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族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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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餘人被下詔獄隻是開始,接著錦衣衛四處出擊,將京畿地帶的理學官吏全部緝拿入獄。
    可以說,理學中的京官和京畿地區要員,全部被下獄。
    這也意味著,理學派徹底失去了中央代言人。
    一個學派,一旦無法在朝堂發出聲音,那離沒落也就不遠了。
    儒家其他派係,則隻抓了跳的比較厲害的領頭人。
    剩下曾經參與過逼宮的人,則隻是給予警告。
    所有人今年的考核一律是下等。
    按照大明律,連續三年考功下等,最輕降職,嚴重的會被罷官。
    而且三年內有一次下等,哪怕其餘兩年全是上等,也隻能平調無法升遷。
    這意味著,三年內他們沒了升遷的希望。
    對有誌於官場的人來說,是個非常嚴重的處罰。
    但所有接到處罰的人,卻都放下了心中的石頭,跪地叩謝皇恩。
    蓋因,同罪不二罰。
    現在老朱給了他們考功上的懲處,就不會再給予別的處罰。
    意味著,他們的命保住了。
    宮裏,看著這個處理結果,以及群臣的反應。
    陳景恪歎服:“太上皇的手腕太高明了啊。”
    “先是擺明了隻針對理學,並對其餘學派寬大處理,徹底將理學孤立。”
    朱雄英與有榮焉的道:“何止啊。”
    “這一手寬大處理,既得了人心,又確保了不會因為缺員太多,導致國家行政係統停擺。”
    “但考功下等,也決定了這些人三年內不可能升遷。”
    “那麽空出來的職務,就和這些人無關了。”
    “朝廷可以光明正大的啟用革新派官吏。”
    “此舉過後,大明的官場麵貌將煥然一新。”
    陳景恪豎起大拇指道:“高,實在是高啊。”
    老朱被倆人吹的有些飄飄然,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後麵去了:
    “這才哪到哪,當年咱將天下群雄戲耍的團團轉的時候……你們是沒見到啊。”
    一高興,老朱就開始講起了自己的光輝歲月。
    老年人嗎,就有這個習慣。
    更何況他也確實不是吹牛,人家當年是真的牛。
    而且通過老朱的講解,也能讓人更加詳細的了解當時的細節,以及參與者的心理狀態。
    所以陳景恪和朱雄英也是聽的津津有味。
    與皇帝一家子不同,外麵依然是風聲鶴唳。
    通過這種區別對待,大家都明白,太上皇這是衝著理學去的。
    理學是保守勢力的核心,正是他們明裏暗裏的阻撓,導致第一次國家計劃的全麵失敗。
    太上皇在算總賬。
    有些反應比較快的,已經想到為何太上皇不把權力移交給太子了。
    不是他戀權,而是要為太子掃清最大的障礙。
    看明白這一切之後,尚羲韶苦笑道:“太上皇的計策……高明啊。”
    邱廣安也深以為然的道:“以前我隻知道太上皇殺伐果斷。”
    “今日終於領教了他老人家的手腕,難怪能得天下。”
    自上次兩人達成共識,私下交往就頻繁了許多。
    本來他們想的是,太上皇要是一退再退,就入宮勸諫。
    一個好殺但明智的君主,也比一個糊塗軟弱的君主要強的多。
    尤其是大明變革不斷,更需要強勢君主。
    否則,之前的一係列變革,很可能會被廢除。
    這是他們不願意見到的。
    隻是,還不等他們入宮,形勢就變了。
    原來,一切都是計謀。
    尚羲韶歎道:“理學這次在劫難逃了。”
    看著他痛苦的樣子,邱廣安也有些唏噓。
    尚羲韶不算理學出身,但這個年代的讀書人,哪個沒學過一些理學知識?
