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裕跟李明湖的傳音，有一部分確實是他的肺腑之言，另一部分則是為了讓她堅定要活下去的意誌，從而專門給她打的雞血。
    當然，雖然嘴上說著“你一定會活下去”，實際上女武神能不能活，也不是燕裕能說了算的。
    前世的記憶裏麵，確實有一些能活化肉體的秘藥，但基本都出土於靈氣上限在金丹境的中晚期，也就是女武神早就掛了之後的時間點，所以這些秘藥究竟能不能對她起效，其實也是沒有經過曆史驗證的。
    當然，燕裕雖然對藥物沒什麽信心，但他對梅老師卻是信心十足。
    梅老師可是一出山就力挽狂瀾的女人！前世若是沒有她當鎮國基石，怕是早就亡國了好不好！
    1小時20分鍾之後。
    眾人隔著觀察窗的厚厚玻璃，看著裏麵鋪滿了牆壁和天板的菌毯，以及被厚厚的生物質包裹在其中，幾乎看不到人型的李明湖，燕裕緩緩轉頭看向梅映雪，艱難問道：
    “這種情況，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梅映雪微微皺眉，說道：
    “在我的意料之外。”
    眾人：………………
    “那你不做些什麽嗎？”林檸難以置信地問道。
    “做不了。”梅映雪搖了搖頭，“肉體重構的過程，決不能從外界去幹涉，否則結果一定會更糟。阿穆爾女巫的渡劫方式跟現在的情況類似，你們也是知道的。”
    燕裕的臉色更加差勁了，那不是隻能死生聽天由命了喂！
    “其實倒也不是什麽都不能做。”陳靈韻忽然說道。
    大家立刻將目光投向了她。
    “我們可以為她祈禱好運。”陳靈韻雙手握拳，放在胸口，認真地閉上眼睛。
    眾人絕倒。燕裕剛想罵她一頓，突然聽見梅映雪道：
    “確實有道理，雖然沒有確鑿證據能證明神佛不存在，但靈氣複蘇的世界裏麵，其實還是有一定唯心成分的。”
    她也默默閉上眼睛，嘴裏開始念叨起各路神仙的道號和尊稱，祈求祂們保佑李明湖能順利完成肉體重構。
    “那個，隊長啊。”林檸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們也要祈禱嗎？”
    “別，蠢死了。”燕裕無奈搖了搖頭。
    因為不知道哪個神佛存在，所以就把能想到的神佛名號都念一遍，神佛聽到了不落下一道雷把你這個不虔誠的家夥劈死就不錯了，怎麽可能還會保佑你呢？
    他再次看向裏麵的肉繭，似乎隱約能穿過層層薄膜和鼓動著的血肉，看到李明湖的模糊身影。
    若不能重構身體，則永遠無法渡劫金丹，一輩子被困在築基境的束縛之中，沒有任何蛻變的可能性了。
    破繭成蝶吧，明湖！
    就讓我將此世最強的氣運和主角光環暫時借你，好好地脫胎換骨讓我看看吧！
    還有，記得捏大一點。
    見燕裕也盯著裏麵沒動靜了，林檸無奈地歎了口氣，轉身到外麵去散心。
    她是無神論者，所以哪怕要祈禱，也不知道該向誰祈禱，隻能真心祝願李明湖能夠“渡劫”成功。
    來到外麵找了張軟椅坐下，林檸順手摸出手機，就看見聊天軟件裏居然有十幾個未接來電。
    來電人：李照江。
    不是，我跟你很熟嗎，你這樣電話轟炸我？
    雖然對李照江來找自己的原因有所猜測，但林檸還是給他發了消息：
    ？
    “謝天謝地，總算有人看到我消息了。”李照江立刻發來大段文字，“林檸同學，我姐是在你那邊嗎？跟老燕在一起？我給她發消息給老燕發消息他們都沒回啊！”
    林檸看著屏幕沉吟起來。
    首先，李明湖參加的科研項目屬於國家機密，是不允許在未批準的情況下外泄給任何人的。
    即便是自己，也是沾了燕裕和陳靈韻的光，才能獲準進入這個基地。至於李照江有沒有保密權限……他要是有，怎麽可能打電話來問呢？明顯連李明湖都沒告訴自家弟弟嘛。
    其次，她也能理解李照江的心情。林檸默默捫心自問，如果燕裕某天突然失蹤，自己多半也會吃不下睡不好，隻能瘋狂動用一切可以動用的信息渠道去尋找他。
