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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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笙抬眼,看著他驟然冷下來的神色,還有眼中蘊藏的憐憫憤怒。
突然如鯁在喉,不知道說什麽好。
直勾勾盯著那道慘兮兮的傷口,傅西洲臉色差到極點。
他看著她。
看她身影伶仃站在原地,羽睫輕扇,下巴低垂,頰邊落下幾根碎發。
後花園很大很空曠,愈加顯得她荏弱孤單。
和這花房裏不堪一折的紅玫瑰一般。
但她從來不是玫瑰。
嬌貴的玫瑰有人細心嗬護照料。
她一無所有。
畢竟這裏還有個第三者蘇映月,明笙怕她起疑心,手腕一轉,心虛遮掩傷口。
很快縮回手。
恭恭敬敬的語氣:“我認識迷迭香的,沒有采錯,請放心。”
她扭臉走開,大步流星,恨不能馬上從這裏消失。
身後的對話清晰灌入耳裏。
“哎,傅西洲,她是誰?你們認識嗎?”
男人音調近似冷酷:“給我家工作的每個人,我都得認識嗎?”
“她手裏那把迷迭香有問題嗎?你為什麽要檢查呀?”
男人語氣已經差到完全不想應付:“這麽喜歡管我家的閑事,去問我媽啊,她很樂意回答。”
“哎呀傅西洲,我不是要管你家的事,我大不了不問了嘛,你等等我呀……”
明笙回到廚房,因為拖的時間有點長,惹得湯蔚茹又是一頓黑臉絮叨。
怪她做事不麻利。
許多事習慣了咽進肚子,她也不爭辯,慢吞吞道歉完,好脾氣說,“迷迭香不太好找。”
便又悶頭幹活。
盛阿姨看不下去:“明笙也沒遲多少功夫,再給那些少爺送過去就行。”
湯蔚茹來不及阻攔,夏新雨又自告奮勇:“我去送,烤肉沒了迷迭香,味道少一半呢。”
說著,又扭著細腰去了前花園。
湯蔚茹其實不高興。
看了看明笙,當著別人麵,敢怒不敢言。
兜裏的手機在振動。
消息一下子進來好幾條。
明笙有所預感,跟湯蔚茹說:“阿姨,我導師找我改文獻綜述,我回家一會兒。”
湯蔚茹哪懂“文獻綜述”是什麽,揮揮手,客氣讓她回去,待會也不用來幫忙了。
畢竟是做繼母,眾目睽睽,她不願意給人落下口實。
明笙回到房間,才敢拿出手機看,然後回複消息。
【手怎麽受傷的?】
【昨晚打碎了一隻碗,不小心割到了】
【流了很多血?】
【還好】
【每次都還好,哪次好過?】
【真的還好,不太疼了】
【怎麽沒包紮?】
【家裏沒有創口貼了】
這條消息剛回複完,聊天界麵突然不動了,電話突然殺氣騰騰地打進來。
明笙嚇得反射性從床上彈起,鎖緊房門,這才敢接起電話。
小聲地“喂”。
“沒創口貼你不會去買嗎?”
男人的暴怒聲傳來,轟炸耳膜。
明笙縮了縮脖子,輕輕囁嚅,“你好凶啊。”
女孩子嬌柔的聲音撫平暴躁,電話那頭果然沒了聲響。
過了一會兒,傅西洲甕聲甕氣:“我哪裏凶了。”
語氣輕緩下來,暴躁情緒也隨之收斂。
明笙勾了勾唇角。
忍不住腹誹:哪裏都凶,凶死了。
“你別轉移話題。”
“割那麽深你連個創口貼都不貼,你想血流光嗎?”
“可是出去買很不方便啊。”
明笙嘀咕,“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家很偏,附近什麽便利店都沒有。”
“不方便你不知道跟我……”
大約意識到自己口氣又變壞,傅西洲話鋒一轉,“你現在在哪兒?”
“在家。”
明笙猜到他要做什麽,連忙阻止,“你別亂來,家裏待會就有人回來了。”
“誰說我要亂來。”
傅西洲不容置疑的語調,“去,到窗戶邊站著。”
掛了這通電話,明笙坐立不安。
無論他要做些什麽舉動,都意味著冒險,被人發現。
明笙隻想安靜過日子。
她一點都不想麵對富豪人家的雷霆手段。
徐茵那樣的貴夫人,對兒子的交際對象挑三揀四,更遑論傅西洲未來的女友。
傅西洲的女友,肯定要和他門當戶對才行。
無法想象一旦這段地下關係被發現,她將要直麵什麽樣的雷霆暴雨。
愁眉不展幹坐了幾分鍾,耳邊突然響起嗡嗡聲。
像是氣流被某種機械攪動。
明笙驚詫望向窗戶。
一架銀色磨砂質感的無人機正穩穩懸停在半空中,四個機臂展開,剛才的嗡嗡聲便是螺旋槳發出來的。
無人機下方夾著一個不起眼的小盒子。
傅西洲的電話打來,她呆呆接起。
他在那頭笑得開心,嗓音低且沉:“傻子,伸手拿啊,發什麽楞。”
明笙麵頰一熱。
她那癡癡呆呆沒見過世麵的模樣肯定被無人機拍到,傳送到他手機上了。
明笙開窗,將手伸出去,夠到盒子,拿回來。
盒子裏有紗布創口貼,還有碘酒棉簽,非常齊全。
雖然心裏流淌著小感動,不過明笙這會兒隻想讓這架招眼的無人機趕緊飛離她的窗前。
迫不及待說:“我拿到了,讓它快飛走吧。”
再多停留一會兒,別人該發現了。
傅西洲口氣有點怪:“你沒其他想說的?”
