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歸做的這麽好，有什麽想要的嗎？媽媽獎勵給你。”楊瀟雨大抵是高興。
    楚憶歸看著楊瀟雨，今天的楊瀟雨和往日有些不同，就像是在沙漠中深深紮根到極深處的荒漠植物，久逢甘露，生機勃勃。
    明明楊瀟雨說很累，又很狼狽，說話時一直靠著車輛，可鬆緩的表情，沒有刻意佯裝的笑容，都代表著她現在其實狀態很好。
    發生了什麽呢？
    楚憶歸想不到。
    他隻知道至少楊瀟雨度過了一天快樂的時光，在楊瀟雨的眼角都是還沒有散去的快樂。
    男老師走了，而楊瀟雨站在了楚憶歸的麵前。
    楊瀟雨給楚憶歸和楊則都帶了禮物回來。
    是果茶。
    果茶上還打折標價，二十五元一杯，這是平時楊瀟雨絕對不會喝的東西。
    大概率楊瀟雨也沒有喝，為了保持好身材，楊瀟雨一直都在禁糖。
    但是會特地購買，那喝了果茶的人顯然是萬秋。
    “我喝了一杯。”楊瀟雨麵無表情的對楚憶歸說道，楚憶歸沒察覺到自己有些意外的挑眉了，“是的沒錯，憶歸，我喝了一杯果茶。”
    楚憶歸抱著果茶，表情也很微妙。
    “但是今天我這麽累應該有鍛煉，沒關係的。”楊瀟雨伸了個懶腰，進了大門，“趕快去洗個澡，真是要髒死我了。”
    楚憶歸插了吸管，甜滋滋的果茶的味道立刻衝入了口腔。
    裏麵的冰塊融化的隻剩下一點，卻很好的保留了果茶的涼意。
    水果的甜味和並不算特別高級的茶香融合在一起，不太符合楚憶歸的口味，可莫名的他卻沒有放下。
    就像是在一個不愛吃酸味水果的人，卻喜歡著草莓，努力的從明顯的酸澀中尋找到草莓特有的甜味。
    楚憶歸知道，這定然是萬秋很喜歡的味道。
    鬼使神差的楚憶歸喝完了果茶，吃了果肉，扔掉了杯子。
    ——
    萬秋睡醒的時候已經是天黑了。
    自己在床上，衣服被換過了，可是還是有些髒兮兮的。
    他居然這麽髒兮兮的，睡在了床上。
    萬秋陡然從被子裏鑽出來，墊著腳尖，大步的跨著，生怕再踩髒了腳下柔軟幹淨的地毯。
    萬秋坐在浴缸裏，花灑溫熱的水流衝刷著他的身體，萬秋表情呆滯。
    今天發生的一切，他的大腦有些處理不來。
    也是在今天，萬秋真正明白了‘玩’的意義。
    那些開心的笑聲，吵鬧聲，仿佛都還在萬秋的耳邊回蕩。
    這是他第一次站在快樂中間，被無數的放肆的快樂包裹，媽媽笑起來的時候，仿佛帶來快樂的天使。
    原來玩是一件……
    快樂的事。
    所以大家才會想方設法的玩，就像曾經的爸爸媽媽一樣。
    萬秋的手指不自覺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玩’的喜悅繼續殘留在身體裏，故意加速他的心跳，讓他產生向往。
    玩很快樂。
    卻是不好的。
    玩會讓人感受到快樂，可如果總是玩，會被厭惡。
    媽媽今天會不會因為他一直在玩討厭他呢？
    擦幹淨了頭發，萬秋想要找到自己脫下來的髒衣服去洗，卻哪裏都找不到。
    他的衣服憑空消失了。
    萬秋站在浴室中，有些茫然。
    他記得今天早上洗漱的時候，水滴濺到了鏡子上，他努力的擦了，可是卻還是沒辦法把鏡子擦的透亮。
    現在鏡子亮晶晶的，沒有自己擦過的痕跡了。
    依舊有人在打掃他的房間。
    肚子很餓，睡過頭了沒有吃晚飯。
    他可以出去找點吃的嗎？
    萬秋悄悄的打開了鎖著的門，探頭出去，安靜的過道內都是過道燈，能看清所有的東西卻並不刺眼。
    萬秋想要摸去廚房，這個時間廚房的廚師不在，爸爸媽媽也不在，即便他去吃東西了，也不會打擾到任何人。
    然而下到客廳的時候，卻發現在客廳有明亮的燈光，在沙發上坐著一個人影。
    僅僅是從背影，萬秋足以確定那是他的弟弟，楚憶歸。
    楚憶歸似乎是在看書，在他手上有一本厚重的書本，在溫柔不刺眼的燈光下，明亮的白色書本似乎也照耀了楚憶歸的麵龐，讓一切都展現出溫柔的、仿佛微微泛著光暈的畫。
    楚憶歸似乎可以融入到任何一個世界中，甚至成為某一個世界的主角一般。
