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慎言忍不住道：“本來老老實實賽馬，還不一定誰輸誰贏，可他唐見春非要自取其辱，搞這麽一出，怪得了誰呢？”
    段文一心情大好，道：“不自量力罷了！”
    他心中已經想到了等會要怎麽羞辱唐見春，要怎麽在蕭音律麵前大展威風，扳回一成！
    眼看著一炷香的時間快要過去，眾人根本不指望她還能完成這個比賽，隻當是一個妙齡少女為圍場打獵表演了一場滑稽的馬戲罷了。
    沈鳶沒有理會座上人的嘲笑。
    她心中謹記著唐見春教她的訣竅。看著靶心，全神貫注，瞄準目標，毫無顧慮地放箭。
    她全神貫注，把五根箭擱在弦上，拉住箭尾，瞄準了箭靶。
    天氣很悶，但時而有風吹過。
    她在等，等一陣東風。
    風吹起她的秀發的刹那，她沒有絲毫的猶豫，手指靈巧一鬆，那五根箭便齊齊射出。
    五箭齊發的瞬間，沈鳶扔弓箭，收韁繩，身子俯下，幾乎壓在馬背之上，從容灑脫，遊刃有餘，連人帶馬如一柄利箭，往前衝去。
    那樣一匹普通的黃馬在沈鳶的身下，變成了一匹千裏追風的神駒，好似飛馳在遼闊的狂沙之中。
    馬蹄趵趵，聲勢浩蕩，馬耳如斜削的竹片一樣尖銳，跑起來四蹄就像未著地似的。矯捷如獵豹，勇猛如金獅，在賽馬場卷起了一陣猛烈的旋風。
    眾人被突如其來的亂風迷了眼，再次睜眼之時，馬匹已然越過東側紅線之內，
    馬蹄朝前急踏，被馬韁拉了回來。馬鼻中打出一個響啼，噴出一口白氣，發出老長的嘶鳴。而射出那五根箭竟還未到靶。
    蹄聲停了半刻，眾人看見五把箭齊刷刷地射在了同一個靶上。
    啪嗒、啪嗒、啪嗒，像是一曲好聽的樂聲，中間的麋鹿皮靶子一個一個地往後倒去。再看那柱香，時間掌控得精確無比，竟然正好在香柱燃完之前，完成了比賽！
    場上之人瞠目結舌，頓了半晌，唐見春從座位上站起，帶頭鼓起了掌，奈何手上纏著紗布，聲音並不大。其餘人聽見這悶悶的聲音，回過神來，一時間，排山倒海般的掌聲從場子之內響了起來。
    “崔公子，你看，你看，這太快了，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一書童推了推旁邊的公子。
    那是刑部侍郎的長子崔光在，他酷愛讀書，走到哪都要拿著自己的書卷，人送外號崔書袋。
    不過他今日拿的並非是什麽書卷，而是市舶司送來的文書，這是一件極小的案子，香品走私案，根本用不著細查。
    崔光在的父親崔世乾打算草草結案，但是崔光在是一個執拗的人，他一定要調查清楚來龍去脈，才能下決斷。他經常撿刑部潦草結案的文書來看，替不少無辜之人翻盤。他癡迷於被人感恩戴德的感覺。
    “箭術真的很爛，”崔光在早已放下了手中書卷，頓了頓，又道：“不過這馬術，倒是唬人得很。”
    他側身，
    問旁邊隨行的書童：“她叫什麽名字？”
    那書童晃了晃腦袋：“好像叫，沈鳶！”
    崔光在有些意外：“之前染布坊那個沈鳶？”
    崔光在之前在刑部隨意撿了一個民事糾紛的小案子，染布坊女工偷竊案。一名女工因為偷了坊內老板娘子的價值連城的羽雀琉璃衣，被仗責趕出了染布坊，那名女工就叫沈鳶。
    崔光在覺得新奇，視線落在紫衣少女身上，久久未曾離去。
    陸慎言帶著一眾小廝前去數靶子，沈鳶五箭齊發，全都射在了最中間的靶子上，到底倒了多少，隔得遠了，看得不是很清楚。中了多少個有效靶子還得隔近了看。
    唐見春一骨碌溜下座位，拐到沈鳶身邊去了。
    他撞了沈鳶一下，挨近她一些，小聲誇讚道：“馬騎得不錯啊。”
    沈鳶瞄了一眼他手上的紗布，道：“唐公子教得好。”
    唐見春一笑：“沈姑娘，我沒教過你騎馬吧？”
    沈鳶愣了愣。
    好久沒有人叫自己沈姑娘了，大概有幾百年那麽久了。
    “也是，這精湛的馬術不往我身上栽贓，確實難以解釋。不過，你當街騎馬那日，”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可比今日的要快得多呀！”
    當街？他說的不是今日騎馬，而是當街騎馬......那日、那日他也看到了？
    此刻，滿座歡呼聲不斷，她與唐見春之間卻格外安靜，與外麵的世界好像被一道屏障隔開來。
    毫無征兆，這個人就
    這麽將她那件蠢事輕描淡寫地說出來了。
    他怎麽能認出那日當街騎馬的是我？試探？
    嘖，她就說，她不過是一介婢女，哪能勞煩堂堂禦史府公子這番精心拉她入局。現在算是徹底明白了，他看到她當街騎馬，起了疑心，這才要調查她。
    不過，試探來試探去有什麽意思，不如直接點，是馬是驢拎出來溜達溜達就知道了。
    “嗯？所以那日坐在蕭五小姐轎中的，便是唐公子咯？”沈鳶道。
    唐見春微微一怔。
    沈鳶的手輕輕地在唇邊搭了搭，笑得輕佻：“唐公子，沉默呢，有時也是一種肯定。”
    “無妨，確實是我。”唐見春似乎看出了她想什麽，“不過，我可不會那麽殘忍，單單是因為你撞破了我的事，就要殺要剮的。”
    沈鳶眨了眨眼。
    “哦？那是誰要殺我呢？”
    午時的太陽毒辣，直照在身上，一股燥熱，沈鳶正好站在向陽的一邊。
    唐見春有些看不清她。
    他沒想到她會開門見山直接問他，他沒見過哪個女子像她一樣無所畏懼，在他麵前還能展露出這樣的魄力和自信。
    這是一種全新的體驗，唐見春一雙桃花眼閃著異常的光亮，全身都隨之亢奮起來。
    他語氣慢條斯理。
    “沈姑娘，我勸你少打聽這些事，畢竟好奇害死貓。”
    “哦，可惜我不是貓。”
    “不是貓，莫非是兔子？”唐見春笑了笑，“看來烤胡蘿卜給得妙啊！符合你的口味嗎？
    ”
    “還行吧，不過比不上蕭府的。”
    “哈哈哈，我可是從你們四少爺那順來的胡蘿卜，沈姑娘吃不出來，這其中意味有點深長。”
    沈鳶唇角微翹，“隻是烤的人不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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