真是請神容易送神難。
明笙眨眨眼,不解風情:“說謝謝嗎?”
“現在就給你的手消毒包紮。”電話那頭的男人擲地有聲發話,“不然別想它走。”
明笙簡直拿他沒辦法。
隻好在無人機的監督下,雙手笨拙地給傷口消毒包紮。
“好了。”
她緊張得不行,高高向無人機的方向展示包紮好的傷口:“求你了,傅西洲,快走吧。”
懸停在半空中的無人機突然拉高,在她的目送下,向主樓飛去。
廚房一直忙到下午天黑,才把這群歡脫鬧騰的二世祖送走。
明笙從櫃子裏挑出兩件厚外套,塞進書包,準備回校。
夏新雨哼著歌走進來,舒服躺下後,看她有條不絮整理背包。
表情複雜。
眼睛裏依稀流露羨慕。
明笙有學可上,有校可回,回的還是門檻最高的清城大學。
很難不去嫉妒。
夏新雨口氣酸溜溜:“聽說你在花房那邊碰到傅西洲了?”
明笙手上一頓,“嗯”了聲,眉眼平順,沒有表現出分毫吃驚。
也完全沒有少女春心萌動的跡象。
夏新想不通傅西洲那樣的搶手貨,怎麽就吹不亂明笙心裏的春水?
都是女孩子,都是一張白紙,為什麽她如此不同?
想了想,頓時來氣。
明笙比她還不如,一根沒媽的野草,憑什麽高貴清冷?而她夏新雨,下午搶著去做女傭的差事,卻得不來他哪怕一眼的關注。
本來跟傅西洲偶遇的是她才對。
“下午有人跟我打聽你。”
她盯著明笙,要笑不笑,“我就跟她說了,你是司機的女兒。”
明笙不清楚夏新雨這奇奇怪怪的優越感是哪裏來的。
她好像始終不明白,就算將她明笙踩在腳下,也並不能提高她的身價。
在外人眼裏,她們都是司機的女兒。
都寄人籬下,需要安分度日,不給父母惹麻煩。
“可能有些誤會吧。”
明笙平靜交代,“她以為我在花房裏麵偷聽,我解釋過了,是我先來的。”
夏新雨其實也好奇蘇映月身份,想到下午那張恣傲的臉,處處端著大小姐做派,頓時醋意橫生。
她直起身:“那個女的,是傅西洲什麽人?”
明笙搖頭,依然不管閑事的作風。
“不知道。”她拉上背包拉鏈,“我回校了。”
夏新雨不肯輕易放她走:“你偷聽到什麽了?”
“我沒偷聽。”
“他們講話不避諱別人,我想不聽都不行。”
夏新雨真想罵她一句“榆木疙瘩”:“說了半天,你到底聽到什麽了呀?”
