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五章 冰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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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社交障礙,嚴重自閉症患者是沒有對視能力的,他們能“看”到的隻有自己,從不理會他人。
    而現在吳睿居然在看自己,長達數秒鍾沒有移開視線,這讓陳益挑了挑眉,某些事情似乎越來越清晰了。
    比如譚棟所說……看到了枯樹上掛著的吊死鬼。
    吳睿對這件事有反應,說明他見過,甚至幹過。
    幾秒鍾的時間,陳益想了很多,思維急速運轉。
    先假設吳常春是本案真凶。
    當年案發的時候吳常春並不在雲水客棧,雲水客棧隻剩下了吳睿和他的母親,是誰把屍體吊到枯樹上的呢?
    這是一個體力活。
    如果是吳睿的話,就能解釋對方為何在聽到相關字眼的時候,突然給了反應。
    如果是老板娘的話,憑一個女人的力氣並不容易做到這件事,吳睿或許幫忙了。
    左右,吳睿都有很大可能參與其中。
    想到這裏的時候,吳睿收回視線不再看陳益,低頭繼續重複手指的動作,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直到進入墳墓的那一天或者針對自閉症的醫療水平有了重大突破。
    “陳警官?”見陳益在盯著吳睿,吳常春疑惑,試探性開口。
    陳益微微轉頭看向吳常春,微笑:“幾十年不容易啊。”
    吳常春知道對方指的是吳睿,歎道:“攤上了自閉症誰也沒辦法,畢竟是自己兒子,隻要我還活著,隻要我有一口吃的,就不會餓著他。”
    父子情深的場麵。
    “先驗一下指紋吧。”陳益揮手。
    程漢君上前準備提取吳常春的指紋,但過程有了意外,他發現吳常春的每根手指微微發黑,紋路破壞的亂七八糟,部分還光滑的很。
    這種情況,增加了他的身份嫌疑。
    “手指怎麽回事?”陳益問。
    吳常春無奈:“早年的時候洗手用錯東西了,差點沒廢了。”
    陳益沉默片刻,問:“吳睿是親兒子嗎?”
    “啊?什麽?”吳常春好像沒聽清。
    陳益重複:“親生兒子嗎?”
    此話一出,不等吳常春開口,老板娘不樂意了:“你這話什麽意思?哪有這麽問的?”
    隻要不是抱錯了,媽媽一定是親的,但爸爸不一定。
    換句話說,孩子非親生,出軌的一定是媽媽。
    所以女人對這件事反應最大。
    陳益:“關於八年前的連環命案,我們警方現在查到了一點線索,有些事情要確認一下。
    首先確認的,就是吳老板的身份。
    現在我問,吳老板點頭或者搖頭即可,之後我們會提取你的DNA做親子鑒定。”
    見老板娘還要說話,陳益語氣加上了冷意:“你閉嘴,否則強行隔離。”
    老板娘不敢再開口,沉默下來。
    吳常春責怪了一番,而後道歉,讓陳益有什麽事盡管問,一定實話實說。
    陳益:“還是剛才的問題,是親生兒子嗎?”
    吳常春點頭。
    陳益又問:“認識葛水雲嗎?”
    吳常春搖頭。
    陳益動了動手指,蘇盈立即拎著法醫箱上前坐下,準備提取吳家三口的DNA信息。
    懷疑了就要做,如果吳常春真的是吳常春本人,那就考慮幫凶或者推斷出錯的可能。
    到目前為止,特案組是沒有任何決定性線索的。
    吳常春夫妻很配合,吳睿對蘇盈有好感也沒有過於抵觸,蘇盈順利提取到了三人的DNA,之後會送到靖城市局檢驗中心。
    配合,不代表問心無愧。
    剛才隻是提了吳常春和吳睿的關係,到時候就算結果不對,吳常春也可以用不知情作為回答,說不定還會和老婆來一次吵翻天的戲碼,質問對方什麽時候給自己戴了綠帽子。
    關鍵不是吳睿是否親生,而是葛廣盛。
    葛水雲現在不知道在哪,無法和吳常春做親子鑒定,但葛家有親戚,可以做親緣鑒定。
    親緣鑒定能判斷三代以內的親戚關係,包括叔侄、姑侄、舅甥、姨甥、祖孫、兄弟姐妹等等。
    已經查過葛廣盛的親屬,父母不在了但有親戚,能夠操作。
    “你確定不認識葛水雲是嗎?”陳益問。
    吳常春搖頭:“真的不認識。”
    陳益:“葛廣盛呢?”
