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麽看，季墨惟的動作和表情都沒問題，鏡頭下看很帥很瀟灑，每一幀切出來都特別好看挺偶像劇男主的，倘若是拍廣告什麽的，肯定早就過了，但導演始終不滿意。
    不過這七個人優點就在於在這時候非常聽話，導演說什麽就是什麽，沒有因為反複磨鏡頭就不耐煩，也沒有半點耍大牌的意思。
    季墨惟反複來回快兩個小時沒有一句抱怨，其他的六個人在候戲的也沒有去休息，而是在雨裏披著雨衣在鏡頭外看，腦子也一直在琢磨。
    直到季墨惟的動作出現了點小失誤。
    他的頭盔扔偏了。
    之前動作精準從來沒偏過，對手戲的女演員便有點慌，伸手去接了，她本來就落魄，淋雨淋了很久，但這個時候又有些驚慌失措的鮮活感，動作也有點亂。
    季墨惟的第一反應就是得去幫她撿頭盔，於是他靠在車身上的身體一下直了起來，還微微往前，明顯帶著些真實的關心，但女孩子這個時候又接住了頭盔，然後下意識把它抱在懷裏，又有點不知所措地抬眼看著他。
    對方畢竟因為自己這一條沒過反複淋雨，大冷天的，季墨惟現在是真有些心疼和愧疚，又覺得此時自己的失誤有點滑稽，氛圍反倒沒有那麽壓抑。
    他有些淺淺的無奈，覺得這條肯定過不了，先站在那裏看了對方一會兒，沒說台詞，但導演沒喊卡，他就這樣演了下去。
    兩個人對視之後，他抬了抬手，示意對方：“上車。”
    這都是他最真實自然的反應，也忘了之前的動作和pose，然後聽到童導演喊“卡”，然後和他說“這條可以”。
    第72章
    季墨惟聽到這幾個字的時候還有點懵, 幸福來得太突然，好像沒反應過來一樣。
    ……怎麽就過了？他剛剛不是失誤了嗎？
    童非凡示意他過來看監視器裏的畫麵，這兩個都是新人, 不管是季墨惟和新人女演員都經驗不足, 兩個人又不太熟, 所以互動起來總有一種奇怪的隔閡。
    但剛剛那個動作, 兩個人的狀態就不一樣了，自然多了，整個動作和情緒是連貫的。
    “你記一記這個感覺，”童非凡道, “再試幾條, 還按照這個來。”
    季墨惟仔細看了幾遍, 似乎有一點明白了。
    僅這一個鏡頭就磨了接近兩個小時，季墨惟拍完, 整個人才後知後覺感覺到有些疲憊，但在其中又若有所思。
    不同的行業未必沒有共同之處，反複練習同一件事, 再沒有經驗的人都能琢磨出一些經驗來, 他後麵又拍了幾條, 童非凡選了一條最好的, 總算是過了。
    但沒等季墨惟鬆一口氣, 他很快發現，這隻是開始而已。
    晚上還有另外一個鏡頭，是季墨惟送人回去之後碰到了黎楚, 三個人之間的局麵有些微妙, 最後是黎楚帶人進去，然後送回家的。
    林執這個異父異母的弟弟角色和女主不太對付, 黎楚把人送回家之後兩個人吵了一架，鬧得很不愉快，但她睡覺的時候又聽到有人敲了敲門，門口放了驅寒的薑糖水。
    這個片段也是和之前一樣，童非凡不滿意，他就會一直拍下去，直到他看到能過的鏡頭為止，今天不行，那明天接著拍。
    偶像們其實是做好了準備過去的，他們看了劇本，像設計舞台動作一樣也設計了自己的表情和動作，對於如何展現自己的魅力，他們駕輕就熟，但來到這裏，童非凡又給他們的計劃完全打亂了。
    這不是一個人的獨角戲，戲劇需要互動，而且是恰到好處耐人尋味的互動。
    他在正經講戲的時候，話自然而然就多了。
    童非凡先指季墨惟和黎楚。
    “你們兩個——”他道，“你們兩個是朋友，在劇裏也是這樣，但因為這個女孩發生了變化，但這點變化用台詞直接說出來就沒意思了，所以你看台詞看不出什麽。”
    “但你的肢體，你的動作和微表情，甚至你的道具，一個拿著雨衣，一個舉著雨傘，你開著機車，他是讓管家出來接人的，你們兩個在這種情況下的台詞看似和諧，但卻是產生對立的。”
    隨後他又指林執。
    “反倒是你，你的台詞很激烈，本子上也寫了，你和她吵了一架，不歡而散，但你要理解，這並不是對立關係。”
    “爭吵的時候，表情和動作不能過大，不要用提高語調情緒激動這種表象化的情緒去表達，你是一個養尊處優有教養的貴公子，況且你們之間並不是真的有仇。”
