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危險,心火燃燒時
字數:8870 加入書籤
四月,人間四月,芳菲未盡。
紫火園內風光正好,從紫火門進去之後,便能看到一條直達長希門的寬道朝陽道,近門半裏左右的道路兩旁開始,到長希閣後方都有衛軍把守。
辰時初刻,這個時辰長希閣正是忙碌的點,曳水搖黃氏接到請帖的文士、武師和策士和黃氏學子正前來朝會,朝陽道上井井有序地走著各位臣子們。
邊俠際和荊月棘今日未收到帖子,故而不必精裝打扮、忙活起來。
邊俠際的願君閣就在拂香苑東角處,建在汀花河上,有二層,是個寂靜賞景的地方。
“你的住所倒是選的不錯,從這兒可以賞大半個後花園的景,這房子臨水而建,溫度合適、意境也美,不過也有壞處,你就不怕水裏的蛇蟲沒地兒去,會鑽進你屋子裏?”鬱北荒的住處翩然館離願君閣倒也不算太遠,隻需走上個一刻鍾,那兒花木鳥獸繁多,隻是不見水,因此偶有感觸時,就常會來邊俠際這兒遊憩一會兒。
“當時我是和荊月棘同時期到紫火園的,隻不過他比我早到幾個時辰,成事房就把遙望閣給了他,其實我相中的房子是遙望閣。咳,不過住了一陣子後,就覺得這兒也不錯,主要是景色很特別!”
說完,他就看向窗外,一潺潺水紋就在他眼裏翻動,不禁麵露喜色。
眼瞅著邊俠際這有故事的眼神,龍寧卻像捉趣的孩童一般嘲笑了他好久:“咳,俠際先生是真的有才華,作得了詩文、欣賞得來風光、也舞動得刀槍,不過有一點隻有我和荊俠際知曉。”
說到這兒,眾人開始起哄,尤其是新來的幾個學子,坐在一處的北荒和可離也跟著迎合了幾聲。
在大家的強烈要求下,龍寧才道出了下句:“你們可是不知道,邊先生,喜歡跟蛇睡在一塊,有好幾次,他摟著蛇的場景都被我倆給看的一清二楚,當時呀,他的神情可不是一般的舒暢!”
還沒等眾人哄鬧,龍寧自個兒卻先憨笑個不停,她的聲音,似乎就和西域來的駱駝腳上的鈴鐺聲一樣清脆響亮。
“好了好了,又開始你豐富的想象了。這園裏誰不知道……誒,誰不知道我們邊先生喜歡獨處啊,不管是動物或是人,都別想和他同床共枕的呀!”荊月棘走到龍寧跟前,順帶給了她一小塊梁師傅做的八珍糕,這塊糕點很爭氣地挽回了一絲龍寧公主的淑女形象。
寧可離瞧了瞧邊俠際,又看向荊月棘,“荊先生,你和邊先生這麽親近的關係,應該是可以的吧?”
“誒,當然可以了!不過雖說男女有別,可針對於某些問題,男子與男子也是有別的。不可。不可。”
邊俠際這番話的確體現了他的說話風格,也成功逗笑了在場幾人。
午時,邊俠際留了荊月棘共同用飯。
湯菜齊全了後,邊俠際便拿起木箸來,“月棘,季先生要我們去碧落源一段時日,和幾年前一樣,要我們去考察碧落源有名的商業和行當。季驍先生說我們可以從外徒們挑幾個合適的帶著,也算是讓他們更多地體驗和經曆吧!你覺得誰合適?”
“是有幾個需要鍛煉鍛煉的。這些個外徒中,綜合實力比較好的應該是傅登臨和洛芳塵,不過這個鬱北荒某些方麵確實突出,潛力不小啊;還有顧長纓、寧可離,這些也不差的。這次的任務危險嗎?要是不好應付的話,別帶著他們了。”
邊俠際放下手中的木箸,“涉及不了權治和軍事,不算危險。”
“那,就鬱北荒和顧長纓吧!如何?”
邊俠際應聲抬頭。
四月十六日,荊、邊二人騎馬從昔墉城出發,鬱北荒與顧長纓二人作隨從。
“這一去,我們又要幾個月回不來啊!那可得把東西備齊全,省的到時候慌慌張張的。”
“北荒,你沒聽邊先生說啊,你們隻需要帶好貼身衣物即可,其它的他們都會給你備好。”寧可離溫柔地說道。
“哦,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風鈴城可是有好多美食的,還有不少新鮮玩意,那兒的服飾可特別了。對了,夜市!風鈴城的夜市是數一數二的別致。嗯?猶豫了嗎?”