    吳常春:“也不認識。”
    陳益:“好吧,通知一下,我們要拿你的DNA和葛家做一次親緣鑒定,確定你和葛家有沒有親戚關係。”
    吳常春神色如常沒有任何意見:“好的,我配合警方調查,就是不知道……葛廣盛和葛水雲是誰啊?為什麽要和他們做鑒定?”
    陳益沒有回答:“結果出來我們再聊吧。”
    說完,他轉頭看向柴子義,不用說話,後者當即安排,派人馬上將吳常春的DNA送到靖城,同時讓局裏的法醫出發,在吳常春DNA還在路上的時候,提取葛廣盛親戚的生物信息。
    警員出發後,陳益衝柴子義招了招手要來搜查令,說道:“吳老板,我們還要對雲水客棧進行一次搜查,冒昧之處見諒。
    放心,不會亂動東西的,保證所有物品回歸原處。
    你妻子的私人物品,我們有女警負責查看,最大程度維護個人隱私。”
    吳常春看了一眼搜查令,沒仔細看,說道:“好的,您隨意。”
    所有警員四散開來,對雲水客棧展開了細致搜索,包括前後的院子以及可能存在的地窖和暗室。
    當警方多年沒有再出現石渡小鎮,嫌疑人在放鬆警惕之下,也許會留下一些線索。
    留下兩名警員看著吳家三口,陳益和兩位隊長走出雲水客棧,漫步在破敗不堪猶如廢墟的石渡小鎮。
    “看他的反應,好像根本不怕DNA鑒定啊,是不是判斷錯了。”柴子義開口。
    查案的過程中懷疑出錯很正常,真相本就是在不斷試錯中出現的。
    隻不過如果吳常春和葛廣盛並無關係,那麽想在茫茫人海中尋找葛廣盛父女,恐怕需要耗費很長時間。
    通緝犯倒還好說,限製了所有證件,而葛廣盛父女隻要不使用身份證和銀行卡,很好躲,很難找。
    總不能因為找不到人就把人家通緝了,現在沒有證據證明葛廣盛父女和本案有關,隻是嫌疑很大而已。
    陳益答非所問:“你們發現沒有,吳常春現在的長相和資料中是有區別的,但依稀可辨相似點和輪廓,如果他不是吳常春,是化妝化的,還是整容整的呢?”
    柴子義道:“我觀察了,沒有化妝痕跡,微整過吧?遺體整容是可以給屍體整,當然也可以給活人整。”
    聽著兩人的談話,刑案經驗相對較少的韓丘南難免吃驚:“給自己整容?聞所未聞啊。”
    柴子義:“微整而已,葛廣盛和吳常春的臉型差不多,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陳巡,剛才我說的問題?”
    他沒忘,又問了一遍。
    腳踩沙土地,今晚的風小,陳益掏出香煙遞給兩位隊長,三枚耀眼的火星很快點燃,煙霧繚繞石渡小鎮上空。
    “其實啊,也沒什麽可怕的。”陳益道,“如果親子鑒定結果他不是吳睿的父親,可以用綠帽子解釋,如果親緣鑒定結果他是葛家的人……也可以把責任推到葛廣盛父親身上,用外遇解釋,或者完全表示不知情,演技好點就行了。”
    柴子義想想也對,這些都不是決定性線索,決定性線索是葛水雲。
    當下,還是要等結果出來再說,先確定吳常春身份,不論他是真的吳常春還是葛廣盛,隻有確定了才能思考下一步該怎麽辦。
    三人走到小鎮盡頭原路返回,權當是散步了,期間沒有再聊案子,閑談起來。
    都是刑警,都是搞刑偵的,還都是隊長,共同語言還是比較多的。
    陳益高升巡視員提調特案組,不論是柴子義還是韓丘自然都想多親近親近,以後肯定少不了打交道。
    特案組第一站便是靖城,兩人也算近水樓台先得月了,提前和陳益相熟。
    這層關係肯定是有用的,甚至如果你臭不要臉的話,能影響仕途。
    說站隊有點誇張了,到不了那個高度。
    不知不覺三人回到了雲水客棧,眾人還在搜索。
    陳益帶著兩位隊長繞過前門來到後院,看到後院的倉庫已經打開,有兩名警員在裏麵認真的翻找可疑線索。
    他走了過去。
    和想象中一樣,倉庫裏放著的都是貨物,酒店用品居多。
    “陳巡。”
    “柴支。”
    “韓隊。”
    兩名警員打了聲招呼,繼續工作。
    倉庫倒也不是很大,約莫二三十平的樣子,陳益上下左右看了看,邁步來到最裏麵的牆角。
    這裏堆滿了箱子,箱子上寫著賓館專供。
    陳益伸手動了動箱子將其傾斜,視線放在牆麵上,而後湊近仔細看了看。
    牆麵是灰色的水泥牆,表麵凹凸不平,在距離地麵大概一米多不到兩米的位置,有殘留的白色痕跡。
    後退兩步,陳益開口:“箱子搬走。”
    “是!”