    眼見一門顯學就要被廢,他自然很難過。
    可理學確實阻撓了新法,被廢是理所應當的。
    邱廣安也隻能安慰道:“華夏信史兩千年,學派起起伏伏是很正常的,無需為此擔憂。”
    “太上皇的目的,應該隻是將理學攆出朝堂,並不會真的禁絕。”
    “以後大家還是可以私下學習研究的。”
    “理學的精髓,也會被其他學派吸收……”
    尚羲韶說道:“我知道,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
    “理學強盛這麽多年,已經非常難得了。”
    “隻是……人老了,難免會悲春傷秋。”
    說到這裏,他毫無征兆的轉移話題道:“此事過後,我會向陛下請辭。”
    他說的陛下是朱標,因為他是朱標提拔起來的。
    邱廣安嘴巴張了又張,最終也沒有說出什麽挽留的話。
    尚羲韶雖然本意是並不反新政,但他的行為確實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新法的進展。
    關鍵是,下麵無數人打著他的旗號阻撓變革。
    如果他不退,以後類似的事情還會繼續發生。
    殘存的保守派,會自發的團結在他旗下,打著他的旗號繼續作妖。
    到那個時候,他想善終都不可能了。
    現在主動引退,還能給自己留個體麵。
    所以,最終邱廣安說道:“保重。”
    能看出朱元璋打算的人不少,但能像尚羲韶一般選擇急流勇退的,少之又少。
    奮鬥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得來的位置,豈能輕易放棄?
    有些人則是想退而不可得。
    錦衣衛四處出動,鎖拿理學派官吏。
    有些是詔獄裏麵那些官吏招出來的同黨,有些則是之前理學占上風時候,出來搞事情的。
    比如,禁止百姓討論孔家惡行的,根本就不用審,抓起來就完事兒了。
    陳景恪雖然很不忍,卻並沒有再勸阻。
    這些官吏裏麵,或許有很多是好官清官。
    然而這是陣營鬥爭,沒有人會去在意個人的好壞。
    隻要你是對麵陣營的,全部都在打擊之列。
    短短月餘時間,就有三千多官吏被下獄。
    與之相對應的,大批革新派官吏被破格提拔,走上了主官的位置。
    但這件事情依然不算完,所有人都知道,真正關鍵的還在後麵。
    那就是如何處置孔家。
    七月初,大明周報發表,這一期是加量版,比往常的厚了足足三倍多。
    說是一部大部頭的書都不為過。
    內容隻有一個,孔家的惡行。
    一樁樁一件件,全部被刊印出來發行天下。
    可謂是舉世嘩然。
    大家都知道孔家所犯之罪不小,卻沒想到竟然惡劣到如此程度。
    除了少數人潔身自好,其餘人多多少少都參與了。
    百姓可以說憤怒到了極點,對孔家也痛恨到了極點。
    “什麽狗屁聖人之家?應該叫畜生之家才對。”
    這句話得到了廣泛認同,並傳揚開來。
    以往百姓說這些話的時候,還要避著讀書人或者官吏,怕他們發怒。
    但現在情況反過來了,百姓們故意在讀書人麵前大聲說畜生之家。
    讀書人不但不敢管,還要遠遠的繞著走。
    當然,也不乏敢於逆勢發聲的人,很多人依然站出來斥責百姓胡說八道,誹謗聖人之類的。
    然而,基本都遭到了百姓的嘲笑。
    這樣的孔家,也配稱聖人?你們竟然維護這樣的人,也配談倫理道德?
    我呸。
    如果遇到硬茬了,甚至會被摁著捶一頓。
    最後連報官的地方都沒有。
    可以說,理學和孔家,人心盡失。
    到了這會兒,就算再遲鈍的人都意識到情況不對。
    太上皇到底想如何處置孔家?
    如果隻是敲打一下,為何要將他們所有罪行都公之於眾?
    難道……
    一個可怕的念頭浮上心頭,難道太上皇如對待理學那般,徹底廢除孔家所有的尊號?
    要真是如此,我們該如何做?
    一時間,大家都猶豫了。
    保孔家?
    就他們的所作所為,以及現在的名聲,誰敢保他們?
