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周浦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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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勇去閘北的目的是要帶周細伢回一趟他的故居,周細伢的家人都在一二八的時候被日軍的炸彈炸死了,韓勇帶他去,也是去祭拜一下的意思。韓勇從老板娘那裏把周細伢帶出來,也得讓周細伢的左鄰右舍知道,萬一日後他的親戚要找他,至少也知道他去什麽地方了。袁緝貞聽說羅毅要去閘北,也想跟著一起去,但被韓勇攔住了。韓勇想起經理說過閘北現在是日軍橫行的地方,怕帶著袁緝貞去不太方便。
    吃過早飯,韓勇開著車,帶著周細伢、蘇曉峰、於明以及一位叫作曹先晉的士兵一起出發去閘北。杜心雨帶著陳靜、袁緝貞和另外兩名士兵去外麵找房子,用來作為未來的情報站。
    周細伢隻知道自己家是在一個叫作周浦的小村子裏,但具體怎麽走就不清楚了。韓勇向旅館經理打聽了一下,大致問出了周浦的位置。當年的閘北遠沒有今天這樣繁華,許多地方還是大片的農田,村莊和其他居民點零星地分布在農田之間,所以道路不算難找。韓勇開著車,邊走邊問,走了一陣,周細伢指著不遠處的一片房子說:“我想起來了,我家就是那片,村口那棵大樹我認識的。”
    韓勇駕車向著周細伢指的方向開去,快到村外的時候,迎麵過來一位戴著大蓋帽,騎著自行車的警察,看上去有40多歲的樣子。由於道路狹窄,他下了車,靠在路邊讓韓勇的汽車過去。就在汽車和那位警察擦身而過的時候,坐在汽車副座上的周細伢把頭探出窗口喊了一聲:“賀叔叔!”
    警察一愣,抬頭看著汽車裏的少年,一時認不出是誰。韓勇聽到周細伢的喊聲,知道他見到了熟人,連忙踩下了刹車。周細伢拉開車門跳下去,拉著那警察的手喊道:“賀叔叔,你不認識我了,我是細伢子!”
    “細伢?”警察不敢相信地揉著眼睛,仔細打亮著周細伢,欣喜地說:“細伢,你沒死啊!怎麽長這麽高了?”
    警察叫賀其涵,是分管這一帶的片警,也是本地人,他與周細伢的父親曾是很好的朋友。周細伢在兵火中逃出上海的時候,還隻有10歲,一轉眼過去了三年,周細伢已經從一個懵懂的幼兒長成了一個伶俐的少年,也難怪賀其涵會一時認不出來了。
    韓勇也下了車,來到賀其涵麵前,向他打著招呼:“你好,請問您是周細伢……家裏的朋友吧?在下……韓九,是從粵省來上海做生意的。”他對對方的情況不摸底,所以不願意說自己的真實姓名,他看到於明跟在身邊,靈機一動,給自己編了一個韓九的假名。
    “哦,韓先生好。我叫賀其涵,是這一片的警察。細伢的爸爸在的時候,跟我關係很好的。”賀其涵也不知韓勇的來曆,簡單地介紹著自己。
    “賀叔叔,韓先生是我的老板,他要帶我去粵省讀書。”周細伢說。
    賀其涵對韓勇點點頭:“真是如此?那就多謝羅老板了,細伢的家人都不在了,麻煩你多照顧他。……你們這是去哪呀?”
