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 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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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旭南默不作聲,他知道此事關係重大,倘若隨意揣測,不免太過妄斷。
太子不是蠢人,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事情已經十分明了了。
段旭南忽而狡黠一笑,道:“屬下有一個不入流的主意,不知當講不當講。”
太子陰沉沉道:“說。”
“現在唐見春與長安正如膠似漆,使我們下手的好機會。聽聞長安不久就會及笄,眾臣子皆會到場,倘若殿下您找個人在那時當場提親,定能將唐見春氣個半死,”段旭南邪笑,“再怎麽運籌帷幄,他也不過是個血氣方剛的小子,古語雲英雄難過美人關,倘若他真的為了一個女人喪失了心智,隻要控製了這個女人,整個監行督不是為您所用嗎?”
太子冷冷瞟了他一眼:“蠢東西,果真是個餿主意。”
段旭南嚇得跪地求罰,誰料太子卻擺擺手,冷笑道:“不過實在有些意思,本宮倒是迫不及待想試一試。”
太子扶了扶段旭南,笑道:“跪著作甚?上前來與本宮共同飲茶。”
段旭南受寵若驚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太子茶桌的對麵,卻是大氣也不敢出。
“這件事交給你去辦,辦好了,少不了你的黃金白銀。”
段旭南樂嗬嗬道:“屬下定當竭盡全力。”
太子忽而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道:“弄些提親排場不是最費力的,費力的是,”他輕輕抬手示意,段旭南立馬提壺為他續茶,“如何給點甜頭,讓這丫頭上趕著與本宮選出來的人結親。”
長風從門外吹來,段旭南淡淡一笑:“太子殿下放心,此事交給屬下處理即可。”
太子眉梢一挑,提醒道:“別操之過急,”他看著段旭南杯中的茶所剩無幾,道,“好茶須得慢慢品。”說著示意身旁的太監給他倒上一壺。
太子一身紫色的衣袍好似蒙上了一層銀霧,他湊上前小聲道:“這丫頭聰明,待她明白我們的誠意,自會知道路要怎麽走。”
段旭南頷首,恭迎道:“殿下高見。”
沈鳶在房中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心裏揣摩著是誰在打她的主意。
上次在岐山書院醉酒後的事情,宛如一場夢一般。
沈鳶醒來時已經安好地躺在自己的府邸了,若不是床頭放著她抄好的書卷,她定是自以為自己做了個夢。
近幾日天氣變好了一些,她便搬出爹爹書閣中的一些舊書放到院子裏晾曬。
借著晾曬的名義,沈鳶仔細查閱了許多前朝舊史。如褚夫子所言,她可以自己學完赤焰之戰的故事。
唐見春贈於自己的劍,名叫赤焰。這太巧合了,巧合得有些驚悚。
沈鳶那日在岐山書院抄寫的書叫做《赤焰後史》,這件事唐見春並不知曉。
可她反複細讀了後史之後,卻並沒有在裏麵找到將門之女的故事。想來她的故事應當存在於另一本傳奇之書中。
在一眾藏書之中,一本泛黃的舊書吸引了沈鳶的注意。
她把它拿過來放在腿上,她仔細地拍了拍上麵的灰塵,紙葉透出一股淡淡的黴味,邊緣處微微上翹的書頁變得殘缺不全,殘存的部分斜掛著蜘蛛網一般的細紋。
《北昭書》?
沈鳶隨意翻了翻,大致了解了一下內容,原來是先皇的傳記。
沒什麽意思,沈鳶準備把書扔回去,忽而,書中一閃而過一個熟悉的名字——趙衛。
他不就是《赤焰後史》中平定了西北戰亂的王爺嘛!原來他,他竟然成了皇帝嗎?
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為何太子沒有繼承帝位,偏偏是一個王爺做了皇帝?
突如起來的信息讓沈鳶嚇了一跳,她呆呆地退了幾步,臉色變得青白,她有些站不穩。
所以,先皇就是趙衛,先皇就是平定赤焰之戰的英雄,先皇是——迎娶了外族公主,拋棄了將門女子的王爺,亦是唐見春的生父?