    任由孔家尊號被廢?
    好像也不是不行……咳咳……我說什麽胡話呢,作為門徒我們自然要維護聖人榮耀。
    當然,如果維護不住,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不是。
    針對孔家的行動,自然不是發行一起報紙就能結束的。
    隔天的早朝,就有官吏上奏,認為孔家實乃天下第一無道之家。
    並羅列了很多孔家不仁德的行為。
    比如以讓梨成名的孔融,就曾經寫文章為吃人做辯護。
    吃人啊,多麽非人的行為。
    你作為聖人之後不譴責就算了,竟然還寫文章支持。
    實在是道德敗壞到了極點。
    連裝都懶得裝了,是妥妥的真小人。
    就這樣的人,也配被世人敬仰?
    也能作為楷模,被寫進三字經?
    你們儒家還要不要臉了?
    不隻是孔融,還有很多孔家所謂賢人幹過的見不得人勾當。
    這一篇彈劾的奏疏,打了文臣一個措手不及。
    有一說一,別看大家都飽讀詩書,但大多數人確實不知道孔融幹過這事兒。
    畢竟,並不是所有人都通讀過史書。
    且古人講究為逝者諱,很多史書都刻意隱去了這一點。
    他們隻知道孔融讓梨,卻不知道他還為吃人做過辯護。
    不知道真假還怎麽反駁?
    所以他們隻能硬著頭皮說:這都是個人行為,請勿上升到整個孔家。
    然後,他們又被重拳出擊了。
    另一位禦史站出來彈劾孔家無道。
    儒家最講究忠孝仁義,可孔家連最基本的忠都做不到。
    君不見,但凡改朝換代,孔家都第一個上降表。
    其實這個問題早就有人提過。
    儒家的辯護是,天道輪轉,氣運轉移,孔家不過是順應天命。
    但這一次,彈劾的禦史顯然早有準備:
    “兩宋之際,孔家先向遼國稱臣,又向金國、蒙古上降表,同時還尊宋室為天命之主。”
    “那麽請問又要作何解釋?”
    這確實是無解的難題。
    你可以說,孔家向元朝上降表,是順應天命。
    畢竟大明是承認元朝的法統的,給出的論斷是:以小宗而主天下。
    大明取代元朝,就是大宗重主天下。
    可是,宋朝和遼金蒙古對峙,你孔家的行為就沒法解釋了吧?
    如果你說,遼金蒙古那邊的孔家是叛徒……
    可是,元朝一統之後,為何南北兩孔又合二為一了?
    你們什麽意思?
    怎麽看都像是兩頭下注啊。
    儒家被懟的啞口無言。
    孔家在德行上確實有虧,而且還是大虧。
    這是事實,你可以用詭辯來解釋,然而詭辯改變不了事實。
    當年白馬非馬公孫龍,在口才上將孔穿說的啞口無言。
    可是孔穿幾句話,就將公孫龍摁死了。
    孔穿的意思很簡單:口才再好,也無法將假的變成真的。
    雄辯也不是為了爭一時風頭,是為了解釋事實,為了解決實際問題。
    而恰恰,公孫龍的辯屬於詭辯。
    當這一點被人戳穿,公孫龍的政治生涯也就結束了。
    這裏說一句,孔穿就是孔子的後裔。
    現在的情況,和當初孔穿評價公孫龍是一樣的。
    你們儒家再怎麽能解釋,都無法改變孔家不忠的事實。
    這還不算完,新一期的報紙,頭版頭條的標題就是:
    世修降表衍聖公。
    其內容無需多說,就是孔家不忠,給各個政權上降表的事情。
    民間對於孔家的最後一點敬畏,也徹底消除。
    剩下的隻有謾罵聲。
    讀書人則愁的頭發都快白了,猜測終於成真了。
    太上皇這是真的要廢了孔家啊。
    先是用孔家現在的惡,激起百姓的怒火。
    又用‘世修降表’,來破除孔家的神聖外衣。