    韓勇說:“我帶細伢回家看看,跟老鄰居們打個招呼,還有,到他父母墳上去拜一下。”
    賀其涵回頭看看周浦村,說:“你們還是別去了,周浦村怕是要出事,我現在正趕回警察局去報信呢。”
    “怎麽啦?”韓勇和周細伢同時問道。
    “唉,別提了。鬼子……啊,不,日本人要征用周浦村的地,讓村民們都搬走,村民不願意搬,現在兩邊已經對抗起來了。鬧不好,要出人命呢。”賀其涵說。在說到“鬼子”的時候,他下意識地改了口,顯然是因為不清楚韓勇的來曆。現在上海已經有一些人投奔了日本人,如果在這些人麵前妄言“鬼子”二字,是會惹出麻煩的。
    “啊?”韓勇驚道,“他們現在就敢這麽猖狂?那麽賀警官,你趕緊回警局去報信吧,我們先去看看。”
    韓勇把車停在周浦村外,遠遠地就聽到了村裏的喧鬧聲。他交代蘇曉峰等人做好戰鬥準備,從另一側迂回進村。自己帶著周細伢直奔聲音最大的地方而去。
    在村中的一片空場上,兩群人正在對峙,兩邊為首的各是一名男子。其中一邊,是一位50來歲工人打扮的人,顯然是住在村裏的居民,他的身後站著百十號人,都是村民。另一邊的那人30出頭,穿著黑色府綢的褂子,身上還斜背著一支駁殼槍,應當是當地的地痞了。在府綢男子身後大約十幾步遠的地方,站著七八名穿土黃色軍裝的人,其中一個像是軍官,身上背著手槍,其餘的人都是手中端著步槍。韓勇一眼就看出來了,他們手裏的槍,正是三八大蓋。
    “對麵是日本人。”韓勇對周細伢說,“這邊的人,你認識嗎?”
    周細伢仔細辨認了一下,說:“這邊這個人,是林伯伯,叫林祥信,是在工廠裏做事的。在村子裏大家都很服他的。”
    韓勇拉著周細伢走到村民中間,傾聽著林祥信與對麵府綢男子的對話。他把駁殼槍的槍機打開了,藏在懷裏,以備出現突發事件的時候迅速反應。
    “我們在這裏住了幾十年了,憑什麽日本人一來,我們就要搬走?我們這麽多人,你讓我們搬到哪去?”林祥信大聲地說。
    府綢男子說:“你們搬哪去,我管不著。大日本皇軍說了,這個地方要修軍事基地,這個村子要推平。一家給你們兩塊大洋作為搬家費,你們還不知足嗎?”
    林祥信說:“你這是哪裏的王法?兩塊大洋,租個亭子間都不夠,虧你說得出口。”
    府綢男子惡狠狠地說:“什麽王法?這個地界,第一是大日本皇軍說了算,第二就是我們馬老板說了算,你要講王法,以後日本人的話就是王法。”
    林祥信凜然地對府綢男子說:“要我們搬家,沒那麽容易,我們今天就是不搬,看你能怎麽樣。”
    村民們都鼓噪起來,一齊喊著:“對,我們不搬!”
    府綢男子回頭看了身後的日軍一眼,帶隊的日軍軍官衝他揮揮手,然後自己走上前來,對林祥信說了一通日語。府綢男子先是向日本軍官鞠了個躬,然後回過頭對著村民們喊道:“鬆本太君說了,他們在這裏修軍事基地,是為了建設大東亞共榮圈,保護大家的安全,請大家配合。”
    林祥信呸了一口,說:“你放屁,你還是華夏人嗎?幫著日本人做事,你也不怕祖宗讓人家戳脊梁骨?”
    府綢男子罵道:“你這個老東西,別給臉不要臉。”
    鬆本聽到他們兩人對罵,又看到林祥信的表情,皺了皺眉。他從槍套裏拔出手槍,向林祥信腳邊“抨”地放了一槍,然後罵了一句什麽,同時用威脅的眼光瞪著林祥信。
    村民們被槍聲嚇住了,所有的人都不敢再說話。林祥信起初也嚇了一跳,他低頭看看,隻見小腿上已經被子彈崩起的石頭劃了一道小口子,鮮血直流。他抬頭看著鬆本,眼睛裏冒出了怒火。
    鬆本黑著臉對府綢男子說了一句什麽,府綢男子挺著胸脯對眾人說:“鬆本太君說了,限你們十分鍾之內,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離開這裏,否則格殺勿論。”