沈鳶抱著這本書關在房門裏讀了一天,直到夜深。
她緩緩放下書本,心中惆悵不已。
書中沒有一字提及將門女子,卻將趙衛與外族公主的感情刻畫得可歌可泣。
趙衛的兒子之中竟然也沒有任何唐見春的身影,甚至她都無法從這本書裏知道,唐見春的原名究竟叫什麽?
知道了這些,一種極大的悲傷更加囂張地籠罩著她。
她不過是一個旁觀者,旁觀這段故事,尚且如此心痛,不知他心中該是多麽的悲苦。
沈鳶走到窗前將窗戶妥帖地鎖好,門也鎖好。她躺上床,閉上眼。
沈鳶,你真是瘋了,你竟然會心疼他?
天氣和麗的一日,華美的東宮內,太子坐在上頭,沈鳶跪在下頭。
太子笑盈盈道:“長安快請起。”
沈鳶抱著唐見春那日扔給她的暖壺,坐在了一旁太監們給準備的椅子上,問道:“敢問太子殿下今日宣我所謂何事?”
太子樂嗬嗬地抿了一口茶,道:“長安聰慧,本宮也不迂回,”他頓了頓,“想來長安也知道,世家大族,聯姻方是正道。”
沈鳶微微一怔。
太子身旁的老太監為他添茶,他繼續說道:“上元節在望月坊,僥幸讓唐見春逃了,我心中也有些許愧疚,”他抬眸看了一眼沈鳶,道:“說好的為長安鏟除奸賊,卻終究是食言了。”
沈鳶心中湧起各種不好的預感。
太子撚了撚茶杯,又笑道:“陸家那小子,辦事利落,”他轉了個話頭,道:“就是陸家並非世家大族,恐怕與長安多有不配。”
陸家是太子底下的人。
沈鳶仔細思索一番,答道:“無妨,相愛即是緣分。”
太子重複道:“無妨?”
他的臉色不太好,對旁邊的老太監吼道:“大殿如此陰冷,也不知道點個爐火,長安千裏迢迢來我東宮做客,還要自帶暖壺,不知道的還以為本宮這裏是陰曹地府呢!”
沈鳶自知太子話裏有話,不敢貿然再開口。
太子往後靠了靠,道:“這椅子是越發不舒適了,本宮這肩膀成日裏酸痛無比,真是難受。”
生怕這丫頭聽不出來太子的意思,老太監在一旁使勁擠眉弄眼。
沈鳶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隻是略有遲疑,奈何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兩人地位實在懸殊,裝傻對她沒有好處。
想到這裏,沈鳶隻得識趣地起身,不緊不慢地走到太子麵前,將懷中的暖壺放在案牘上,又纖纖細步繞到他身後,伸出手來,輕輕搭在他的肩上,細致地按起來,邊按邊道:“太子殿下可舒服一些?”
太子滿意地閉上眼,懶洋洋地點點頭,溫柔道:“唐家乃是文官,不過是朝廷的一條狗,以後整個天下都是本宮的,”他把手貼在她的手上,細細撫摸,“跟著本宮,方是你的正道。”
沈鳶渾身一顫,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
她思慮著策略,卻隻是越慌越亂。
太子繼續循循善誘:“你不喜歡禦史府,本宮就替你滅了整個禦史府,你想要真相,本宮就命令禁衛司將整個皇城翻過來替你查,你若覺得對不住唐見春,本宮就給他加冠封爵,”他忽然握住了沈鳶的手,道:“長安覺得好不好?”
沈鳶心中平靜了些,她微微一笑,緩緩把手抽出來,好奇道:“不知陸大人金尊玉體,怎會看上我這等野丫頭?”