“好了,北荒,去不去我說了不算呐!你們兩個人是被挑出來的。哼,真是羨慕。”寧可離笑得像鈴聲。
鬱北荒縱身一躍,不顯費勁地躍到了馬背上。她回頭望一眼曳水搖的萬歸門。從前,她隻覺得萬歸門是一座屏障,內外不同的景色被這屏障分隔,好不擾了情趣;而此時,從荒野場外場裏看外歸門,卻有一種莊嚴的落寞感,那種感覺,就像是離開從小就護佑著你的家鄉,踏上一段未知旅途的惆悵與失落。
一千八百裏路,一個正常人日走夜歇需走上約二十三天,不過對於這些身體素質偏好的習武之人,正常情況下,除去歇息的時間,騎著馬隻需將花費約莫十二天。
四人啟程之日未做太多停歇,直到傍晚,夜色沉降,才停下腳步,讓自己,也讓馬兒恢複精神和氣力。
幾人所在的腳下幾月前正是碧落源大軍將要攻進卻轉而撤軍的地方。記得這裏當時雪花漫地、陰冷沉寂,隻有剛伸出頭的東草隱隱探頭,如今,確實綠草如茵、溫暖和煦。
“想什麽呢?”
“咳,你也不是第一次出曳水搖、第一次到荒野場戰場了,怎麽?隻跟著打了一場就徹底消極了?”邊俠際向著坐在對麵發愁的鬱北荒說道
“荊先生和顧長纓,他們兩人呢?”
“月棘叫去長纓,說要商量明日給季先生書信的事兒。我們的路徑算是消息,每一日都要傳達到黃氏裏麵去。”
“北荒,你覺得,曳水搖黃氏怎麽樣?”
“嗯,挺好的呀!每一個人做的都很到位。”
“我們的曳水搖是不同以往了,如今總體上是一個強大的國度,不過,也尚藏有隱患。我們國度的權製獨樹一幟,卻也不夠成熟。荒野場存在許久,起初是可以避免形成的,隻不過那時曳水搖爭強好勝,不願低其他國度一等。就這樣,我們投了關鍵性的一票,荒野場製度就此立世……唉,如果沒有荒野場的存在,各國也許會安定很多,可曳水搖或許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小國。”
聽他專心講著,鬱北荒心裏想:“邊俠際怎麽了?可我覺得荒野場有些可笑,我這是心虛了?”
隨後,鬱北荒放了一樹枝到火裏,“嗯,有道理……”
邊俠際用鐵勺攪拌著鍋裏的湯水,麵帶一絲微笑“如今荒野場情勢不大好,曳水搖又藏匿隱患。許多人認為荒野場應該消失,不過,我認為,荒野場改變要比消失,更有價值。”
邊俠際瞥見鬱北荒正心不在焉地翻弄地上的小草,又說道:“逃避沒用,我們這些為黃氏工作的人其實也是為了自己拚命。荒野場各種勢力虎視眈眈,想吃掉每一個落後的獅子。我們這些人要心無旁騖地與黃氏團結起來,曳水搖便能安好,。曳水搖需要我們,我們也需要曳水搖這個保護傘。”
“你們缺了課,這是你們學堂先生要我轉告的話,別忘記和長纓說。北荒!”
邊俠際說到這兒,北荒突然抬頭,眼睛沒有直視邊俠際,隨即點了點頭,“好,知道了。”
假裝心不在焉的北荒其實一直仔細聽著,之所以故作姿態,是內心羞愧。實際上,過去半月餘,北荒一直憂心忡忡,她不明白,戰鬥就是戰鬥,是不可避免的衝突;而荒野場,這麽多年就像約定好日期的演習一樣,死板、無情,隻為一比高下,不是太可笑了嘛!為此,她精神懈憊,整日顯得消極無趣。可方才,邊俠際的話給了北荒當頭一棒,給了她一個狠狠的警告:自己拿得起刀劍、拉的起弓箭,實在不能為了自己的私心猶豫去留,曳水搖正值用人之際,“我,再堅持堅持,應該很快就能自由地做其他想做的事了!”