    林祥信是個倔脾氣,聽到這種赤裸裸的威脅,一拍胸脯,說道:“想嚇唬人?來吧,讓他往我這打。”
    鬆本猜出了林祥信的意思,罵了一句“巴嘎”,抬起手槍對準了林祥信的胸膛。
    一聲槍響,林祥信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用手撫著胸口,停了一會,他不相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摸了胸,發現並沒有什麽異樣。他再向前一看,隻見麵前的鬆本正呆若木雞地看著自己的手掌,他手中的槍已經不翼而飛了,代之以滿手掌的鮮血。
    “是誰開的槍?他媽的不想活了?”府綢男子手忙腳亂地從自己的槍套裏掏出駁殼槍,虛張聲勢地喊道。他已經看出來了,就在鬆本打算向林祥信開槍的那一刹那,在村民中間有人開了一槍,子彈正打在鬆本的槍上,把他的槍打飛了,而鬆本的手也被震開了口子。
    “八嘎牙路!”鬆本好不容易才回過味來,狂怒地喊叫起來,他身後的日軍士兵一起端起了三八大蓋,拉動槍栓,對著村民們做好了射擊的準備。
    “抨抨抨!”在日軍的身後響起了三聲槍聲,三名日本士兵應聲而倒,餘下的士兵連忙回過頭去,一邊向著身後胡亂地開著槍,一邊迅速地撲到地上,尋找著射擊的掩體。
    村民們聽到槍聲,紛紛轉身向後跑去,韓勇拉著周細伢逆著人流往前衝了兩步。周細伢一下子衝到林祥信的身邊,拉著他的手喊道:“林伯伯,快跑呀。”
    府綢男子本來已經轉過身去看身後遇襲的日軍了,聽到周細伢的聲音,端著槍轉回頭來。不等他反應過來,韓勇已經撲到了他的麵前,飛起一腳正踢中他的手腕。府綢男子的駁殼槍脫了手,飛出十幾步遠。緊接著,他的臉上又挨了羅毅的一記重拳,隻覺得滿眼金星亂迸,咕通一聲就栽到地上了。
    韓勇用一腳一拳解決了府綢男,然後扭轉身向鬆本撲去。鬆本手上沒有了槍,正準備拔出指揮刀來與韓勇進行拚刺。韓勇不容分說,一招雙風貫耳向著他的兩側太陽穴直擊過去。鬆本向後一閃,讓開了韓勇的拳鋒。誰知韓勇來勢極快,一步踏到了鬆本的側後,手臂扣住鬆本的脖頸,一下子把他緊緊地勒住了。
    “#$%^&*@#……”鬆本用韓勇聽不懂的日語喊叫了一聲,大概是向手下求救吧,隨後就發不出聲音了。兩名正在向著村外射擊的日軍士兵回頭一看,隻見一個華夏青年正勒著鬆本的脖子,鬆本兩腳亂蹬,但卻無法掙開。兩名士兵倉皇地端著槍,想向韓勇射擊,但韓勇把鬆本擋在了自己麵前,作為一麵活盾牌,日軍投鼠忌器,無計可施。就在這兩名日軍士兵不知所措的時候,一支駁殼槍從鬆本的胳膊肘下麵伸了出來,啪啪兩槍,兩名日軍士兵胸口鮮血噴湧,死屍倒在地上。
    最後兩名日軍見自己陷入了腹背受敵的境地,索性端著步槍爬起來,向村外衝去,試圖突出包圍圈。在村外向日軍偷襲的正是蘇曉峰等三人,他們藏在一堵矮牆後麵,第一輪排槍就解決了三名日軍。此時,見日軍打算突圍,蘇曉峰不禁技癢,從身邊抄起一杆村民們叉稻草用的叉子迎了上去。
    “小日本,敢跟爺爺玩一把嗎?”蘇曉峰喊道。
    兩名日軍平端著槍,做出了防守動作。蘇曉峰大喊一聲“殺”,叉子向著一名日軍的胸前直紮過去,日軍的刺刀把蘇曉峰的叉頭格開,就勢向前反刺。蘇曉峰見敵人的槍刺逼到了自己麵前,連忙側身閃開,伸手抓住了日軍的槍杆。這一段時間朱良清傳授的刺殺要領發揮了作用,蘇曉峰對於日軍的拚刺動作並不陌生。
    “你給我拿來吧。”蘇曉峰說。他是特勤隊裏出了名的蠻力,他抓住敵人的槍杆往自己身邊一拽,那名日軍站立不穩,向前衝了半步。緊接著,蘇曉峰又向槍杆向前一推,日軍又倒退了半步,腳底下明顯地就亂了。蘇曉峰一記掃堂腿,把日軍撂倒在地。
