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窗內的實驗室裏，肉繭還在進一步向下蛻殼。
    李明湖的上半身已經完全露出，皮膚光潔，肢體纖細，除去滿頭血色紅發之外，幾乎跟正常人類沒有區別。
    燕裕正緊張地注視著她的變化，忽然就被林檸從旁邊拉住了。
    “喂，隊長！”林檸說道，“明湖現在這個樣子，你要不要避一下呀？”
    “我有什麽好避的？”燕裕下意識反問她道，“我和她可是簽了合同的情侶啊！”
    情侶和簽合同能扯上關係，隊長你也真是個神人了。林檸心中吐槽起來，嘴上卻道：
    “就算是已經成為情侶，也不意味著她願意讓你看見她現在的身體吧。雖然目前露出來的還是人型，但萬一下麵的那部分不好看，讓你產生心理陰影怎麽辦呢？”
    燕裕暗道我怎麽可能產生心理陰影，前世我什麽腥風血雨沒有見過？
    不過檸檸說的也沒有錯。我能接受不代表明湖也能接受，反正外麵等和裏麵等都一樣，哪怕出了什麽事情，進去也就幾秒鍾的時間而已。
    跟著林檸離開觀察室，燕裕忽然又想起她之前說的事情，於是便摸出了手機。
    果然，電話快要被李照江打爆了，聊天軟件裏的消息更是密密麻麻：
    “老燕你說話呀老燕！”
    “老燕你有膽量跟我姐打啵，沒膽量見舅仔啊？”
    “讓我姐給我回電話，馬上！”
    前麵的消息還是咄咄逼人的，到後麵明顯是被晾到不行，語氣已經被迫軟化了：
    “我姐身體不好，你不要讓她太累著，讓她多休息。”
    “求你了老燕。”
    燕裕也看得撓頭。我要是真睡了你姐，我也認了。現在又沒睡，你在那邊瞎腦補什麽呢？煩人！
    “喜歡腦補是吧？”他給李照江發去消息。
    小舅子明顯一直守在手機邊上，立刻就撥來電話。
    燕裕秒掛。
    李照江再撥。
    燕裕再掛。
    李照江鍥而不舍，第三次撥來電話。
    燕裕將他掛了，順手把他號碼拖入黑名單。
    李照江又發起視頻通話邀請。
    “再發把你好友也刪了啊。”燕裕警告。
    “老燕，我姐還好嗎？”李照江無奈之下，隻能打字。
    “還好，還在觀察。”燕裕回答。
    “觀察，什麽觀察？”李照江打字問道，消息發得飛快，“你對她做了什麽？我跟你講她身體真的不好，你要是把她欺負狠了，我就跟你同歸於盡……”
    “你特麽是不是腦子裏隻剩下黃色廢料了？非得我跟你說‘明湖的滋味真不錯’你才肯冷靜下來？”燕裕不耐煩地回複道，“我還沒睡她呢，別吵，有結果再通知你。”
    將李照江的消息屏蔽之後，燕裕才長長呼出一口氣來。
    世界都清淨了。
    “他也真能堅持哦。”林檸忍不住說道，“隊長，要是哪天我失蹤了，你會這樣鍥而不舍地來找我嗎？”
    “你為什麽要失蹤？”燕裕突然警惕起來。
    “就是……比如說，發現了某種寶物的線索，事發突然，不得不趕緊過去尋寶之類的……”林檸結結巴巴地道。
    這姑娘實在不會撒謊，心裏想的幾乎都寫在臉上。燕裕沉思了一會兒，回答說道：
    “估計會滿世界地找你，然後等把你尋到之後，就讓你付出代價。”
    “誒！”林檸驚道，“失蹤很久之後被找到，你的第一想法不應該是驚喜萬分，緊緊把我抱住生怕再次失去我嗎？”
    “你言情看太多了吧。”燕裕斜眼盯著她道，“不告而別，讓別人平白無故為你擔心，到頭來還得獎勵你是吧？”
    “嘿嘿。”林檸皺了皺鼻子，嬌笑起來，“如果真的遇到類似的情況，我不會像李明湖那樣不告而別的，你就放心吧。”
    兩人繼續閑聊幾句，忽然便聽到裏麵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
    燕裕連忙衝進觀察室裏，就看見完全脫出肉繭的李明湖，隻一擊就將觀察室的玻璃給打碎了。