想到這兒,她就用桶裏的河水潑滅了火,起身到帳篷裏去睡了。
篝火剛生出的煙輕飄飄地直竄上夜空。
又十一日後,辰時初刻,四人終於到達碧落源。幾十個衛兵肅立於碧落源主國門安平門兩旁,麵無表情;四人下馬後,一個身穿深褐色盔甲、手握將軍等級的劍的男子像他們走來。
荊月棘呈上一個帖子,那位將軍細細看了許久,而後就點頭示意衛兵開門。四人與將軍互相抱拳謝禮。
鳳角街早已人聲喧鬧,熱鬧非凡。
鳳角街約呈一個“日”字,占地不小,處在風鈴城城中央,是碧落源最為繁華的地界。
街東故人樓,是四人第一處休息地。
不久,四人於荊月棘房間談話,最後一個到的顧長纓將門輕輕關上。
荊月棘示意大家坐下,“我們此次的任務其實非常簡單,就是兩個字—發現,看到並發現碧落源在濟民和邦下上的優越性,並思考是否有我曳水搖可取之處。十三日後,我們每個人都需要準備一份諫言,說明我們在這裏發現的東西。大家準備一下,明天就開始。”
此時,秋野風與鳳長鳴正於原香茶館,喝茶、聊話。
“你知道我找你來是為了什麽?”說完,鳳長鳴搖了搖手中的茶,輕輕抿了一口。
“我可以幫你勸服大部分彎眉使者再次回到黃氏中。這其中,仍不會有我。”秋野風正起手欲為鳳長鳴新斟一杯。
鳳長鳴卻將手中的茶杯挪出一掌的距離,“如今新命軍勢力龐大,最近,他們又在密謀某事。任何一個彎眉使者都有責任守護碧落源。”
“不要忘了,你欠黃氏的債還沒還完。別以為,我願意讓你重新回歸;你我,永遠都站在對立麵。”鳳長鳴放下茶杯,呼出了一口似乎積存許久的氣。
秋野風一言不發。
鳳長鳴起身,走向房門,隨後停住腳步,“十三日後,我會派人到這裏接收你的答複。”鳳長鳴用一種冷漠又帶有怨氣的語氣。
從原香茶館走出,鳳長鳴的腳步突然變得沉重,三兩步之後便雙腳發軟,一旁的侍衛見狀機敏地扶住了他。
“據探子來報,新命軍正密謀著一件事,這件事,對碧落源和荒野場極其不利,有可能會讓我們曳水搖某些方麵損失慘重這次,南孤痕一眾勢力恐怕想把荒野場攪的天翻地覆,。長鳴,你馬上尋找當初參與雛冬密事的彎眉使者,請他們重新回歸黃氏,不求全部,但那六個翹楚一定要成功。”
“我相信,他們能與新命軍相抗衡。”
好幾日,鳳長鳴腦子裏不斷重複這些話,鳳無聲要他做著自己厭惡卻又不得不完成的事。
“走!”此時,鳳長鳴眼睛裏充滿血絲,微微泛紅。
獨留在茶館裏的秋野風腦海裏又浮現出當年的情景。每想到八年前,為完成剿滅南孤痕一眾的任務,自己誤殺了一個無辜的人,他總會心如刀絞。
正如鳳長鳴所說,新命軍確實謀劃著一件重大的事情。近些年,新命軍處處受到各個勢力的壓製,尤其是黃氏,再此下去,新命軍有可能麵臨被扼殺的命運。這一次行動,權當賭博,賭一次絕處逢生的機會。
“暗窗,我們這次的行動異常凶險,一定要在暗處小心行事,不可魯莽。要明白,我們這次麵對的,不止是碧落源,還有曳水搖的黃氏。你準備準備,先找幾個辦事利索的下手,去探探風鈴城的情況;再傳書給柯子逆,問問曳水搖的總體情況。要盡可能地排除掉有礙於我們行動的因素。”碧落源敲夜城折眠鎮隱夢村,是新命軍在碧落源的集中駐紮地。
“另外,要通知萬滴水,要他接應你們的工作。”
萬滴水不久前成為新命軍外徒,原因就是他說出了一個令明暗窗和南孤痕分外震驚的事:從萬滴水口中得知,當年新命軍建立不久,卻突然被黃氏意圖剿滅,碧落源黃氏忌憚突然崛起的新命軍,是怕兩年前的秘密暴露。
而南孤痕也是剛得知,荒野場七十年他們被流放的前因—即荒野場六十九年,碧落源黃氏在曳水搖雛冬長行中作梗。也就是那年,南孤痕等人被派去曳水搖充當昔墉城紫火門守衛。
那時南孤痕等人並不知情,隻被告知這是曳、碧兩國互換守衛、進行演習的友好合作。不過之後就發生了怪事,十二月三十一二日清晨,一馬車正朝紫火園外奔去,後方有無數軍士騎馬追來,將要衝出門口時,其中一軍士朝南孤痕他們破嗓道:“快,攔住前麵的馬車!”奈何南孤痕等人早就接到了命令—若明日你們看到有軍隊追趕一馬車,切記,放走那輛馬車,盡力攔住軍隊。
