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的時候，滿眼都是熟悉的白色。
    她在這個病房裏住了很多次，一眼就認出來了。旁邊，背對著她的護士的背影，也很熟悉。
    側過頭，她看向窗外，還是白天。
    “哎，成小姐，您醒了？”護士聽到聲音，問。
    “嗯，我…”
    “您是被龐院長送來的，聽說是在學校裏暈倒了。”
    怪不得頭疼…成安照摸了摸頭，卻摸到了紗布。
    “哦，你暈倒的時候應該在台階上，撞到了頭，我們給你處理了一下。”
    “那…我什麽時候可以出院？我下午還有課。”
    “你的血液檢查報告還沒出來…這樣，我去給你問問院長吧？”
    護士對她笑了笑，端著托盤走了出去。
    沒一會兒，龐正然一臉肅穆的走了進來，看表情，很生氣的樣子。
    此時的他穿著白大褂，成安照一句話都不敢說。
    “你這樣多久了？”
    “什麽多久了…”低下頭擺弄自己的手指，她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明知故問！”龐正然厲聲。
    他對她從來沒有這麽嚴肅過，隻是，這次他是真的生氣了。已經到了暈倒這麽嚴重的程度，她竟然還想著瞞過去！
    “我早就跟你說過，胃病可大可小，不注意就會嚴重！你都吐血了，為什麽不來看醫生！”
    “……”
    “上次你在我課上舉手請假的時候，也是去吐的，是不是？”
    默默的，她點了點頭。
    “這麽說，至少又一個多星期了？”
    “有一個多月了…”
    “什麽？！一個多月了！你竟然才…成安照，你對你自己的身體這麽不上心麽！剛才我聽護士說，你下午還要回去上課？我告訴你，在檢驗結果出來之前，你哪兒都不許去！”
    “初期。”成安照擺弄著手指，低聲說。
    “什麽？什麽初期？你…”龐正然愣住了。
    他是醫生，雖然不是胃病專家，但這個病的發展，他還是清楚的。
    成安照抬頭，看著他，抿了抿嘴唇。那神情，足以說明一切。
    “你去查過？”
    “嗯，將近兩個星期之前吧，確診了。”
    “你…”龐正然不是出於本意的，頓了下，“你去哪個醫院查的？”
    “九院，檢驗結果在我家，我可以拿給你看。”
    “什麽…”
    龐正然突然覺得自己不會說話了。
    往常遇到這種情況，他需要做的就是組織語言告訴並安撫家屬以及患者的情緒。但，現在的成安照看起來並不需要安撫。
    她氣定神閑，好像生病的是別人。
    為什麽？明明已經被確診了，為什麽還要忍受著痛苦去上學？
    “再檢查一遍。”龐正然說，“九院在這方麵不是權威，說不定會誤診。”
    “不用了，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
    “你知道什麽？你知道還拖著這副身體去上課？那個醫生沒告訴你嚴重性麽？”
    “告訴了，所以我才決定繼續上學的。”
    “什麽？”
    “她說這種病，有可能會發展很快，說不定有一天我被送到醫院，就再
    也出不去了。所以…”成安照祈求似的看著他，“所以，我不想把我短暫的生命耗費在醫院裏，我還有很多想做的事情。”
    “可是安照！”龐正然坐在她的病床上，急迫的抓住她的手，“你知道，初期是有可能治愈的！”
    “嗯，我知道，但我的課程還有一個月就要結束了，我也不想放棄。”
    “那你也不能用自己的命換啊！”
    成安照被他捏得有點疼，已經發紅了，愣是沒吭聲。她心裏早就做好的決定，不管是誰勸，她都不準備妥協。
    龐正然也看出了她的決心。
    作為醫生，他甚至，無論什麽情況，患者的心理都是最為重要的。患者若不配合，他們做什麽都是無用功。
    決定權，從來都不在醫生手裏。
    “好吧。”龐正然歎氣，退後一步，“這樣，你以後可以正常上學，但要在固定時間接受治療。”
    “在這裏？”
    “嗯，在這裏。”
    “不。”成安照開始搖頭，“黎菲然在這裏，龐書景也在，我不想…”
    “這麽大的事，你不準備告訴他？”
    “嗯。”
    天，這個女人到底想什麽呢，怎麽能這麽神情自若的？
    龐正然極力壓抑自己馬上就要控製不住的情緒，“你為什麽不告訴他？你知不知道你接下來要麵對的是什麽？你準備自己承受麽？”
    “嗯，我自己承受。”
    “你…”對患者，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啞口無言，“好，就算你能承受，你能瞞得住
    麽？以後你的症狀會越來越頻繁，越來越明顯，你怎麽能保證一次都不讓他看到，再也不見他了麽？”
    “我隻是想瞞這一個月。”
    “就為了上學？這對你來說就這麽重要麽？重要到你連命都不在乎了？”
    “嗯。”成安照堅定點頭。
    看她的樣子，龐正然知道，再說什麽，也都隻是白費口舌了。
    他輸了。
    “好吧，我幫你瞞他。”
    成安照猛地抬起頭，驚訝的看著他，眼神裏除了不解就是不信。
    直到他又說，“前提是，你要配合治療。”
    於是，他們就此達成了一致。
    她的病房搬到了頂樓，她每天放學後，從醫院後門處，專門搬運醫療設施的電梯裏上樓，接受治療。
    治療沒有想象中那麽痛苦，隻有無盡的冰冷、苦澀和孤獨。
    還好，龐正然一直陪著她。
    “今天的治療，結束了麽？”這天，成安照看著他拔下針頭，問。
    “嗯。”
    “你明天沒有課吧？要不然就在這睡吧。”
    “不了。”成安照從床上下來，用手指攏了攏頭發，“我還是回去吧，龐書景說不定會來。”
    “他今天不會去的，明天和後天也不會。”
    手，猛然在發絲間僵住，腦海裏瞬時出現無數可能，每一種都與黎菲然有關。
    心知肚明，她卻還是想親耳聽到。
    “為什麽？”
    “他帶黎菲然去海邊參加朋友的生日聚會了，心理醫生說，這樣對她的病情有好處。”
    無聲的，成安照點了點
    頭。
    “這樣啊，那我今天就不折騰了，給我一套病號服吧，我當睡衣穿。”
    她的笑很燦爛，燦爛得讓人寢食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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