    另一名日軍士兵趁著蘇曉峰和他的同伴爭鬥之時,端著刺刀打算在蘇曉峰的背後下手。於明和曹先晉哪裏會讓他有機會出手,兩個人一起撲上來,以多欺少,把日軍士兵壓到地上起不來了。
    特勤隊初試鋒芒,以四敵九。前後不過幾分鍾時間,五名日軍被打死,三名日軍和一名地痞被生擒,胡村隊無一傷亡。這一仗,特勤隊最大的槍消滅了三名敵人,隨後韓勇又以鬆本為掩體,打死了另外兩名日軍,餘下的敵人也就不足畏了。
    “林伯伯,這是我的老板,他姓韓。”周細伢見識了韓勇的神勇,頓時崇拜到了極點。他拉著驚愧初定的林祥信,炫耀似地介紹著韓勇。
    “林老伯,您受驚了。”韓勇客氣地說,“本人是粵省韓九,今天是特地陪細伢回來看看,沒想到趕上這樣一件煩心的事情。”
    “多謝韓老板救命之恩啊,如果不是韓老板的神槍,老漢這條命就交代在這裏了。”林祥信這會才開始有些後怕了,用顫抖的聲音向韓勇致謝。
    韓勇說:“哪裏話,路見不平,自當拔刀相助,林老伯不必客氣。不過,恕小侄直言,今天林老伯這樣與日本人對抗,萬一有個閃失,實在有些不值。日本鬼子根本不是按人的方式做事的,你和他們講理,肯定是要吃虧的。”
    林祥信憤憤地說:“這些小鬼子,怎麽這麽欺負人啊!”
    兩個人正說著,蘇曉峰過來向韓勇請示道:“羅子,這幾個人怎麽辦?”
    韓勇回頭一看,隻見被活捉的三名日軍和那位府綢男子都已經被捆結實了,於明和曹先晉正忙著清理戰利品,兩支短槍,一把日軍指揮刀,七條三八大蓋,以及子彈、手雷等物件,堆成了一小堆。
    韓勇走到府綢男子麵前,用駁殼槍戳了戳他的腦袋。府綢男子完全沒有了剛才的囂張氣焰,膝蓋一軟就給韓勇跪下了:“大俠,大俠,饒命啊,我上有八十歲老母……”
    韓勇沒等他說完,直接就給了他一個耳光:“你就是個狗娘養的,你也配說自己有老母?”
    “是是是,我就是狗娘養的!”府綢男點頭不迭。
    “說,叫什麽名字。”
    “我叫洪坤生。”
    “你家老板是誰?”
    “我……”洪坤生突然不敢說了。
    “不想說?”韓勇輕輕哼了一聲,順手把駁殼槍的保險打開了。
    “我說我說!”洪坤生聽到駁殼槍保險的脆響,嚇得魂飛魄散,“我是馬老板的人,這次就是馬老板派我來的,與我無關啊……”
    其實,剛才洪坤生嚇唬林祥信的時候,韓勇已經聽到他說出“馬老板”的名字了,這會不過是想再次證實一下。
    “我問你,這幾個鬼子是從哪來的?他們的軍營離這有多遠?”
    “他們是劉坊鎮的,離這五裏地。”
    五裏,韓勇在心裏盤算了一下。剛才的槍聲,五裏地以外的鬼子應當能夠聽到。他們恐怕不會想到自己的人吃了虧,一定還以為是自己人在對村民們開槍呢。不過,如果時間再拖長一點,劉坊鎮的大隊日軍是否會來增援就很難說了。這裏發生了戰鬥,日軍損失了8個人,他們肯定不會善罷幹休的。
    韓勇把蘇曉峰叫過來,對他說:“把洪坤生押起來,回頭帶回去,交給杜老板。既然馬老板跟日本人有聯係,看來綁架杜心雨的事情,就不是偶然的事情了。”
    “這幾個日本人怎麽辦?”蘇曉峰問。
    “留著,我有用。”韓勇說完,轉身對林祥信說,“林老伯,現在周浦村的情況很危險。鬼子既然盯上了這個村子,我估計大家是沒法再住在這裏了。據我的了解,鬼子為了達到目的,是會不擇手段的。更何況,我們已經跟他們發生了衝突,如果大家再不走,說不定鬼子會對周浦村進行屠村的。”
    “屠村?”林祥信驚住了,“他們敢這樣做?”
    畢竟事後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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