    她全身上下不著片縷，眼睛已經化為猩紅的豎曈，手裏倒持一柄血色長劍，遙遙地指向在場眾人。
    其氣質之邪魅陰煞，和血肉巨蛇內部的鮮血魔君極其相似。
    陳靈韻微微一笑，身後的黑白無常齊齊施法，將拘魂鎖鏈和勾魂冥光打去。
    李明湖急速側步，閃過先攻而來的拘魂鎖鏈，卻沒躲過後發而至的勾魂冥光——幽藍如匹練的光芒在空中轉了個彎，猛地就紮入李明湖的心口，立刻就將其定在當場。
    燕裕不動聲色地看向白無常，見對方魂體凝實宛如常人，眼中更是寒光逼人，完全內斂不了，也不知道吃了多少陰鬼才被培育到現在這種地步，怕是離真正獲取神職的那一步已經不遠。
    陳靈韻，你可真是個厲害的訓練家呀！
    “肯定有什麽東西影響了她的心智。”梅映雪走上前去，先是連點李明湖幾處大穴，用真元封住她的修為，隨後仔細搜查她的識海。
    “怎麽說？”燕裕問道。
    “她的意識暫時昏迷了。”梅映雪回答說道，“剛才的出手，是身體的自發行為。”
    “身體的自發行為？”陳靈韻來了興趣，“哪怕沒有魂魄操縱，肉體也能自己行動？”
    “目前看來是這樣的，具體機製我還要研究一下。”梅映雪收回神識，鬆了口氣，“但她原本的身體宿疾，可以確認已經完全治愈了。”
    燕裕再次看向李明湖，隻見她緊閉雙眼，神情安詳。身體也是苗條修長，不複原本那病懨懨的過分白皙，反而是頗為健康的肉色。
    三圍尺寸亦有變化。別人或許看不出來，但燕裕對她的身體數據多了解呀，一眼便看出是大了小了大了，而且身高足足往上拔了十公分，從勻稱變為偏瘦，真是奇跡！
    與其說是疾病痊愈，不如說是換了身體，是沒有病患折磨的女武神哩！
    再看她手裏的血色長劍，卻並非是她原本用慣的天閃劍，而是另一柄造型邪異的長劍，仿佛是從她的身體之中長出來的。
    “天叢雲劍，發於八岐之尾。”陳靈韻忽然說道。
    “什麽意思？”燕裕問道。
    “沒什麽意思。”陳靈韻微笑說道，“等明湖醒來後再說吧。”
    醫療團隊聞訊趕來，去檢查李明湖的身體情況。三人在外麵等候，卻隻見葉筠從外麵匆匆推門走了進來。
    “你怎麽在這？”她詫異地看著燕裕。“我是她的男友好吧？”燕裕說道，“她要重構肉身，我肯定得在這裏等結果。”
    “那你們呢？”葉筠看向陳靈韻和林檸，忽然笑道，“話說回來，同一個男友的其他女友算是什麽關係？姐妹嗎？”
    “你操心那麽多幹什麽？”燕裕推著她的後背，“快點進去幫我們看看她怎麽樣了，有情況隨時發消息告知我。”
    將葉筠推進手術室裏，燕裕這才帶著兩人離開。
    此時已是淩晨時分，為了保持跟常人的生物鍾作息時間，已經是該睡覺的時候了。
    秘密基地這邊，顯然沒有考慮過燕裕會來住宿的問題，隻能臨時給他騰出一間宿舍，又搬了兩張單人床進來拚湊。
    三人也沒心思去做別的事情，勉強洗漱之後，就關燈和衣躺下。
    燕裕睡在兩人中間，腦海裏還在想著李明湖的事情。右邊傳來陳靈韻均勻的呼吸聲，似乎是已經睡著了。
    左邊的檸檸很顯然沒有睡，因為這姑娘睡著之後會下意識去捉旁邊同伴的手，已經快要變成磨牙這種無意識的本能習慣了。
    “隊長。”過了許久，檸檸果然傳音過來，“你睡了麽？”
    “睡了。”燕裕回應。
    “睡了怎麽還能跟我傳音呢？”
    “夢囈。”燕裕說道。
    “我其實在想，梅映雪確實是很厲害的。”林檸自言自語般地說道，“李明湖的身體宿疾，那麽多年了都解決不了，她煉一枚丹藥就搞定了。我們的禦劍術教科書也是她編寫的吧。還有陣法，聽說葉筠的陣法也是她教的？”
    “當然。”燕裕說道，“要不我怎麽會叫她梅老師嘛。”
    “確實是老師級別的人物。”林檸停頓了一會兒，“所以為什麽趙姐不喜歡她？”
    “她沒跟你說過嗎？”燕裕問道。
    “沒啊，我不記得了。”林檸說道。
    “那你得自己去問她了。”燕裕打了個哈哈，“涉及個人隱私，我不方便隨意評價。”