    理智告訴她不能透露消息，感性又覺得應該安慰一下李照江，於是聰明檸檸很快就想到了該怎麽辦：
    在不泄密的基礎上，適當地透露一點消息，把他糊弄過去就行了。
    “對啊。”林檸回道。
    “什麽對啊？”李照江莫名其妙，“我姐跟老燕在一起，還是什麽？”
    “前者。”
    電話對麵的李照江長長地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幸虧老姐是跟燕裕在一起，而不是走在路上突發宿疾暈倒，然後因為沒有路人敢碰結果死掉這種極小概率發生的事情……
    排除掉最不好的結果，李照江的眼神陡然犀利起來。
    這麽晚了，兩人居然待在一起？不會是睡在同一張床上吧？
    “林檸同學，請問老姐在做什麽呢？”他逐字逐句地斟酌著，企圖喚起林檸的同情心，“剛才一直聯係不上她，我很擔心啊。”
    不好意思，這已經涉及到不能說的絕密項目了呢。
    林檸略微沉默片刻，還是決定在不泄密的基礎上盡量言簡意賅：
    “睡。”
    李照江：………………
    果然已經躺在同一張床上了啊！老姐，燕裕他還沒有答應娶你啊！你怎麽就這樣被他睡了啊！
    他差點兒沒把手機捏爆，雙眼幾乎要流下血淚，但還是強行壓住心中的痛苦情緒，僵硬地在手機上打字。
    不要自己嚇自己啦，阿江！也許老姐隻是一個人在睡覺呢？也許燕裕根本就沒有跟她同床共枕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老燕呢？”李照江發去消息，“他又在幹嘛？”林檸思索了一會兒：
    “禱。”
    李照江：！！！！！
    他手忙腳亂想要繼續追問，卻發現手機屏幕居然給他捏碎了！
    已經，沒有辦法操作了！
    對麵的林檸等了片刻，見李照江沒有繼續發消息過來，暗地裏鬆了口氣。
    嘻嘻，我真聰明。從頭到尾都沒有泄密，卻也把李照江給敷衍過去了啦。
    回到裏麵的觀察室，林檸直白地跟燕裕說道；
    “快誇我。”
    “嗯？”回應她的是燕裕疑惑的眼神，“為什麽？”
    “你先誇我。”林檸得意洋洋地說道。
    “檸檸。”燕裕隨口說道，“你唯一不會讓我失望的地方，就是你從來都不會讓我失望。所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林檸：？？？
    什麽意思哦？
    雖然聽起來像在誇人，但仔細聽起來卻又不像在誇人。林檸也沒怎麽細想，便直接將李照江的事情說了。
    燕裕摸出手機一看，還真的同樣有幾十個未接來電，這死姐控的惡臭實在太濃厚了，等明湖醒了要叫她跟弟弟保持距離才行。
    “你怎麽回的，我看看。”他吩咐說道。
    林檸將手機遞給他，炫耀說道：
    “我覺得不回他不太好，回他的話又不能涉密，所以就盡量用最少的字數來回咯，你看怎麽樣？”
    “你特麽可真是個天才。”燕裕掃了一眼，評價說道。
    林檸微微皺眉。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在誇人，但實際意思肯定不是在誇人，你幹嘛啦！
    “我覺得回得沒問題。”梅映雪視力相當不錯，遠遠瞅見燕裕手裏的手機屏幕，說道，“都是事實，沒有撒謊，也沒有泄密。”
    “啊對對對，她睡我禱確實是事實，也沒有泄密。”燕裕忍不住哂笑起來，“就是李照江看了之後，估計要繃不住了。”
    “我覺得挺有意思的。”陳靈韻微笑說道，“如果李照江誤解了，肯定是他自己的問題。”
    “我還是沒看出來有哪裏會引起誤解。”林檸撅著嘴兒說道。
    “我也是。”梅映雪說。
    這兩個姑娘明顯壓根不懂什麽諧音梗，於是燕裕丟給陳靈韻一個眼神，叫她不要在試圖汙染兩人，隨後繼續看向觀察室內部。