    而萬秋卻縮回了繼續下樓的腳，似乎他的闖入會毀壞楚憶歸舒適的世界。
    “哥哥。”然而楚憶歸的聲音卻先他一步，阻止了他的後退，楚憶歸合上了書本，放在了桌麵上，從沙發上站起身，“是餓了吧，下來吧。”
    楚憶歸的表情上沒有帶著笑，可萬秋知道他總是笑著看別人。
    但是萬秋從來不覺得有哪裏不對，因為即便是楚憶歸帶著笑容，也依舊是不高興的。
    萬秋看著站在柔光中的楚憶歸，似乎連光芒都看不過去了，鍍在楚憶歸的麵容上，讓他的平靜染上了溫柔的色澤。
    “廚師說因為怕你醒來以後會餓，做了點壽司給你，壽司是冷食，不用專門再熱了。”
    萬秋跟在楚憶歸的身後，去了廚房，燈光驟然一片明亮，將萬秋在黑暗中有些沉醉的精神重新喚醒。
    方形的餐盤中有很多壽司，萬秋看著，有些遲疑。
    “全部都是可以吃的，用手拿起來就可以吃。”即便是在如此光明的時候，楚憶歸的聲線卻依舊像是在昏暗中的蠱惑之物。
    萬秋將一塊壽司放在了嘴裏，新奇的獨特的味道充斥著口腔，萬秋喜歡這種味道。
    隻是一口太多，腮幫子鼓起來，萬秋咀嚼了很久。
    這滿滿一盤的壽司，是萬秋的飯量遠遠不能及的，每一樣都有好幾個，而萬秋的吃法卻是從最邊緣開始吃，絕對不會從中間選擇一塊看上去更好吃的。
    而在萬秋下手下一塊壽司的時候，一塊壽司放在了他的手中。
    楚憶歸將新的，萬秋沒有吃過的口味，給萬秋嚐試。
    “今天玩的開心嗎？”楚憶歸在萬秋進食的速度慢下來後，才問道。
    “……恩。”萬秋嘴裏還塞著食物，緩慢的咀嚼著。
    可楚憶歸足以看出萬秋的回答的遲鈍，不是因為進食，而是真的在遲疑。
    “有不開心的地方嗎？”
    萬秋抬眸看向楚憶歸，不是觀察，因為萬秋總是不知道楚憶歸在想什麽。
    “可以說說嗎？”楚憶歸再次說道，語調緩慢，不是催促，更像是引導。
    “……”萬秋雙手捧著一個小壽司，卻緩緩說道，“不適合。”
    “恩？”
    “我沒有笑。”
    萬秋站在快樂的世界中，身邊都是笑聲，大家的臉上都是笑容，好像有趣的遊戲就是為了衝淡所有的悲傷，將快樂灑滿了整個世界。
    可萬秋站在其中，就好像果茶，茶香和水果融合在一起，浸染著相互的味道，可茶依舊是茶，水果依舊是水果。
    快樂並不會就這麽輕而易舉的相融。
    萬秋學會了應該如何在高興的時候表達，他應該勾起唇角露出笑容。
    可是萬秋做不到。
    那些好像並不是他應該擁有的東西。
    他站在快樂中，被快樂浸染，卻想和快樂割裂開。
    ‘有趣’‘遊戲’‘玩法’這些陌生的詞匯一股腦的湧入到萬秋的世界中，張牙舞爪的大聲笑著，玩鬧所帶來的快樂似乎要吞噬他，令他在沉寂下來之後，感受到了恐懼。
    他比任何時候都要疲憊，像是為了抵抗自己沉迷在‘玩’和‘快樂’的世界中。
    “你受到懲罰了嗎？”突然，楚憶歸的聲音重新湧入到萬秋的腦海中來，萬秋茫然的抬起頭。
    他受到懲罰了嗎？
    沒有。
    身上不痛，還睡了覺，還可以安逸的站在這裏，吃專門為他準備的食物。
    ‘專門’兩個字，喚醒了萬秋的神經，看著這一盤精致的壽司，萬秋迷惘的眨了眨眼睛。
    “如果你做了不能做的事，會受到懲罰。”楚憶歸用給萬秋夾壽司的筷子尾端，敲擊了一下萬秋的腦門，萬秋慫了下肩膀。
    但是楚憶歸敲的很輕，僅僅觸碰了一下。
    “你沒有受到懲罰，不是嗎？”楚憶歸引導著，將萬秋心中的擔憂一點一點的抽出。
    萬秋眨了眨眼睛，迷惘的，無法反駁。
    “你做了不會被懲罰的事，證明這是你可以做的事。”楚憶歸說道，“大膽嚐試了，真的很棒。”
    突如其來的誇獎，宛若突然砸到嘴裏的糖果，萬秋甚至還沒能立刻抿出甜味。
    呆呆的仰起頭，楚憶歸的微笑，掃去了萬秋的膽怯。
    “不是的。”萬秋對著楚憶歸，似乎更能說出自己內心的慌張，“不是這樣。”
    楚憶歸安靜的等待萬秋將理由說出來，耐心的等待著萬秋捋順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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