    “這個女孩子先前一直小心翼翼不敢頂嘴，這是她第一次反擊吵架，你絕對不是一個表像化的憤怒的狀態，否則不會大晚上在客廳等著人回來，要是完全不關心的話早就上樓去睡覺了。”
    “你吵完架的情緒不是生氣，是一種有點茫然無措的狀態，你先找一找這種狀態，再來演這場戲看看。”
    這確實就是一個普通的挺常見的瑪麗蘇還帶點乙女向劇本，算是無功無過，但這種古早的灰姑娘套路之所以直到現在還在流行，自有它的受眾和道理，而且優秀的導演有自己的理解。
    劇情已經很淺顯了，如果對人物的理解和表現也就僅僅浮在表麵，這就更容易落於俗套。
    宿寧為什麽要死磕童非凡，因為對於沒有經驗的演員來說，導演的作用是非常明顯的，哪怕是這樣簡單的一個劇本，他想表達的內容也是有層次的。
    光影娛樂不是沒有複雜的劇本，版權一大堆，合作的編劇也不少，但人總要循序漸進。
    他們能從童導演手下走過這三個故事，就算是入門了，所以宿寧給的經費很充足，也不怕浪費膠片，盡量去試。
    電影那邊已經快下映了，童導演如今有的是時間，他有時候拍完一條，會時不時讓他們過去看監視器裏的畫麵，雖然話少，但是指出的問題往往一針見血，讓人有不一樣的思考。
    要拍的故事不長，劇本的很多地方都被濃縮過，隻留下主要情節，需要靠簡單的台詞和情節去理解人物。
    童非凡有的時候覺得不對，還會現場改劇本，刪一兩句台詞或是加一場簡單的戲，他的每一次改動也足夠讓glory眾人思索許久。
    所以今天晚上這兩個簡單的情節拍完之後，一看時間，淩晨三點。
    但一看童非凡拍出來的鏡頭，確實好，堪比電影的質感，灰姑娘誤入豪門那種如夢一樣的奢靡感就出來了，雨中各人的感情和想法，仔細磨出來的東西就是不一樣，簡直每一段截出來都可以當奢侈品廣告。
    但別說，裏麵這些精細的道具還真有一些是軟廣，有一些還是組合的代言。
    悅動提醒他了，做劇確實可以拉讚助的，他們的衣服，甚至那輛車其實都是軟廣。
    在童非凡的鏡頭裏顯得並不生硬，又不是什麽都接，是特意挑過的，不能在短劇裏覺得突兀，這些都是能商量出來的，對於這些有餘地的合作，宿寧很知道怎麽保證自己這邊的利益最大化。
    雖然這些讚助對拍攝的成本來說還遠不足夠，但宿寧清楚，有些錢該掙有些錢一分也不碰。
    之前小偶像們也不是沒加班到這個時候，但現在是因為自身原因導致劇組這麽多人和自己一起加班，七個人還是覺得抱歉，但回到酒店之後也沒休息。
    他們不太睡得著。
    有一種接觸新事物的新鮮感和刺激感，還有點不甘心。
    “……我收回之前的話，演戲真的很難，好難好難，比我想象地難多了，”王若奕躺在沙發上喃喃自語，“和我之前在綜藝上演的片段真的很不一樣。”
    他之前好像在瞎胡鬧。
    而林執和季墨惟等人在翻劇本，特別在上麵做筆記，寫自己的一些理解。
    至於黎楚，他躺在床上給宿寧發消息。
    對方這個點應該已經睡了，但是他還是想和宿寧說今天的事情，說自己的體驗和看法，又有點楚楚可憐地說大家剛開始都覺得很難，一天了就拍了幾個鏡頭，但童導演真的非常負責。
    宿寧是第二天一早回複他的，先問了一句：“那你們還想拍嗎？”
    那當然拍。
    不管昨天怎麽欲哭無淚被導演重來無數回，但今天一大早，最早到現場的還是這七個人，他們可能隻睡兩三個小時，比導演來的都早，還抓著副導演和宿寧請的表演老師一直討教。
    有實踐之後問出來的問題就和之前紙上談兵的時候很不一樣了，除了沒拿獎之後憋著一口氣要拿出更牛的作品來，他們也一如既往地卷。
    沒有在紅了之後各方吹捧之下覺得飄飄然自己做什麽都好，在經曆挫折之後時刻認識到不足並且嚐試新的領域，對未來有好處。
    “萬事開頭難，慢慢來，”宿寧聽到之後也坦言，“上次那件事，我也考慮了很多。”
    這個圈子裏有很多不盡如人意的事情，他給旗下藝人最大的自由，是希望他們未來有的選。
    偶像未必要在舞台上跳一輩子，這個行業的年齡天花板是真實存在的。