    現在朝廷要廢除孔家,民間隻會拍手叫好。
    關鍵是,世修降表衍聖公,實在太順口了。
    就像是有魔性一樣,念了一遍還想忍不住念第二遍。
    以後提起孔家,大家腦海裏浮現出的第一印象,不再是什麽聖人之後,而是世修降表。
    想翻身,比登天都難。
    所以……直到現在他們都沒有想過,朱元璋會滅了孔家。
    然而,事實上朱元璋也在頭疼,到底讓誰去執行滅孔的任務。
    “別看那些人嘴上喊著嚴懲孔家,真讓他們動手,沒有一個敢去的。”
    陳景恪默然。
    不管你怎麽扒孔家的神聖外衣,聖裔就是聖裔。
    在這個相信鬼神的年代,對聖人之後下死手,是要承擔很大心理壓力的。
    更何況,動手的那個人,必然會成為儒家的眼中釘肉中刺。
    他們或許無法對抗皇權,也無法保住孔家,卻有能力讓動手的那個人死無葬身之地。
    朱雄英摸著下巴上剛剛蓄起來的短須,若有所思的道:
    “不一定非要讓外臣動手啊。”
    老朱問道:“哦,你覺得誰去合適?”
    朱雄英說道:“十三叔,您覺得如何?”
    “朱桂?”朱元璋下意識的相反對,這個混賬兒子,能做什麽大事。
    但馬上就反應過來,混賬?
    混賬的好啊。
    朱桂的性子有些混不吝,做事隻看心意不顧後果。
    這種人什麽都敢幹。
    讓他去屠孔家,他肯定會屁顛屁顛的接旨,而且會幹的非常漂亮徹底。
    至於屠孔的後果……那都是以後得事兒了,以後再說。
    陳景恪也不禁眼前一亮,這個人選確實非常妙。
    一來朱桂的性子暴躁混賬,肯定能幹成這個事兒。
    二來,這也算是廢物利用了。
    果然,沒有無用的垃圾,隻有放錯地方的人才。
    誰能想到,朱桂這種辣雞,都能找到他自己的作用。
    不過,屠孔確實會帶來極大的後遺症,朱元璋和朱雄英可以隨便討論,陳景恪卻不方便多說什麽。
    所以,他並沒有開口,隻是在一旁聽著。
    朱雄英說道:“而且之前十三叔被彈劾,您將他揍的幾天下不了地。”
    “他心中對理學派是有極深的恨意的。”
    “稍加引導,這股怒火就能衝著孔家發泄出來。”
    “他定然願意去幹這個事情。”
    “至於後續的安排……我也不和您說謊話,十三叔的性子確實無法承擔封國重任。”
    “與其對他寄予厚望,不如好好培養他的兒子,將來直接讓他的兒子去封國。”
    “到那時,大明的思想界早就改天換地了,也沒誰會再為孔家搖旗呐喊。”
    “他的封國必然能順利建立起來。”
    “至於十三叔,就讓他留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吧。”
    “有我們約束著,至少能讓他得個善終。”
    老朱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高興的道:
    “你性子像咱,非常強硬。”
    “咱一直擔心,你無法妥善處理和宗室的關係。”
    “事實證明咱的擔心不是多餘的,你確實不會縱容宗室為惡。”
    “但讓咱欣慰的是,你心中還是顧念著親情的。”
    朱雄英認真的道:“皇爺爺放心,我必然不會做親者痛仇者快之事。”
    “宗室犯了小錯,我會懲罰他們。”
    “若犯下滔天大罪,我會將他們送到皇陵為祖宗盡孝。”
    老朱頷首欣慰的道:“這樣就好,約束懲罰他們,卻不會讓他們真的沒了好下場,咱就放心了。”
    於是,這個任務就落到了朱桂的頭上。
    正如朱雄英所說的那般,聽說要去屠孔,朱桂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還要求老朱將他的親王衛隊還給他:
