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認真地盯著她，眸中瀲灩波動，那雙細長的眼睛微微眯著，似有情又若無情。
    他就這麽看著她，沒有別的動作，反而叫沈鳶的酒醉清醒了幾分，小心翼翼地怯懦地回應著他的眼神，一時間心緒胡亂流轉。
    夜已闌珊，夜空中皎潔的月兒被遮擋了一半，透明的灰雲，淡淡地掩蓋住月光。
    沈鳶仰著頭看他，宛若被一片輕煙籠罩著，霧蒙蒙的，如同墜入了夢境。
    而這夢境般的他，眼神是水一樣的清光，裏麵透射著自己柔嫩的小臉。
    這副場景給了她一種錯覺，好像他們是相愛的情人，此刻正在含情脈脈地眼神纏綿。
    蕭行雲認真地觀賞著她煞白的小臉，伸手捏了捏她的臉。
    微風輕輕吹，耳邊傳來他若有若無的聲音：“快睡覺吧，我就在這裏陪你。”
    沈鳶癡楞在原地，呆呆地看著他溫柔的眼神漸漸淡去，隻剩下一片黑黝黝的迷霧。
    皎潔的月兒躲藏於柔和的雲山之中，靜靜地窺視著這幽寧的世界，婀娜多姿的月光，透過他黑色的錦衣，在這片幽寧中熠熠生輝。
    而遠處的山巒卻沉浸在深深的黑夜中，隻是朦朧地泛出詭異的光暈。
    夜更深了，夜空晴朗，萬裏無雲。
    好可惜。
    沈鳶如此清醒地知道，男人的城府有多深，愛就有多淺。
    她並不喜歡眼前這個人，並且永遠也不會愛上這個人。
    ......
    時間很快就來到了後半夜。
    夜色昏昏，裴宴
    此刻正披著一件外衣在紙上勾勾畫畫，燭火跳動，映在他臉上，即使疲倦得很，人也是端端正正，脊背挺直。
    裴宴結了手頭的事，等墨跡幹了便將幾頁紙遞給一侍衛：“明天一早，你把這個交給孫家，就說是從蠻夷特使身上搜到的，務必要全程保密。”
    那侍衛忙稱是，又把熱好的檀香茶端給他。
    裴宴坐在椅凳上小口啜飲間，轉向門後的黑衣少年，眯起眼睛道：“怎麽，雪域有炸，臨時改道要到我這白亭縣小驛站來躲風頭？”
    他瞥了一眼昏睡在另一邊的沈鳶，身著男裝，人又小又瘦，指不定是蕭行雲路上心情好，撿到的什麽難民小孩，看不太清模樣，他便照例詢問道：“這小孩，不查一查？”
    “不用，我知道她是誰。”
    “對了，孫家的事情，你們別輕舉妄動。”他挑眉，“眼下準備收網了，可別有人來壞我好事。”
    “你......”裴宴神色一肅，“你這些日子不僅斷聯了，還四處被人追殺，遭受多方勢力陷害......你收什麽網？”
    蕭行雲淡淡一笑，卻沒回複：“今日借你的地方躲一躲。”
    “對了，”蕭行雲轉頭指了指沈鳶，“幫我把這小孩送去煜王府。”
    裴宴看著他，確認自己沒聽錯：“煜王府？你可想好了，煜王府現在可是一個下人也不缺，除了缺個煜王妃。”
    蕭行雲歎了口氣：“那群人比我想象中更加聰
    明，他們已經開始對她下手，我不能把她帶在身邊，太危險，目前也就煜王府能護得住她。”
    角落裏的半閉著一隻眼的沈鳶經曆了方才的種種，酒醒了大半，但是沒有發出任何動靜，悄悄地虛著身子在一旁偷聽。
    “你要做什麽？”裴宴吃驚地看著他，“大師兄不是說了嗎，雪域的假身份已經安排好了，你就安安生生去那裏躲上個幾月，等流民收編完了，你過來坐享其成就行......”
    “若不是大師兄早有預料，派我在這等著接應你，恐怕他們是打算直接在這裏了結你！”裴宴眉頭蹙成一團，“你還沒察覺到其中的凶險嗎？你多在這些地方待一刻，危險就多一分，還是早些去雪域林原，馬車我已經安排好了，明日一早你就走，到了雪域林原，自然有人接應。”
    “東西還沒拿到，我不會走。”蕭行雲十分果決，眼眸中透出淡淡的光暈。
    “什麽東西？”裴宴一頭霧水。
    “南疆上供的玉芙蓉。”蕭行雲眉頭緊鎖。
    沈鳶不自在地睡在榻上，等到燈滅了，大堂中說話的兩人散了場，她才輕輕起身，她朝著四周看了看，天還是陰沉沉，黑壓壓的，逼得人喘不過氣來。
    這房間與一般客房的構造完全不同，屋子很大，窗外的視野也極好，屋子裏清冷得一無所有，但是屋內點了油燈，窗戶也掩上了，難得有種空靈的安靜。
    “酒醒了？”
    一聲悠悠的聲音傳來，沈鳶警覺地掃了一眼屋內，卻見那個黑衣男子此刻正坐在桌前悠閑地喝著熱茶，他吹散了一些熱氣，漫不經心道：“就知道你在偷聽。”
    沈鳶轉頭看向別處，他的袍服發出黑藍色的光亮，她的餘光多少沾到點。
    半晌，蕭行雲道：“我可是說到做到，明日立馬送你去煜王府。”
    微弱的燭光下，蕭行雲黝黑的眼眸更加深不可測，他的心思實在太難看懂。
    他低頭抿著茶水，“說了明日送你去，難道還能不送不成？你那是什麽眼神？懷疑我？”
    他一雙細長的眼半闔未闔，微微抬眸，妥帖評價道：“真沒良心。”
    聽到這裏，沈鳶還是有些驚悚的溫暖。
    此刻正值子時，窗外夜風正盛，沈鳶的月白衣裙迎風輕擺，仰著頭堪堪到他肩膀。
    她問道：“南疆上供的玉芙蓉，為什麽一定要拿到它？”
    南疆何時上供了一隻玉芙蓉？她竟然一點風聲都未曾聽到？
    “與南疆世子之死，可有關係？”沈鳶心中似乎有了一些驚人的猜測，她不願與他打啞謎。
    饒是如此冷靜的蕭行雲，此刻心中也是愕然，緊隨著愕然而來的，便是腦中一瞬間的混亂。
    她怎麽會知道南疆世子之死？
    那些早前的疑點在心中盤旋生根，卻仿佛有了一個出口，電光火石之間，似乎有什麽東西要破空而出。
    “你怎麽知道？”蕭行雲如烈日一般灼目耀眼的眉眼，此
    刻卻是清醒得近乎冷酷。
    這件事，她不該知道，他眼中的神色明明滅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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