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順就知道，無論如何，他都逃不過這一頓罵。
    “他肯定氣炸了！我不僅瞞著他這麽大的事，還蠱惑他弟弟一同騙他！”沈鳶越想越後怕。
    蕭順好心地補充：“而且你還帶著風鈴‘越獄’......”
    沈鳶一臉驚悚，趕忙為自己找些安慰，她仔細地搜索，終於想到了他也有不凶神惡煞的時候，給自己上藥的時候還蠻像個好人的嘛。
    又想了想昨夜的分析，她自言自語道：“嗯，我覺得他應當還是挺看重我的......不至於為了這些事要殺我......”
    雖是自我安慰，但是沈鳶覺得占了七分理。
    蕭順不可置信地盯著她：“沈鳶，你也未免太自戀！”
    沈鳶仰著頭看他，“怎麽了？你就是個小孩，你什麽也不懂，我聰明能幹做事妥帖，你們家三哥可喜歡我了，哼！”
    蕭順無語地嘀咕：“真不要臉啊......”
    三人買了治風寒的草藥，全城最好吃的郭家糖畫以及一堆小玩意和糧食，便來到了城外的一間破廟。
    說是破廟，其實不過是殘垣斷壁罷了。
    風鈴走在前麵，她推開吱吱作響的斑駁破舊的木門，呈現在兩人眼前的是滿院的雜草，荒地，以及四處亂竄的老鼠和蟲子。
    枯葉零落滿地，每踩一腳，都會聽到“哢嚓”的響聲，叫人心頭浮起極大的不安感。
    蕭順從未見過如此破敗的地方。
    走過一層層被零碎的蜘蛛網鋪滿的
    門，三人終於到了破廟的最裏麵。
    土牆被雨水衝刷得沒了棱角，腳下飛揚的塵土熏得人走不動道，腐爛的氣味在四周蔓延開來，嗆人口鼻。
    “阿瑤？”風鈴弓著身子叫喚。
    過了一會，兩個小腦袋從一塊破損的木質窗欞之中探出來。
    他們見到後麵的兩位生人，害怕地把腦袋縮了回去。
    “他們不是壞人，”風鈴溫柔地解釋，“給你們帶了好吃的。”
    這下，小家夥們才陸陸續續地從窗欞中走了出來。
    他們的衣服破爛不堪，風吹起那幾塊破布，身子上的裂口觸目驚心。
    那夜風鈴趕來之時，隻是簡單地料理了患風寒的阿瑤，現下，她也能下地走路了，隻是腦袋依舊昏昏沉沉。
    兩個小家夥領著他們去看斷了腿的小褶子，他瘦削的身子在破爛的衣衫下微微發抖，他極力想要下地，但卻怎麽也動不了。
    風鈴把藥鋪買的風寒藥拿出來，向遠處一個臉被頭發遮了一半的小女孩招手，她臉上一道灰一道泥，五官輪廓已經模糊不清，但兩隻眼睛閃爍著幽光，警惕地看著陌生的兩人。
    “這是阿瑤，她是這裏年紀最大的。”風鈴看向沈鳶，指了指，“你麵前那個叫芽兒，年紀最小。”
    沈鳶主動上前，將蕭順手中拿著的兔子糖畫遞給了芽兒，笑道：“喏，給你吃。”
    芽兒麵色蠟黃，歪著頭看了她許久，才接過了她手上的糖畫。
    她沒吃，隻是鼓起勇氣上
    前扯了扯沈鳶的衣角，眼神怯生生的，問：“......你是風鈴姐姐的朋友嗎？”
    沈鳶有些意外，道：“是呀！”
    芽兒一雙手粗糙得如同砂紙，主動拉了拉沈鳶的手，把糖畫遞了回去，“那姐姐一定也很不容易......姐姐吃一半我吃一半......”
    沈鳶微微一怔。
    鼻頭似乎堵了什麽東西，她眼圈泛紅，蹲下身子，輕輕地摸了摸小女孩的頭，指了指遠處的蕭順。
    “都是這個哥哥付的錢，他可有錢了！”
    蕭順用手帕捂著口鼻，站在門口不願進去，隻是遠遠地看著她，點頭，他被臭味熏得難受，連話都不能張口說。
    沈鳶上前去看小褶子，小褶子的臉又黑又黃，額上的皺紋夾著碎發，臉上的汗漬一層又一層，裹著他的臉，他似乎忍了許久，以至於那又破又髒的衣服上全是發白的淚漬，這使他看起來不像是個十一歲的小孩，倒像是個三四十歲的男人。
    小褶子雖是腿上疼著，但麵上卻是傻嗬嗬地笑。
    “雖然那掌櫃把我打殘了，好在工錢都結給我了。”
    說起來又有些憤憤不平，“上次那個男人，卷了錢就跑，我給他白幹了好幾個月，手都磨出血了，結果一兩銀子也沒有，我找他說理，結果反被他打了一頓，那天又正巧趕上下大雨，回家的時候，屋裏漏雨漏得厲害，芽兒在桶裏差點被水嗆死......我就想著，幸虧
    我爬回來的時候用了渾身吃奶的勁，否則，芽兒恐怕都救不過來了......”
    芽兒此刻瞪著大眼睛，舔著手裏的糖畫，似乎是在聽別人的故事。
    看到小褶子嘻笑著說出如此悲慘的故事，沈鳶心酸不已。
    她的聲音帶了些哽咽：“你才多大，他竟能下這狠手，把你活生生給打殘了，這後半輩子怎麽辦？黑心的狗東西！”
    “姐姐別這麽說，這次還算是幸運的，那掌櫃和自己的幾個哥們湊錢共同娶了一房媳婦，我們管她叫掌櫃娘子，她人美心也善，是她偷偷塞錢給我，讓我不至於賠了腿又沒了銀兩......”
    沈鳶心疼不已，她擦了擦眼角的淚珠，“那掌櫃娘子叫什麽名字，你知道嗎？”
    小褶子想了想，“真名不知道，但我們都叫她......葉舞娘。”
    芽兒上前抱住哥哥的一條手臂，將手中的糖畫遞給他，“哥哥吃......”
    小褶子臉孔熏黑，眼睛明亮，笑起來牙齒格外地白：“哥哥不吃，等哥哥腿好了，哥哥帶上你和阿瑤，咱們一起去買燒餅吃，好不好？”
    芽兒的眼睛彎成了兩個月牙：“那我要吃兩個。”
    小腦袋瓜歪著想了想，芽兒忽而改了口，“哥哥要挑好大好大的擔子，哥哥吃三個！”
    小褶子笑得眼尾皺褶：“好，好，好！”
    沈鳶看著兩個小家夥嬉笑打鬧，心頭又是一陣酸楚。
    他不知從多小就開始做長工
    ，繁重的勞動幾乎奪去了他所有的孩子氣性，耗費了他本該讀書認字的寶貴時間，俊朗的小孩被磋磨得又老又瘦。
    風鈴給阿瑤熬藥，沒時間招呼兩位客人，小褶子又躺在床上，行動不便，芽兒年紀還太小。
    隻有阿瑤得閑，雖然她風寒尚未痊愈，腦袋始終昏昏沉沉，但是尚且能夠走路，便主動上前，拾起幾個破舊但洗得發亮的殘碗給沈鳶和蕭順倒了兩碗水。
    “這廟裏也沒個鎖，”沈鳶朝著四周看了一圈，“平日裏安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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