    “那些人我用著順手。”
    老朱自然不可能讓他帶著親王衛隊過去,真要這麽幹了,搞不好他會把曲阜也屠了。
    隻答應,將他親王衛隊的五百親兵還給了他。
    然後從神機營抽調了一萬人北上,去執行這個任務。
    “神機營對朝廷最為忠誠,因為勳章的事情,和理學及孔家是有大仇的。”
    “再有朱桂帶領,他們是可以執行好這個任務的。”
    抽調一萬神機營對付孔家,確實大材小用了。
    然而,自從報紙刊登,有文人去曲阜保衛孔家。
    全國各地有很多讀書人效仿。
    目前的統計,差不多有一萬一千多人。
    神機營過去,主要是為了對付這些人,以及他們的支持者。
    至於為何要給朱桂五百親衛,老朱也是有自己的考慮的:
    “就怕神機營狠不下心斬草除根,讓他帶五百親衛過去,是為了確保萬無一失。”
    陳景恪心道,老爺子你也知道自己兒子是什麽東西啊。
    說白了,朱桂這五百人就是負責斬草除根去的。
    真正的雞犬不留。
    劊子手選定,老朱依然沒有著急。
    而是一直等到八月份,神機營就位後才動手。
    八月初,時隔將近半年之後,朱元璋正式對孔家之事做出判決:
    惡貫滿盈,族誅。
    不是誅九族,也不是夷三族,而是族誅。
    聽到這個判決,朝堂一刹那安靜的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結果。
    族誅?竟然要將孔家滅掉?
    怎麽可能。
    下一刻猶如炸鍋一般嘈雜起來。
    “陛下三思……”
    “陛下萬萬不可……”
    “陛下,請看在孔聖的份上……”
    “陛下,蒼天有好生之德……”
    “陛下,誅殺孔聖之後,恐天下大亂,危及社稷啊。”
    不隻是文臣,很多武將都忍不住站出來勸諫。
    朱元璋譏笑道:“難道孔家所犯之罪,當不得族誅之刑?”
    “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言猶在耳啊,怎麽諸卿要食言而肥嗎?”
    然而,群臣卻根本就不正麵回答他的問題,翻來覆去都是那幾句話。
    “孔聖後裔,殺不得。”
    “殺聖人之後,恐天下大亂。”
    老朱似乎在發泄心中積累的不快,繼續說道:
    “代王犯法可以處置,駙馬犯罪可以處死,他孔家犯罪就殺不得?”
    “怎麽,他孔家比我皇家高貴嗎?”
    群臣:“……”
    如果世界上有賣後悔藥的,他們恨不得吃飽吃撐。
    “陛下,臣等知錯,請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那都是理學之錯,當嚴懲理學……請放孔家一條生路。”
    朱元璋冷喝道:“真是官字兩張口,怎麽說都是你們有理啊。”
    “但可惜,今日咱比你們大,說話比你們管用。”
    “你們那一套,對咱沒有用。”
    “咱意已決,孔家,族誅。”
    “誰若是覺得愧對孔家,可以陪著一起去死,咱絕不阻攔。”
    “退朝。”
    說完,起身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隻留下苦苦哀求的群臣。
    ――
    當這個處置結果被公布,天下震驚。
    即便是原本義憤填膺,要孔家血債血償的百姓,一時間也不敢說話了。
    那可是孔家啊,聖人之家。
    都說中國人信神的功利心很重,且逢神便拜。
    這當然也是事實,龍王不下雨要你何用?