明笙很想蹙眉,但忍了。
“沒什麽,無非是追問傅西洲為什麽受傷,他不肯說。”
她走到門口,猶豫站定,還是好心提醒:“有些人的閑事,我們不要管。”
夏新雨哪肯領情,回她一個白眼。
還損她:“你可真厲害,做什麽都人間清醒。”
被嘲了明笙也不生氣。
好人不易做,以後還是別做了。
換好鞋,正好見到他爸等在外麵。
她瞄一眼主樓,這個時間點湯蔚茹還在廚房忙碌,不太會出現在家裏。
明江同樣警惕,左右看了看,才從兜裏掏出一遝錢。
數目不少,起碼有幾千。
湯蔚茹為人強勢,管著家裏的小金庫,口口聲聲要開源節流,對自己肚子出來的兒子女兒大方闊綽,卻在明笙這個繼女身上拚命節流。
明笙要是不開口,可以連著幾個月不提零花錢。
現在她的女兒已經工作掙錢,她更不願意掏錢了,已經明著暗著在明笙麵前提醒,女孩子到這個年紀,甭管畢業沒畢業,都該自立了,能不伸手問家裏要錢,就不要伸。
丈夫明江卻敢怒不敢言,三年前他替人擔保欠下巨債,好好的家差點垮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
他載著傅西洲出門又精神恍惚差點出事,幸運的是,傅西洲沒有責怪他,反而替他說情,險險保下工作。
債務問題解決後,湯蔚茹便不讓他碰錢了,每月隻給一點零花。
明笙盯著她爸手裏的這些錢,知道攢到這個數目,他可能好幾個月都抽不上煙。
“笙笙,來,這錢拿著。”
明江麵目慈和,抓過女兒的手,將錢放到她手心之上,“快畢業了,去買幾身新衣服,爸爸很久沒見你穿過新衣服了。”
“爸爸,我有錢,我不需要。”
明笙把這遝錢又十分堅決地推回去,衝他爸眨眨眼,“我新衣服都在學校呢,每天穿得可好看了。”
她嗓音清甜,笑靨如花,一副樂觀開朗的模樣,令明江內心欣慰的同時,又倍感自責。
如今二婚的生活好是好,就是委屈了這個大女兒。
湯蔚茹賢惠也持家,什麽都好,唯獨在做後媽這件事上,私心太重,常常苛待明笙。
早些年還會裝裝樣子,這幾年幹脆不裝了。
可他是個沒用的男人,對家裏的局麵,有心無力。
想到明笙現在回家越來越少,明江心中一聲長歎。
總覺得自己眼下的日子,是靠著犧牲孩子,才擁有的。
“不行,你哪來的錢……”
“你忘了,我有獎學金,還沒花完呢。”
“那你存著慢慢花。爸爸的錢也拿著,用完了爸爸再給。”
明笙也就不再推辭,默默接過這遝沾了她爸體溫的錢。
若是不接,他會日夜不安,總覺得對不起她。
明笙垂著眼皮,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他爸一件事。
斟酌了一下語句,才緩著拍子開口。
“爸,舅舅……給我打電話了。”
她話音剛落,明江臉上的笑僵住了,很勉強地維持笑意。
“他說什麽了?”
他下頜線緊繃,咬肌凸出,可見十分在意明笙接下來的話。
“他人在哪裏?”
明笙的媽媽癱瘓臥床,明江一直親力親為照顧到她離世。
亡妻過世後,他即便再娶,也盡自己能力照顧亡妻家人,甚至不顧湯蔚茹強烈反對,為明笙的親舅舅陳宏南簽字擔保。
隻是他一番好心,最終卻沒有落得好結果。
陳宏南生意失敗卷款遠走他鄉,完全是斷聯狀態,明江作為他的擔保人,簽了白紙黑字之後,被迫扛起小舅子的債務。
那段時間日子格外難過,湯蔚茹又是鬧自殺,又是要帶兒女離家出走,這家差點散了。
也難怪如今明江聽到小舅子有消息,特別咬牙切齒。
“舅舅在泰國。”
提起這個沒有責任感的舅舅,明笙心裏也不好受,“他要我轉達,下個月他回國,想見你。”
“不見!”
明江有些煩躁,見女兒欲言又止,這才氣哄哄改口:“行,見就見吧,我看他怎麽有臉坐我跟前。”
把話帶到,明笙這趟回家的目的也就達到,她繞過主樓,之後再穿過一大片草地,就可以出傅家的門。
今天草地上站著一個人。
長身玉立,清雋悠然。
他站在草地中央,夕陽的餘暉灑落他肩上。
一架小型無人機正盤旋在他頭頂,他雙手捏著控製器,慵懶的視線微抬,似乎手中所有動作都是出於百無聊賴,但他操縱下的無人機又飛得十分穩健。
他不扭頭,明笙也隻敢覷他一眼。
然後匆匆別過眼。
腳步微滯,猶豫了片刻,選擇舍近求遠,遠遠地繞開他。
她安靜,也夠低調,把自己藏在樹影綠葉中間,不想惹人注目。
等出了傅家大門,心還未落地,隻聽有“嗡嗡”的聲音在耳後響起。
身後的氣流好像也變了。
她心念微動,轉過身去。
那架無人機又跟在她身後,高高懸在頭頂,攪動氣流,不前進,也不後退。
就這樣停在空中與她對峙。
清風吹拂臉頰,發絲微揚。
吹彈可破的白嫩臉龐掠過一陣茫然。
她不知道這台無人機為什麽懸停在這裏,它有沒有長眼睛,否則她為什麽隱隱感覺有一種被窺視的感覺?
“看夠了嗎?”
她小聲嘟囔,帶著一點軟綿綿的不滿。
無人機沉默,隻有正在旋轉的螺旋槳發出嗡嗡聲。
“好慫啊你。”
“又慫又凶。”
輕蔑微嘲的幾個字眼從她齒間溢出,是她平日絕不會有的語氣。
“像你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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