    “你評價得還少嗎？”林檸立刻不滿說道，“而且都說是個人隱私了，難道我還能去問趙姐嗎？哼。”
    她氣呼呼地轉過身去，背對著燕裕不理他了。
    過了片刻，見燕裕沒來哄自己，林檸又轉過身來，說道：
    “豬蹄給我。”
    她將燕裕的左手扣住，十指緊密交纏拖到胸前，隨後閉眼安安心心地睡去了。
    次日清晨。
    眾人起床離開臥室不久，就收到葉筠傳來的好消息：
    李明湖蘇醒了。
    來到實驗室裏，就看見李明湖穿著病號服，露出愧疚抱歉的笑容來，血紅色的長發被醫生盤了起來，專門放到旁邊的推車托盤之中，不然就要拖到地麵上了。
    “啊，你們來了。”梅映雪拿著數據報告，說道，“她的身體整體恢複得很好，不如說重構之後就很難受傷了，血肉巨蛇的高速再生能力在她身上得到了很好的體現。”
    “但缺點也很麻煩：首先是這頭長發沒法剪短了。剪發本身被視為傷害，同樣也在高速再生的範疇之內，無論剪多短都會長回來。”
    “其次，她不能再睡覺了。清醒的時候，魂魄能壓製住身體的衝動；一旦因為任何原因失去意識，身體無人控製就必然會失控。”
    “我明白了。”李明湖點頭說道，“頭發可以不剪，反正也就及腰的長度，作戰的時候可以綁起來。”
    “至於睡覺，應該可以用入定來代替，沒問題吧？”
    “其實不隻是睡眠。”葉筠在旁邊說道，“你要時刻注意保持情緒穩定。但凡產生了極其強烈的情緒，你身體的原始衝動也會增強，從而增大失控的可能性。”
    “那也比原本的病弱身體要好。”李明湖點頭說道，“現在的情況，我已經很滿意了。”
    她轉頭看向陳靈韻等人，微笑說道：
    “謝謝你們過來看我。”
    “沒事。”林檸指了指身旁的燕裕，“我們是陪這個家夥來的啦！雖然來了也什麽都做不了，但他堅持要過來等你出結果。”
    李明湖沒有說話，隻是看著燕裕微笑。
    見這兩人眉目傳情的樣子，林檸哪裏猜不出來他們是在傳音，朝旁邊撇了撇嘴，又去看陳靈韻的表情。
    陳靈韻帶著燦爛的笑容，繼續問葉筠道：
    “怎麽樣才算是強烈的情緒呢？”
    “喜悅、快樂、憤怒、悲傷、驚恐。”葉筠回答說道，“凡是比較原始一點的情緒，基本都算吧。”
    “那身體的失控呢？”陳靈韻追問她道。
    “就是因為情緒帶來的、想做什麽事情的衝動會增強。”梅映雪解釋說道，“有些事情，原本可能忍得住的，衝動增強後就變得忍不住了，也就是心理學上的‘情緒不穩定’。”
    “這樣啊。”陳靈韻拉長尾音。
    “你又在想什麽壞主意了？”燕裕忽然警惕問道。
    “我在想，我們是不是應該讓明湖測試一下，她是否能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呢？”陳靈韻笑眯眯地傳音問道，“比如說，你還得跟她雙修，幫她衝擊金丹品階對不對？”
    “衝擊品階的那一瞬間，她能將體內湧起來的感覺壓住嗎？我對此很好奇喲。”
    “這有什麽壓不住的。”燕裕對她的懷疑根本不屑一顧，“明湖可是情緒很穩定的好吧？”
    如果是趙姐遇到這種情況，那就完了。指望她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不如指望母豬口吐人言。
    但前世的女武神，素來以“沉著冷靜”而著稱，大家從未見過她情緒波動的樣子，就像是精密運轉的劍術機器。
    “我相信她絕對不會有問題。”燕裕再次重複自己的觀點。
    “那不如我們現在就去武當山基地，你今晚就跟她一起雙修？”陳靈韻建議說道。
    總感覺其中有陷阱，但要是在這裏慫了，又未免顯得太過草木皆兵……於是燕裕不假思索地道：
    “行啊！既然她身體已經恢複了，那就今晚幫她衝擊金丹品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