    但反過來也說明了另一件事情,中國人對怪力亂神之事,基本持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態。
    萬一是真的呢,拜一拜求個心安。
    孔子當了那麽多年聖人,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麽奇奇怪怪的能力。
    所以,別看大家對孔家的惡行非常痛恨。
    真要對孔家下手,依然心存顧慮。
    當然,也有很多人並不在乎這個,對這個結果拍手叫好。
    但大多數人都選擇了觀望。
    讀書人就不一樣了,他們是無法接受這個現實的,紛紛通過自己的方式表達反對。
    不過大多數人能用的辦法,就是上聯名血書了。
    請求皇帝網開一麵,為孔家留一條血脈。
    也有一部分選擇前往孔家,誓與孔家共存亡。
    也有很多人選擇前往洛陽,去皇城請願。
    在朱元璋公布處置結果的當天,承天門外的廣場上,就跪了上百人。
    其中一大半都是朝中高官,剩下的也幾乎都是社會名流。
    第二天,來這裏下跪請願的人超過了千人。
    朱元璋隻是冷笑一聲,道:“去告訴那些人,想跪可以,有官身的先把自己的本職工作做完了再跪。”
    “如果誰因為此事誤了工作,罷官論罪。”
    聽到這個命令,跪地請願的人騷動了片刻,很快又平靜下來。
    沒有人離開。
    第三天,來這裏下跪請願的人更多了,達到了一千五六百人。
    但細心的人卻能發現,很多第一天來下跪的官吏,並沒有出現。
    接著,針對此事大明周報出了特刊。
    直接亮明觀點站在朝廷一邊。
    先將大明律搬出來,然後計算孔家的惡行,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有五十多條族誅的大罪。
    太上皇的判決,是公平合理是符合大明律的。
    然後又重點寫了,群臣是如何反對此事的。
    要求赦免孔家。
    這裏方孝孺也非常狡猾,沒有說群臣希望給孔家留一條血脈,而是說要求赦免孔家。
    這其中的差別就很大了。
    並且他將之前的舊賬全部翻了出來。
    當初處罰代王、處死駙馬歐陽倫的時候,你們是怎麽說的?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是誰說的?
    民貴君輕,社稷次之,是誰說的?
    怎麽輪到孔家,這些道理就行不通了?
    你們當初逼迫太上皇,到底是為了道義,還是為了爭權奪利?
    這一期報紙,自然遭到了讀書人的抨擊。
    但在百姓中間,起到的影響卻非常大。
    有效消除了百姓心中的顧慮。
    是啊,皇子都能處罰,駙馬都殺了,孔家憑什麽不能殺?
    孔聖真有靈,看到子孫為惡,估計也能氣的從棺材板裏跳出來。
    主要是激起了百姓心中的怒火。
    好呀,你們這些讀書人良心果然都讓狗吃了。
    孔家那些大的惡行,你們竟然也想赦免了?
    真不是東西。
    百姓不敢罵聖人,但敢罵普通人啊。
    於是,各地都出現了讀書人被罵,乃至被打之事。
    這件事,還帶來了一個誰都沒有想到的後果。
    普通百姓心中,對讀書人的光環消失了。
    你們也就是多讀了幾天書而已,沒啥了不起的。
    一旦百姓不在仰慕讀書人,他們再想左右百姓思想,就幾乎不可能了。
    為以後的很多政策施行,創造了條件。
    這一點,是陳景恪都沒有預料到的。
    京城,前來承天廣場請願的讀書人更多了。
    差不多有三千多人。
    然而,朱元璋什麽場麵沒見過?又怎麽會被這場麵給嚇住。
    想跪就跪著好了。
    死了就通知家人來收屍。
    等孔家那邊塵埃落定,這些人自然就散了。
    不過嘴上是這麽說,對安全方麵他可一點都沒鬆懈。
    禁軍全部就位,隨時撲滅所有的火苗。
    ――
    另一邊,朱桂帶著自己的五百親衛,日夜兼程來到曲阜。
    直接接管了神機營的領導權,然後第一條命令就是:
    殺。
    統領這支軍隊的將領叫王政,是王弼的次子。
    聽到這個命令大驚,說道:“那些讀書人怎麽辦?”