太子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本宮回宮之後,長安的一舉一動,音容笑貌,都在陸家那小子眼前揮之不去。本宮思慮再三,還是宣召了他,”他語氣變得更加溫柔起來,“這小子確有幾分真心。”
太子步步緊逼:“聽聞過幾月,就是長安的及笄之禮了,到那時本宮便親自到府邸為長安慶賀,”他忽而一笑,“順道替陸家提親,你道好不好?”
沈鳶大驚失色,立馬跪地:“長安剛入宮,婚事恐怕操之過急!”
太子拿起她方才帶過來的暖壺,用力地砸在了大殿上,大殿之人皆是嚇了一跳。
老太監趕忙遞過手帕,太子擦了擦手上的水漬,又恢複了那副平靜含笑的麵容:“本宮說你可以,你就配得上。”
語畢他揮手道:“天色不晚了,送長安回府。”隨即又看向老太監,眼中笑意盈盈,道:“長安怕冷,你派人把整個東宮燒滿火爐!”
沈鳶呆在那,像一具沒有靈魂的屍體。
大殿上的暖壺碎成了一片冰花,看著竟有一種莫名的觸目驚心。
剛回府邸,沈鳶給自己打來一盆涼水,正逢寒冬,涼水刺骨。沈鳶將雙手侵入水中,不停地用手絹來回揉搓,直到把手都磨出了血,雙手也被涼水凍得通紅也不肯停。
她一想到方才太子觸碰了她的手,她就感覺肚子裏翻腔倒海,整個人又難受又想吐。
突然,一雙有力的手一把把她拉過身前。清焰抬頭一看,是唐見春。
她臉色不太好,卻還是恭謹問道:“禦史大人為何在這裏?”
唐見春見她雙手通紅,血跡斑斑,他低喝一聲:“你瘋了?”
沈鳶沒有理會他,繼續在水裏揉搓:“天色已晚,禦史大人還是快些離開吧!”
唐見春把她拉到自己身邊,輕輕把她抱在懷裏,撫摸著她的頭,道:“別做傻事。”
沈鳶從沒見過他這副表情,他從認識她開始,什麽時候都是一副天塌下來都與他無關的模樣。何曾有過這些謹小慎微的舉動?
沈鳶冷靜下來,掙脫他的懷抱,意味不明地盯著他。
他收回了手,看著她,柔聲道:“疼不疼?”
一時間,沈鳶感覺各種委屈一同湧上心頭,她的眼睛一瞬間噙滿了淚水,嘴角也不自覺抽搐起來,方才佯裝的鎮定一下子怦然破潰,她失聲痛哭起來。
唐見春看著她繃著的情緒終於釋放出來,才敢伸手捏捏她的臉蛋,輕聲笑道:“果真是把眼淚都攢著送我呢,是吧?”
沈鳶看著他,他此刻臉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一雙細長的桃花眼彎彎的,還在歪著頭逗她,她的眼淚更是山間瀑布一般地止不住了:“我把你送我的暖壺摔碎了,嗚嗚嗚。”
她順著他的手臂一下子抱住了他,好像抓住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他的身體起初有一顫,後來他完全接納她,把她緊緊摟住,直到清焰把頭完全埋進他的懷裏。她的心仿佛才安定下來。
“那有什麽,改日再送你一個更好的暖壺。”唐見春安慰著她。
夜已深了,沈鳶哭累了,唐見春在一旁細心地給她的手指上藥。
他的眼睫撲閃撲閃的,在月光下亮晶晶的,實在是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
沈鳶可憐兮兮道:“唐見春,我可以請求你一件事嗎?”
唐見春挑了挑眉,道:“想要什麽?”
“你今夜可以留下來陪我嗎。”少女脆生生的聲音傳來,在寂靜的屋子裏蕩起了一圈圈漣漪。
他突然心緒被攪動,似有一愣,複而平靜心神,挑眉反問:“你就這麽隨便地留男人過夜?”
他細致地用紗布纏好沈鳶的手,戲謔道:“說吧,都留過誰?”
沈鳶仔細思考了一番,道:“就是一些關係比較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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