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雲裳回到小屋時，發現燕雲晟的傷口湧出大量的血，灑的藥粉早被血衝沒了，四肢皆冰冷，但他並沒有昏迷，撐著一口氣，努力的衝她笑，“我，沒有，睡……”
    薑雲裳點點頭，“張嘴。”
    燕雲晟聽話的張開嘴，薑雲裳把竹筒裏的血倒進他嘴裏。燕雲晟喉嚨咕嘟一聲，咽了下去。
    薑雲裳逗他，“也不問是什麽就吃，萬一是毒藥呢？”
    燕雲晟目不轉睛看著她，“你讓我吃，我就吃。”喘了口氣又道，“再說，已經中了青玉散，多中一種毒又何妨。”
    “你到是想得開。”
    “可惜快死了才想開。”
    薑雲裳從他腰間的小瓷瓶裏倒了一顆黑色藥丸塞進他嘴裏，“吞下去。”
    燕雲晟吞下藥丸，說，“沒有生死湯，這藥吞下去也沒用。”
    “你剛剛不是吃了麽？”
    “什麽？”
    “生死湯。”
    燕雲晟眼睛一下瞪大了，“剛才喝的是生死湯？”
    薑雲裳重新處理傷口，“服了藥，傷口會快速愈合，不會再被血衝開了，你身體裏的毒也很快會清除掉。”
    燕雲晟有些不相信，“這麽說，我不會死了？”
    “嗯，不會死，”薑雲裳看著他，“大難不死，是不是野心又回來了？”
    燕雲晟感覺身體裏暖暖的，像燒了一盆恰到好處的火，趕走了陰冷，五髒六腑被烘烤得很舒服，流失的體力也慢慢回到身體裏來，非常奇妙的感覺。
    他靠著牆往上挪了挪，坐直了
    些，說，“死過一次的人，沒有野心，隻想好好活著。”
    薑雲裳笑了一下，“感覺怎麽樣？”
    “好多了，”燕雲晟低頭，用手蹭了蹭肚子上的傷口，“有點癢。”
    薑雲裳把包紮的布條扯開，那處傷口已經不流血了，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肚子上的傷輕些，好得快些，背上的箭傷到內腑，沒那麽快，且得等上一會。”
    燕雲晟目瞪口呆的看著，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什麽靈丹妙藥？你配出來的？”
    “我哪有那個本事。”
    燕雲晟咂巴嘴，感覺嘴裏還留有生死湯的味道，芳香濃稠，還有點甜。
    “生死湯到底是什麽？你去六角塔拿的？”
    “不是，跟國師沒關係，”薑雲裳告誡他，“以後不要再去找國師，他能毒你一次，也能毒你兩次，而我隻能救你一次。”
    “我知道的，”燕雲晟點了點頭，躊躇了一下，道，“有件事要告訴你，廣平帝沒死，他帶隊伍打回來了，就在上京城外。”
    “我知道。”
    “你知道？”燕雲晟愕然了一下，神情黯淡下來，“也是，國師不會瞞你。”
    薑雲裳沒說話，把他背上的布條扯下來，揉成一團扔在角落裏。
    燕雲晟看著她，不死心又道，“雲裳，國師不是好人，你別跟著他了，趁現在局麵很亂，咱們離開這裏，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不好麽？”
    薑雲裳恢複了平日的冷清，“我救你隻為
    還人情，現下，咱們是真的兩不相欠了。旁的事，與你無關。”
    “可國師那人有古怪，萬一他也給你下毒呢？”
    薑雲裳冷清一笑，“你忘了我是個巫醫。”
    “現在我好了，會想辦法揭穿國師的真麵目……”
    薑雲裳掃他一眼，“你不是國師的對手，別惹禍上身，如今宮裏局勢有變，趁國師無暇顧及，想辦法逃吧，不要讓國師再抓住你。”
    “雲裳，”燕雲晟握著她的手，目光熱切，“你跟我一起走。”
    薑雲裳把手掙開，“我不會跟你走的，感情的事不能勉強，我並不想嫁你。”
    燕雲晟的眸光黯淡下來，“我隻是……怕你有事。”
    “多謝關心，”薑雲裳站起身來，退開兩步，“我不會有事的，你休息好了就離開，以後不要再見了。”說完，轉身走了。
    燕雲晟看著那道門緩緩關上，纖細的背影被隔在門外，他知道，自己再也見不到薑雲裳了。他這一生，經曆過的女人不少，可真正心悅的，卻是有緣無份……
    背上的傷口有些癢了，是傷口在愈合，他沒事了，毒也解了，可他的人生卻回不去了，皇帝夢醒了，他該何去何從？
    ——
    風梓覺得奇怪，花悅容本來急著要去城門樓上看燕雲恒，可薑雲裳來過一趟後，她就不出門了，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快一個時辰了，誰也不讓進。
    沈初葶端著一盤點心走到門口，“殿下，剛出爐的紅豆糕，可
    香哩，我送進來了……”
    屋裏沒有聲音，沈初葶等了一會兒，又開口，“殿下……”
    “不要進來，我躺下了，有事明日再說。”
    沈初葶看看還掛在半空的日頭，疑惑的看風梓，後者對她無聲搖頭，沈初葶隻好走了。
    花悅容沒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椅子上，從薑雲裳走了後，她就一直坐在那裏，沒動過窩。
    盡管有心理準備，盡管猜到了一知半解，但最後一點信念也被擊散，說不難受是假的。
    原來想著，不管西泠王有多壞，至少對她是真心的，如今知道了，那也是假的，對她好，是為了要她的靈血，為了讓她接替母妃，修煉不死之術。
    她想像不出，母妃被采了十來年血後，會變成什麽模樣？她也無法想像，自己在未來的日子裏，會被囚禁在某處，成為西泠王煉巫術的工具。
    他還是人麽？怎麽可以對愛他的女人，對親生的孩子做這種事？怎麽可以為了一己私欲，弄得一個國家民不聊生？
    花悅容盯著透進屋裏的那點陽光，燦爛，金黃，有些許的暖意，她最後那點念想便消散在這金色的陽光裏，再沒了蹤影。從此，她再不會為那個給了她生命的男人難過，再不會對他有半點留戀。
    他是個怪物，不配得到母妃的愛，更不配做她的父親。
    前半生，她生活在一個巨大的謊言裏，但後半生，她要活得清醒，真實。
    她抹了下眼角，露出一個
    微笑，嗯，好像沒有想像中的難受。
    路在腳下，生活還要繼續，往後的日子裏，她有兩件事要做：一，找到母妃，二，為她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