    朱桂興奮的道:“亂臣賊子,統統殺了。”
    王政不敢置信的道:“啊……那可是兩萬餘士子。”
    隨著族誅的旨意下達,又有幾千名士子前來保衛孔家。
    要殺死那麽多人,確實需要很大的勇氣。
    朱桂不耐煩的道:“你不敢就直說,我換我的人上。”
    王政知道自己沒有別的選擇,深吸口氣,說道:“末將遵命。”
    然後大踏步走出軍營,下令道:“全軍都有,包圍孔府……殺……”
    “殺。”
    神機營一萬人很快就包圍了孔府。
    保衛孔府的士子們見狀大驚,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已經有不少人察覺到情況不對,想要溜走。
    然而,全都被驅趕了回來。
    這下,士子們更慌了。
    尤其是那些投機分子,更是腸子都悔青了。
    孔府內的人也接到消息,有軍隊包圍了孔府。
    孔家人都嚇的瑟瑟發抖,隻能寄希望於外麵的讀書人,能攔住這些軍隊。
    他們不認為,朝廷真的敢對這麽多讀書人下手。
    事實上,就連讀書人自己也是這麽想的。
    殺這麽多讀書人,那比秦始皇還要殘暴。
    太上皇還要不要身後名了?
    所以,就有人大喊道:“大家不要爬,手拉手,不要被分散,他們不敢拿我們怎麽樣的。”
    六神無主的士子們連忙照做,很快就手拉手將孔府圍的水泄不通。
    同伴的力量,也讓他們心安了不少。
    然而……
    “舉槍……”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響起。
    “唰。”神機營一萬將士,舉起手中的火槍,對準了他們。
    人群再次出現騷動。
    但這次還沒等他們有所動作,就聽到一聲:“放。”
    然後,密密麻麻的‘嘭嘭嘭’聲響起。
    一排排讀書人被擊中倒下。
    他們終於慌了,想要逃,可四處都是軍隊。
    隻能下意識的往人群後麵鑽。
    然後整個亂成一團。
    神機營使用的,是新式火槍,平均每分鍾兩發。
    三段式射擊,更是基本操作。
    隨著槍聲不斷,一個個生命被奪走。
    更多沒有被擊中要害的人,則躺在地上哀嚎。
    現場慘不忍睹。
    院內的孔家眾人,此時已經嚇的屎尿齊出了。
    朝廷來真的了。
    然而,後悔已經晚了。
    外麵,朱桂看著那些曾經欺負他的讀書人被擊殺,一開始還很興奮。
    但很快就覺得索然無味了。
    “殺人還是用刀帶勁兒,用槍沒意思。”
    然後他讓王政停止了射擊,不顧勸說拔出刀帶著親衛衝了上去。
    早就已經被嚇破膽的眾士子,根本就不敢反抗,隻能猶如綿羊一般四處逃散。
    然後要麽被神機營攔住殺死,要麽被朱桂追上殺死。
    兩萬多人,足足殺了一個半時辰才結束。
    朱桂身上已經被血水浸透,看不到一絲原本的顏色。
    但他臉上卻帶著莫名的興奮,眼珠子血紅一片:
    “哈哈……爽爽爽,還是衝鋒陷陣砍人爽。”
    “回去我就給我爹請旨,讓我上陣殺敵去。”
    看著屍橫遍野的現場,王政心中歎息不已。
    這些可都是讀書人啊,自己的身後名,堪憂。
    但作為大明勳貴既得利益者,有些事情他逃不掉。
    更何況,有確切消息,他爹即將被晉封公爵。
    這次行動,算是一次表態。
    否則,公爵是那麽好拿的?
    所以,他也沒有多糾結,轉而問道:
    “代王,接下來就輪到孔府了,是你動手,還是我動手?”
    朱桂已經殺紅眼,說道:“把孔家的牆給我炸開,我親自去解決了他們。”
    王政自然不會反對,當即就命人行動。
    孔家從沒想過,自己家族會有這樣的遭遇。
    所以,雖然起的是高牆大院,防守能力卻並不強。
    隻是一包火藥,就將一段院牆炸塌。
    在院內之人的驚恐喊叫聲中,朱桂帶著自己的親衛衝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