    所有的醫療儀器，如今幾乎都被血肉所吞沒了。大量的血管和筋膜將李明湖裏三層外三層地包裹起來，宛如刀鋒女皇的進化蟲繭。
    當然，隻要最後進化出來的是個人型，燕裕覺得自己也能夠接受。但從肉繭目前的形狀來看，似乎更接近於蛇形……
    尼瑪，再不濟也要是趙靈兒，千萬不能是娜迦呀！
    從肉繭的搏動情況來看，李明湖突然爆炸然後死無全屍的概率已經不高了。假使丹藥真的存在缺陷，此時她的生命特征不應該有如此強烈。
    仔細思索，李明湖的情況雖然能和安娜做類比，但細節方麵卻有很大不同。阿穆爾女巫的肉體重構，是自身魔力推動之下的重構，藍圖為重構之前的肉身，驅動力為女巫本身的靈魂意識。女巫一邊要推動身體重構，另一邊本身又處於重構完成之前的無感知狀態，所以風險主要在於精密操作和不能失誤。
    李明湖這邊的情況，驅動力明顯來自於血肉巨蛇的心髒提煉出來的丹藥，而丹藥本身很可能包含了某種指向性——肉繭如今隱約現出的蛇形就是最好的證據。重構過程的驅動力，來自於血肉巨蛇本身那能將無數真元堆砌壓縮的自組織方式，所以應該不用擔心會出現問題。
    隨之而來的新問題是，她究竟會被重構成什麽東西。
    “你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聽完燕裕的問題之後，梅映雪回答說道，“但是我提醒你一下，那枚丹藥隻負責提供血肉，其中並沒有任何魂魄。”
    “如果沒有魂魄的指引，血肉隻會自發無序地瘋狂生長，那樣的話肉體重構基本就等於失敗了。現在肉繭之中能透出有規則的形狀，就說明李明湖的魂魄確實在重構過程之中，提供了某種明確的結果指引——這是血肉巨蛇本身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那為什麽會是蛇形呢？”燕裕皺著眉頭問道。
    “可以等結束之後問問明湖哦。”陳靈韻微笑說道，“也許是她自己希望變成這種形狀也說不定呢。”
    “有誰會想要變成蛇啦。”林檸吐槽說道。
    燕裕也覺得以自己對李明湖的了解，她主動想要變成蛇似乎不大可能。但根據梅老師的說法，丹藥裏麵沒有任何魂魄，哪怕是取材自血肉巨蛇，也不應該主動長成蛇形才對。
    眾人沉默地待在觀察窗的外麵，看著裏麵的肉繭繼續如心髒般有規律地跳動。
    “其實你們也不用擔心那麽多。”鏡中仙忽然說道，“就算長成蛇的形狀也無所謂，你聽說過‘化形’嗎？”
    “呃，化形？”林檸不確定地問道，“是妖獸成精的那種化形嗎？”
    “對呀。”鏡中仙說，“你可以理解為在道家的世界觀裏，人的姿態是最適合修行的。所有非人之軀的妖獸，在渡劫結丹之時都能將軀幹改造為人型，本質上是為了更好的吸收日精月華。”
    “哪怕她長成一個怪物，隻要能順利渡劫成功，直接重新化形成人不就好了？”
    “那不一樣吧。”林檸試著代入了下，立刻嫌惡說道，“反正換做是我，哪怕能披著人類的表皮，我也不願意內裏卻是一個非人的怪物。”
    “你不願意，你怎麽知道人家願不願意？”鏡中仙嗤笑說道，“說不定你家隊長還覺得更刺激呢！”
    林檸正要反駁說隊長的性癖才不會那麽變態，忽然看到觀察室裏麵的肉繭終於裂開了。
    確切地說，隻有頂部裂開了。
    李明湖的頭顱從中露了出來，隨後是白皙光滑的上半身。令大家鬆了口氣的是，顯露出來的部分並沒有任何蛇鱗，隻有人類特有的無毛光滑肌膚。
    她的五官也沒有半點變化，隻是頭發盡數化為了血紅般的色澤，而且比之前明顯長了不少，多餘的藏在尚未裂開的肉繭底部，估測說不定已經有了及腰的長度。
    燕裕仔細看去，發現她的眉毛和睫毛也變成了血紅色，看起來不像是染的，更類似於某種修煉秘法導致的身體變色。
    不得不說，這種豔麗的血色給人以極其詭異的感覺，而且和她原本的恬靜氣質極其不搭。
    但比起什麽下半身化為蛇形，僅僅隻是染個紅毛似乎又已經很不錯了。
    對吧，明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