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男子湊得太近，溫熱的氣息輕撫她的脖頸，好似打了麻藥，她全身酥酥麻麻的。
    沈鳶將他推開一些，輕咳一聲：“殿下說話，不必靠這麽近的......我，我耳力尚可，能聽到。”
    唐見春淡淡一笑，指出關鍵，“是娘娘嫌我不夠近。”
    沈鳶沒心情和他逗趣，義正言辭道：“張嘴。”
    “我怎麽信你？”唐見春清雋的笑容中帶著幾分質疑，“萬一娘娘要弄死我？”
    沈鳶無奈地看著他：“殿下莫非是有被害妄想症？你覺得在你的地盤，周圍全是你的人，若是真對你不利，我要怎麽活著出去呢？”
    “開個玩笑，你倒緊張。”唐見春淺笑。
    一方長案，兩處黑衣侍衛守成兩排。
    朱順遂和醫館裏的白衣大夫們圍站一圈。
    少女神色端凝，眉頭微蹙。
    唐見春坐在椅上，神色自若。
    沈鳶將曼陀羅花一升，生草烏，全當歸，香白芷，川穹各四錢，炒南星一錢調配好，與熱酒混勻，製成麻沸散給他服下。
    半柱香不到，他便失了知覺。
    她手執木製細杆，舉半壺燒酒，洗滌唐見春口中的腐碎。
    一切準備工作結束，她謹小慎微地取出濕布包中的牙齒，入燒酒中輕輕洗淨，一鼓作氣塞入唐見春空虛的牙槽窩內，食指與拇指合撚片刻，複又合撚數次。
    最後，她鎮靜自若，手執銀針，串桑皮線縫合。
    “完成了。”她長舒一口氣。
    朱順遂不知從何冒了出來，他不可置信地緩緩搖頭。
    “原來這東西是可以複原的？”朱順遂好奇發問，“行醫多年，從未見過如此神奇的診治方式！”
    他做了一些手勢，“那麽，砍斷的手臂，剮出來的眼珠子，切下的耳朵，剁了的命根子，也能如此嗎？”
    沈鳶黑著臉：“不能。”
    “為何？”
    “……不為何。”
    “究竟為何？”
    沈鳶無奈地回：“牙槽骨有再生能力，你說那些沒有。”
    “為何單單牙槽骨有？”
    沈鳶忍不住舉起了拳頭，隻聽砰的一聲，朱順遂被打飛了出去，重重地掉到了院中的水池裏。
    人群中爆發出一聲驚歎。
    那群黑衣侍衛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杵在原地，目瞪口呆。
    唐見春坐起來，伸手觸了觸自己已然複原的牙齒，一向從容的他眼中也閃現了一絲難得的詫異。
    “殿下心善，上天也幫您。”沈鳶神情說不清是喜悅，還是鬆了一口氣，“配合得很好，治療得很成功。”
    “心善？”唐見春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
    “不過是娘娘醫術高明，妙手回春罷了，否則我這樣人麵獸心，隻怕是喝口水都能被毒死。”
    沈鳶擺擺手，這樣一頂高帽，她可戴不下。
    “所以娘娘現在可以跟我回府了嗎？”他笑容溫和。
    “可以，答應你的事，不會反悔。”沈鳶老老實實地收拾好東西。
    她記得張大夫說那些東西很貴，所以她整個手術做得十分小心，後背已經濕了一片。
    畢竟人弄死了沒什麽，東西弄壞了，可是賠不起的。
    唐見春看著被她一拳打飛的朱順遂，眸光幽幽地閃爍。
    小沈鳶的能力，真是比她這張臉還有用，得好好利用利用才行啊。
    他睫毛輕顫，嘴角勾著一抹深深的笑意。
    朱順遂的醫術不錯，沈鳶在順遂醫館養病養了幾個周就好得差不多了。
    雖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但隻要能走能跳，她還是想趕緊回燕王府。
    沒能出席雪域的武驗，將玉芙蓉交到雪域長老的手上，但是將這玉芙蓉最終交回南疆的手上，這也算是物歸原主了吧？
    唐見春來接她回府的時候，她乖巧地自個兒上轎了，沒說什麽廢話，也沒有要反悔的意思。
    唐見春有一種孺子可教的感慨。
    馬車尚未啟程，朱順遂依依不舍在院門口喊：“沈姑娘常來玩啊！那複原牙齒的技術朱某還未學會，下次再來教教！”
    整個醫館的白衣姐姐們也在門前送人，竟是一把鼻涕一把淚。
    “沈姑娘一走，我往後牙疼了可找誰！”
    “沈姑娘一走，我這摔斷的半截門牙不知何時能修複！”
    沈鳶裝沒聽到。
    與其說是養病養了幾天，不如說是在這黑心醫館被壓榨幾天。
    累死累活地給他們看病，還不好意思問銀錢。
    但，在順遂醫館的幾天，一個小小的理想在沈鳶心中萌芽了。
    興許攢夠了錢，她也可以在熱鬧繁華的京城開一家醫館。
    這個時候的技術實在太落後，她或許能成為名垂千古的絕世神醫。
    想著想著，她忽而對回府以後的事情充滿期待。
    養傷的這幾天，她突然想不明白她之前究竟為什麽要待在蕭行雲身邊，為什麽要去雪域，又為什麽要躲避那些人的追殺？
    可她明明就沒有仇人啊，趙輕策不會要殺一個微不足道的婢女，段旭南以後再也不可能為難她，她可是堂堂公主！
    至於蕭行雲的死活，與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有了眼下這個公主之位，她想要趙輕策怎麽樣，那還不是易如反掌？甚至根本不需要通過蕭行雲的力量，她自己就可以做到！
    沈鳶感到從前那個堅強的勇敢的自己正在一步步回到這個身體，她有些開心，但是又有些莫名的悲傷。
    說不上來是從什麽地方湧起的悲傷，但是她越來越少地夢到蕭行雲，這應該是個很好的征兆。
    天色漸亮，馬車的木軲轆在泥地裏攆，沈鳶坐在裏麵惴惴不安。
    她輕輕掀開車簾，晨風便從外奔襲進來，她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寒戰。
    白馬上的唐見春察覺到了動靜，側頭，“娘娘有事？”
    沈鳶佝僂著腰，從馬車裏鑽了出來。
    “......殿下，我，我想方便......”
    唐見春停了馬，吩咐道：“取兩個淨捅來。”
    沈鳶捂著肚子，伸手叫停：“我沒用過那玩意......能不能讓我去找個草堆......”
    “不行。”唐見春斬釘截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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