    兩名警員走來,迅速移開了所有箱子,暴露出整片牆皮。
    “放大鏡。”
    陳益伸手,接過警員遞來的現勘放大鏡,彎腰仔細查看牆皮上的白痕。
    應該是摩擦的時候留下的。
    “PVC材料,柴支,過來看看是不是。”陳益將放大鏡遞給柴子義,並讓出了位置。
    柴子義拿著放大鏡上前,湊近仔細看了一會,點頭道:“是PVC,PVC材料摩擦性能較差,很容易在牆上留下痕跡。
    有什麽問題嗎陳巡?”
    PVC,也就是聚氯乙烯,是一種常用的熱塑性塑料,廣泛應用於日常生活中,其中就包括酒店用品比如墊子桌布等等,在牆上留下劃痕並不奇怪。
    “暫時沒什麽問題。”陳益轉身,“走,我們去廚房看看。”
    柴子義將放大鏡還給在場警員,而後跟上了陳益的腳步。
    三人來到廚房。
    廚房也有兩名警員在搜查,櫃子挨個打開,瓶瓶罐罐也都放在鼻尖去問,檢查是否存在違禁品。
    陳益腳步不停目標明確,來到了廚房的冰櫃前。
    帶餐飲的旅館,冰櫃是必不可少的,需要保存大量的肉製品防止腐壞。
    雲水客棧距離縣城比較遠,所以廚房裏的冰櫃很大,長度兩米多,高度也在一米以上。
    而且不止一個。
    廚房裏有兩個冰櫃,一個放在左邊一個放在右邊,裏麵堆滿了雞鴨豬羊肉。
    “把冰櫃拉出來幾公分。”陳益下令。
    聞言,兩名警員立即放下手裏的工作,合力將冰櫃往外移動。
    左邊的冰櫃移出一定距離後,陳益伸手摸了摸後麵,很平滑。
    隨即,他來到了另一個冰櫃前。
    “一二!拉!”
    冰櫃移動,陳益再次伸手去摸,摸到了毛刺感,他後退一步,命令:“繼續拉,全部拉出來。”
    “是!”
    兩名警員繼續用力,伴隨輪子不堪重負的摩擦聲,整個冰櫃完整離開束縛。
    陳益伸頭看向冰櫃背麵,突出的位置有明顯的摩擦痕跡。
    此冰櫃的麵板使用的是PVC材料。
    PVC材料價格適中耐用性強,市麵上很多性價比高的冰櫃使用的都是PVC麵板。
    陳益目測高度,和倉庫牆皮留下的痕跡基本一致。
    也就是說,這個冰櫃曾經放在倉庫,而非廚房。
    此時柴子義和韓丘也看到了,頓時明白陳益在確定什麽,前者開口:“這個冰櫃之前放在倉庫,陳巡是不是想到了什麽?”
    剛才離開倉庫後,對方目標是非常明確的,直奔廚房冰櫃而來,說明心中已經有了猜測。
    陳益抬手比劃冰櫃大小,說道:“放具屍體還是綽綽有餘的吧?”
    聞言,柴子義心中微驚:“當然,別說一具屍體了,兩具屍體也能放得下。”
    韓丘反應稍慢:“誰的屍體?”
    陳益沒說話,柴子義回答:“吳常春或者葛水雲。”
    韓丘內心:我勒個去!
    柴子義繼續開口:“難道用來掉包的第四具屍體是吳常春嗎?如果外麵那個人不是吳常春,冰櫃藏屍就很合理了。
    案發時間是八年前的冬天,石渡小鎮零下十幾度還是有的,屍體暴露在外麵和放在冰櫃裏沒什麽區別,完全可以重複使用,隻要……化化妝整整型即可。
    凶手在靖城殺人,而幫凶在石渡小鎮吊起屍體。”
    韓丘:“真是奇了個怪,凶手這麽做有什麽好處,受害者若是死在靖城,隻要不留下暴露身份的證據,再怎麽查也查不到石渡小鎮吧?事實證明他確實沒有留下證據。”
    陳益彎腰在冰櫃內慢慢掃過,口中說道:“這個問題,隻能去問凶手了。”
    毫無邏輯的事情,無法去推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