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好了後，在府裏閉門不出，他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細細捋了一道，發現很多看似不經意的事，其實來得蹊蹺。
    剝開層層光鮮的外衣，繞開讓人眼花繚亂的礙眼法。事實隻有一個：瘟疫帶來了國師，國師帶走了燕雲恒。
    事實並不難看破，隻因大家敬畏神怪之力，國師又將自己偽裝得很好，獲取了所有人的信任，尤其是得到了天下百姓的愛戴，正因為如此，燕雲恒死在六角塔，竟沒有任何人覺得不妥？
    如今看來，從鬧瘟疫開始，就是國師計劃的開局。他處心積慮獲得好名聲，被百姓推薦入宮成為國師，又借求雨之名，不動聲色要了燕雲恒的命，從而把他推上皇帝之位，再將他的性命拿捏在手裏，達到控製他的目的。
    掌控他，就等於掌控皇權。
    饒是康王出身宗室，見慣了爾虞我詐，陰謀詭計，也不得不佩服國師手段的高明。
    既然這一切都是國師的陰謀，那他定然不是道長，也不姓白。可他會是誰呢？誰有那麽大的膽子，敢到東耀皇宮來招搖撞騙？騙的還是皇權？
    康王得破了腦袋，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眼下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不是弄清國師是什麽人，而是他身中奇毒，得想法子解毒。解了毒，不受國師要挾，方能將那妖道千刀萬剮，解他心頭之恨。
    他又想到了一件事，吃下青玉散的那日，薑雲裳去六角塔找國師，他躲在樹後想戲弄她，被她扣住手腕，現在細想，當時薑雲裳似乎在他脈上壓了一下，臉上微變。
    她說了一句：“殿下還是先顧好自身吧。”
    他不明其意，言語糾纏，她耐不過，又說了一句：“殿下救過我一回，這點恩情，雲裳時刻記在心裏，不會不報的。”
    他問她怎麽報？
    她說：“到了報恩的時候，我自然會報的。”
    薑雲裳懂醫術，他中了毒，她探脈便知曉，知曉卻不明說，很有可能，她與國師是一夥的。薑雲裳來自西泠，所以國師也可能是西泠人。
    是了，燕雲恒滅了西泠，西泠人來報仇了……
    康王想到這裏，心一跳，驚出一身冷汗。
    因為宮裏不光有國師與薑雲裳，還有花悅容，杜鶯時和沈初葶……他雖然對其他幾位美人不感興趣，卻也知道在圍獵時，幾位美人一同獵了隻大貓，他見到了大貓的慘烈：脖子上排列整齊的箭翎，戳在眼晴裏粗壯的樹枝，被砸得凹進去的頭骨……
    幾位美人都是有本事的人啊……
    ——
    薑雲裳帶著落霜回延暉宮，她想著心事，沒注意周圍的情況，聽到落霜叫人，“康王殿下。”
    她抬頭，見康王站在路邊，看樣子在等她。
    落霜滿臉警惕，敷衍的行了個禮。
    康王有些不悅，他記得這婢女是隨西泠美人進宮的，想來也是一夥的，可再怎麽樣，一個小婢女怎敢這麽橫？
    他沉著臉，對落霜道，“你先回去，我同薑大人說幾句話。”
    落霜沒動，看了薑雲裳一眼。後者點了下頭，落霜這才走了。
    康王掃了眼落霜的背影，“你這婢女脾氣很大嘛。”
    “殿下見諒，”薑雲裳道，“落霜同我待得久了，脾氣也隨了我。”
    康王笑著做了個手勢，“去湖邊走走。”
    炎炎夏日裏，湖邊還算清涼，柳樹成陰，風從湖麵吹來，帶了點濕氣。
    走了一段，誰都沒開口。
    薑雲裳看了康王一眼，不是有話要說麽，怎的不開口？
    “殿下想說什麽？”她問。
    “這些天我沒去看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薑雲裳詫異的揚眉，“怎麽會？殿下又不是我什麽人，為何要來看我？”
    康王把目光投向湖麵，“冊了新帝，有很多瑣碎的事，實在忙不過來……”
    “忘了恭喜殿下，一朝問鼎，殿下便是九五至尊。”
    康王歎氣，“也是沒法子的事，皇上大行，太子又小，宗室裏找不出合適的人選，莊太後這才想到了我。”
    “那也是能力者居上，殿下不必謙遜。”
    康王靜了一瞬，說，“國師讓皇後易嫁之事，你知道了吧？”
    “知道。”
    “我不願意。”
    薑雲裳抬眼，康王定定的看著她，眼裏有情緒在翻滾，“我想娶的人是你。”
    康王如此坦然表白，薑雲裳一時倒不知該說什麽了。
    “那時你不肯應我，無非是我府裏妻妾成群，現下我與王妃離和，你可願意嫁我？”
    “……”
    “我身份低微，不比皇後……”
    “你與皇後初時都是美人，她能從美人做到皇後，不過是得了皇上青睞。如今我要當皇上，亦心悅於你，你為何不能當皇後？”
    薑雲裳不知如何解釋，她總不能說，皇後是九公主，而她隻是個醫女，身份懸殊，自然是不同的。她更不能說，她是西泠九公主身邊的醫女，來這裏是為了報滅國之仇……
    康王見她低頭不說話，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嗓音很是柔軟，“雲裳，我對你的心意，你應該知道，為了你，我可以拚出命去。從前有太多不得已，如今我冊了新帝，若不能娶心愛的女人為妻，這個皇帝不當也罷。”
    他語氣堅決，眸光爍爍，“雲裳，隻要你答應，其他的事，我來想辦法。定不叫你難做。”
    薑雲裳心裏有點亂，上次康王為她跳下懸崖，她深感意外之餘，多少也有些感動。也說過會報答他，但嫁給他萬萬不可，會打亂王的計劃。
    她定了定心神，很快冷靜下來，說，“我不能嫁給殿下。”
    康王神色黯然，似乎有些受傷，他負手看著湖麵，久久不說話。
    薑雲裳，“殿下有什麽要我做的，盡管提，我說過要報答殿下。”
    康王側臉看她，“你有喜歡的人？”
    “……”
    “看來真的有這麽個人，是誰？”
    “……”
    “殿下。”薑雲裳有些無奈，“除了當皇後，我可以答應殿下任何要求。”
    康王看了她一會兒，把手伸出來，“你是禦醫，或許可以幫我看一下，我可還有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