之後的事,就很清晰明了了!南孤痕等人流放邊遠寒苦之地,卻憑借內心的力量衝出牢籠,組建了新命軍,可碧落源黃氏為了消滅證據、隱藏秘密毫不留情地追殺新命軍。
這估計就是碧落源最想不為人知的秘密了!而南孤痕認定曳水搖在將新命軍逼往困境的過程中絕對脫不了幹係。
碧落源錦水園。
鳳無聲端坐,一臉欣慰,“時局動蕩,各方逆反勢力正步步緊逼。各位能夠犧牲自我,再次歸來守護碧落源一國安定,我向所有的彎眉使者行禮了!”話音未落,隻見鳳無聲勻速起身,筆直站立,而後左手手指立狀握於右手手指上,雙臂向正前方一抻,鞠躬於手掌之上。這是碧落源最高的禮儀。
這個動作羞愧了在場眾人,所有人連忙回禮。
秋野風冥思苦想了一整晚,也糾結了一晚上,雖然他確實很抗拒,卻最終還是選擇了彎眉使者,畢竟他知道彎眉使者的作用對於碧落源來說的確不小,不過他並不覺得自己有多偉大。
直到走入了鳳角街,秋野風不安定的心算是穩下了。他的任務還真的不少,首先便是根據密使提供的消息要來探探鳳角街上有無新命軍的蹤影。
右腳剛踏進故人樓的門檻,秋野風便和鬱北荒打了個照麵,鬱北荒正從樓梯上朝下走,兩人都不知道對方出現在這裏的真實目的,最好的一種情況是—他猜測她隻是來住店的,她想他應該隻是來吃飯的。
鬱北荒突然看向別處,,快步走到門口,但在門檻處,腿腳卻不再邁出。
秋野風左手握刀、雙手環抱停足佇立,背對於北荒。
情況已是如此,若要這樣互不理睬、一走了之的話,兩人的情分將要從此消散。
“客官這是要打尖還是住店?”小二瞧了瞧久久佇立著的秋野風不肯動彈,便上前主動招呼起來了。
北荒心頭緊了緊,提起了一口氣,不顧後果而鼓起勇氣來,“小兄弟,先來兩小壇好酒,上幾個好的配菜,我和這位公子一起的。”一氣嗬成,她利落而堅定地做到一張桌子上。
“好嘞,您二位請稍等!酒菜馬上就來。”
“菜上齊了,好菜配好酒,二位請慢用!”
兩人一言不發,就這麽靜坐了約一刻鍾。酒菜都上好了,怕是再這樣下去會引人注意。
“先吃吧,好菜涼了可不好。”秋野風先動了木筷。
“菜涼了熱了再吃,先喝酒,如何?”鬱北荒將筷子放到一旁,看向了右手旁的兩小壇竹葉青。
“好,我給你倒上一杯。”
不過,北荒捷足先登,伸手握住了壇身。“等等。”
“俠士可知七種飲酒?”她看了看野風,又盯住這酒,繼續說道:“這喝酒的形式據說有七種,即閑酒、文酒、武酒,瘋酒、壯膽酒,還有權貴酒、階級鬥爭酒。”
“這兒剛好有武酒和權貴酒,左為武、右為權貴。俠士,您以為您喝的哪種酒?”鬱北荒訊即握起另一酒壇,雙手舉起。
野風抬眼盯著北荒,能從她眼神中讀到疑惑與鬱悶。但他並不打算直麵這個問題,而是選擇和她一樣做個迂回,“無論如何,我都是一個武者,一生都會舞刀弄劍,跳不出這個圈子。喝武酒,激情鬥誌,才是最符合的。”
北荒將拿著酒的手臂縮回,拒絕給他喝酒的機會。“可如今,你不再是個單純的武士了吧!一個武士入了黃氏、進了組織,這便是官呐。我看,權貴酒適合您,祝賀您重歸彎眉使者,重回黃氏啊!新官上任,理應好酒相待。不是嗎?”
一時間,秋野風不知作何回答,這其中的利害頗多,不可完全解釋。他隻說到:“北荒,今日我重回彎眉使者,重新為黃氏服務,不是為了想當官,我知道,你的本意也不是如此。我,隻向你解釋一句,我的決定是為了維護與保護我碧落源,我們都有這個職責和使命去愛我們的國,就像你一直在守衛著曳水搖一樣。”
“可我覺得秋俠士還是欺騙了我,不久前你還堅定不移地說不會再當彎眉使者,不再回黃氏。”北荒淡然說著。
“今日是我莽撞了,我明白你沒做錯。告辭!”北荒抓了一壇酒,又去櫃台結了帳,隨即疾步離去。
l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101novel.com手機版閱讀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