    剛開始演一些爛劇，因為粉絲多表麵上還看不出什麽，但由此造成的口碑影響和演戲中形成的一些不好的習慣反而會斷了他們這條繼續發展的路。但這短劇如果演得好，便可以成為敲門磚，給這些年輕人帶來更多機會。
    “你們先試試，”宿寧道，“倘若演完這個，覺得自己還想在這條路上發展的，我可以安排你們來郭寶木導演的試鏡。”
    《大野心家》劇裏有不少需要年輕男演員的配角角色，他們被童非凡磨過幾輪，勝任大劇戲份不多的配角是夠的。
    glory的拍戲之路就這樣痛苦又興奮的情況下堅持下去了。
    每個人都在童非凡手底下受了不少折磨，但後麵的進度就越來越快，他們能更快達到導演的要求，也漸漸開始理解他的要求和意思。
    第一個故事拍完之後，他們開始和積雪拍第二個帶點玄幻色彩的《我遇見你》。
    這又是不一樣的體驗，七個人剛從前麵那個簡單懵懂的基礎偶像劇劇情裏走出來，這邊馬上迎來一個升階版的。
    積雪的優勢，在於她是個非常善於和對手互動的人。
    這些角色因為設定是動物化人，積雪也知道自己的任務，大部分時候鏡頭裏隻有她的背影，但她有自己的設計。
    有一個偷吃甜品的鏡頭，原是被發現之後拍了一下肩，但積雪上去的時候，改成了揪住黎楚的後頸。
    她突然改動作，黎楚真有些猝不及防的感覺，他被揪住了命運的後頸皮整個眼睛都瞪大了，溜圓，拍完這個之後，積雪還去監視器那邊看了下，點頭道：“這個鏡頭好看。”
    而且積雪作為科班出身的演員，相對於導演，她會說一些演員角度上更細節的東西，提醒他們眼神和動作不到位的地方，和鏡頭的相處、說台詞的語氣之類的。
    童非凡要求高，這短劇沒有配音演員，全都是現場原音。
    接連拍了兩部短劇之後，七個人對於演戲的體驗就更不一樣了。
    每個人在這過程中也跳出外界許多所謂“這好那好”的職業規劃，有了些發自內心的選擇。
    黎楚年紀還小，他嚐試過之後，還是想要把目前的更多精力放在舞台上，演戲的事情以後再說，現在不急。
    林執也是，兩個人畢竟年紀小臉太嫩，能選擇的角色有限，不如現在先琢磨舞台，在偶像上更進一步。
    舟衡和瑞鬆嚐試過之後，更堅定了還是走創作歌手的路線，演戲這條路實在不適合他們。
    王若奕也更想走兼顧綜藝的偶像，他演戲確實不行，性格活潑，一旦要走心就想笑，或許有豐富的經曆再成熟一些的時候再演戲更合適。
    季墨惟和曲守白經過片場毒打之後，倒是品出一點不一樣來了。
    而且童非凡也覺得他們兩個從形象和表現是可以在這時候嚐試一下演戲的，身高足夠，於是特別給郭寶木推薦過。
    他們試鏡的時候是《初戀》和《我遇見你》那個故事拍完，中間剛好有兩天休息，於是就去《大野心家》劇組了，試的都是小角色。
    一個是剛正不阿怒斥太後專權的文人，一個無心政權的普通皇子，唯一的戲份是幫過女主的忙。他們這樣的流量，演這種配角番位算客串，且這樣的小配角郭寶木不太在乎，達到及格線就行了，但這兩位的表現出乎他意料。
    哪怕是隻出現幾集的小角色，來之前也做了功課，甚至還分析了人物性格寫了小傳，確實有模有樣的。
    兩人當場試了幾段，別說，還挺好的，很適合，當即便定了下來。
    而且除了角色，來一次大劇組的體驗確實不一樣，他們見了宿寧，還剛好看到葉秋心過來，而且積雪也在今天試角色，兩個人正在準備對一場戲。
    “你們如果有時間的話，剛好可以留下來看看，”宿寧對他們說道，“看過你們應該就會知道，我為什麽拒絕悅動的合作，也要保住郭導推薦的葉秋心。”
    兩個人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演戲第一步，先對這個行業有初步且正確的認知，第二步，就是知道優秀的表演和角色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而且今天來片場的不止他們兩個，朱嵐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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