接在一旁泡泡球池旁邊脫掉了高跟鞋，用一根皮筋將自己的頭發紮好。
    上前來拉住了萬秋的手。
    萬秋重新感覺到泡泡球衝擊著自己的雙腿。
    但是在眼前，拉著他的媽媽，卻仿佛在這個色彩斑斕的世界裏，潑上了一層更為濃烈的顏色，讓萬秋無法移開目光。
    “走，今天媽媽教你玩！”
    ——
    楚憶歸的家庭教師正在給楚憶歸批改這一次的輔導作業，滿分的幹淨卷麵讓作為一個老師的他很是滿意。
    一直教導一教就會的學生的確非常的有成就感，最大的問題也就隻有，學生太聰明了，會讓他偶爾生出些自卑感罷了。
    雖然今天因為突然的臨時測試耽擱的有些晚了，可男老師對楚憶歸的作業很滿意。
    男老師對楚憶歸說道：“你今天明明看起來有點心不在焉的，還能作對所有的題目，看來掌握的真的很紮實。”
    “是老師講解的細致，很容易理解。”楚憶歸的聲音平靜的回應著，也在收拾自己桌麵上的東西，哪怕他不用收拾也會有傭人來打掃。
    “比起那個叫做萬秋的，果然還是你更適合做這個家的孩子啊。”男老師忍不住感慨一聲。
    男老師多多少少都提楚憶歸覺得不值，楚憶歸無論從各個方麵都非常的優秀，可卻對這個家庭來說是一個替代品。
    現在正主回來了，卻是個傻子，可如果不是傻子，楚憶歸就很尷尬了，幸好幸好。
    “楚同學啊，如果你有什麽覺得心裏煩悶的事情，老師是可以聽你說說的。”男老師帶著一點對學生的親近，試圖和楚憶歸談談心。
    楚憶歸的神色很平淡，沒有辯駁男老師所說的，卻也沒有要交流的意願。
    “我現在的狀態一直都很好，老師不用擔心。”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有心再和楚憶歸進行一次長談的男老師，把即將脫口而出的安慰重新吞了回去。
    “你今天很心不在焉，很多次都開小差，如果是有什麽事的話，要不要休息一下？”男老師說道。
    “沒什麽特別的事，今天老師講的內容我也全部記下來了。”
    楚憶歸的聲音很是平靜，似乎真的隻是偶爾狀態不好，按照今天的測試成績，楚憶歸也沒有說謊話。
    “那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裏了。”男老師收拾了教案，問楚憶歸，“你真的不打算跳級嗎？以你現在的課程進度完全可以不用再按部就班的上學了啊。”
    “這樣比較好。”楚憶歸微笑著說道。
    男老師的神色微僵硬，對這個優秀的，卻有些看不透的學生，無能為力。
    無聲無息的歎了口氣，男老師和楚憶歸道別。
    楚憶歸起身送人，到門口就遠遠看到有車輛駛來，看到那輛車，男老師就知道回來的人大概率是楚建樹，多少也有點在楚建樹麵前露露臉的意思，腳步慢了下來。
    車輛停在了門口，男老師的臉上堆上了笑容，甚至還收了收有些微微鼓起的啤酒肚，上前剛剛想要迎接著說點什麽，卻見到從駕駛座上下來後的楚建樹瞥了一眼男老師。
    雖然楚建樹沒有開口，可那一眼就足以讓男老師噤聲。
    楚建樹打開了後座的門，楚憶歸也看了過去。
    在後座上，是萬秋和楊瀟雨。
    萬秋大概是睡著了。
    靠在楊瀟雨的肩頭，早上出門帶著的粉色小帽子落在後座上，即便是熟睡中也依舊不忘記緊緊的抓住奶黃色的小挎包的封口。
    “能抱出去嗎？”楊瀟雨用氣音問道。
    楚建樹壓低了聲音回答：“你讓他往這邊湊過來一點。”
    楚憶歸站在門口，在他的麵前站著男老師，在傍晚的斜陽之下，一直以來嚴肅、克製、古板、守舊的男人，居然脫掉了西裝的外套，彎下腰去將後座上的萬秋抱了起來。
    楚憶歸的眼神放在了萬秋的身上。
    萬秋剪了新的發型，看上去沒有之前那般毛躁了，此時偏著頭靠在楚建樹的脖頸間，閉著眼睛的模樣倒是被襯托的有些可愛。
    大抵萬秋還是太輕了，被楚建樹抱著的時候，仿佛幾乎沒有用到什麽力道，楚建樹的背脊依舊挺得筆直。
    萬秋粉色的衣服明顯是有些髒了，看上去有些灰撲撲的。
    在被抱起來之後，大概是失去了楊瀟雨的溫度，萬秋的本能讓他抓住了身邊的人。
    衣領被抓住，沒有係好扣子的脖頸露出了大片的皮膚，淩亂、褶皺、髒汙，這平時不會出現在楚建樹身上的幾個詞語，現在全部都出現了。
    這幾乎是楚建樹展現出的，他們任何一個兄弟都沒有得到過的疼愛。
    男老師顯然也有些尷尬，楚建樹隻是對他點了點頭，而楚憶歸打開了門讓楚建樹方便進去。
    在門內，白管家也正在小跑著靠近門口。
    “真是累死人了。”楊瀟雨的抱怨傳到了楚憶歸的耳中。
    從後座上下來的楊瀟雨，和早上化著精致妝容的楊瀟雨簡直是判若兩人，髒的不僅僅是萬秋的衣服，楊瀟雨的白色衣服也沒能避免。
    楊瀟雨時時刻刻都是精致的，她曾經的演員生涯讓她一直保留著這個光鮮亮麗的習慣，可是現在明顯滿身都是狼狽。
    打理精致的頭發現在很是淩亂，能看的出來簡單梳理過，卻沒辦法恢複如初，大概是出汗了，妝容都顯得有些浮了。
    “今天教學到這麽晚嗎？”楊瀟雨見到男老師，主動說道，“真是不巧，讓你看到我這麽一副樣子了。”
    “怎麽會，您什麽樣的時候都是很漂亮的。”男老師說的也不光是恭維，也是事實。
    “憶歸的學習怎麽樣？”既然都碰到麵了，楊瀟雨當然會問幾句。
    “很好，他很用功……”男老師開始絮絮叨叨的給楊瀟雨誇獎著楚憶歸。
    楊瀟雨聽著，偶爾有笑聲，似乎是很自豪自己的孩子能有這樣高的評價。
    楚憶歸安靜的聽著。
    “再過一段時間，我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沒有什麽可以教給他的了，每次來授課我也是壓力很大。”男老師刻意說道。
    楊瀟雨揚眉，男老師是他們挑選後聘請來的，至少在學識上值得肯定，這麽說多為謙虛，側麵說明他對楚憶歸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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