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指引完莫靈前進的方向之後，王川的聲音又消失了。
    他總是這樣時而出現，時而消失，莫靈也習慣了。
    在確定了“人”最多的方向之後，莫靈就朝那邊邁起了腳步，然而，他腳一跨，周圍的一切便飛速後退，就像是他站在了一輛高速行駛的火車之上，速度突然變得飛快，周圍的景色都變成了殘影，無數的人體從他身邊掠過，甚至有些差點撞到了他身上。
    似乎剛剛沒看清楚這些人體的時候，也是這樣的。
    他在這個白色空間的“速度”似乎被加快了許多倍，輕輕一動，就能移動很長的距離。
    這還挺難適應的，為了不撞到那些越來越密集的人體，莫靈隻能放緩自己邁動腳步的速度，像是做著慢動作一樣，緩緩上前，可周圍的一切還是在高速後退，他的一個小動作都會引起空間的顫動。
    雜亂的人體朝他飛來，他下意識地躲避，躲避的動作又會引起新的晃動，又是無數密集的殘肢撲麵而來……
    過了一會兒後，莫靈終於放棄了。
    他發現那些“人”即便撞到了他，也不會對他造成什麽傷害，隻是感覺有些瘮人罷了。
    這些存放在這裏的“多餘代價”，似乎並不像正常的人類那樣溫暖，而是像凍庫裏的肉一樣，冰冰涼涼的，拍在身上還會留下一股涼意。
    莫靈就這樣任由著“風吹雨打”，漸漸來到了更密集的地方。
    他終於發現除了人體之外的其他東西了，大概是因為他離開了“人體代價儲存區域”，來到了另外的區域。
    這裏的東西千奇百怪的，有更加扭曲的人體，甚至還有些看起來很完整的人，還有一些怪模怪樣的異種生物，白色的空間裏還飄著一些不知如何描述的小物件，似乎是某種生物與死物的結合體，強行糅合在一起，非常古怪。
    到處都充斥著飄來飄去的“代價”，就像是周圍的“太空垃圾”都盤踞在了這裏，那些原本到處亂飛的事物也因為撞到其他物體，停了下來，匯聚成一團亂糟糟的聚合體。
    裏麵有人、有動物、有異種、有金屬、有塑料、有石塊……隻要能想到的東西，似乎都能在裏麵找到。
    但這還不是最奇特的構造，再往更深處走，莫靈發現了一些更加難以理解的“造物”。
    很難想象這些東西是怎麽形成的：
    一個“人”，站在了一個巨大的雕像上，他的腳變成了白色的樹根，盤踞在雕像的頭上，那雕像雕刻的形象似乎是一隻長著牛角的豬，但豬的下半身又是像高達一樣的機器人，原本是石頭的雕像，上麵又出現了金屬一樣的零件，零件的表麵貼上了五顏六色的彩色塑料，塑料的外麵又生長出了人的皮膚和毛發，黑色的發絲在白色宇宙裏飄蕩，昭示著這奇怪構造體的存在。
    “這是個啥啊？”
    看到這東西之後，莫靈看了很久，他想不到這些毫無關聯的事物是怎麽被捏合在一起的，也無法理解這像是“AI生成”一樣的事物。
    “怎麽背包裏會有這種東西？”
    莫靈感覺自己的認知受到了巨大的衝擊，那構造物的每一個部分都在撕裂他正常的思考。
    太荒誕了。
    最關鍵的是，這樣的構造物，不僅有一個……
    這些亂七八糟的雜糅物，布滿了這個白色的宇宙，它們像是聚在一起的天體，在空洞的世界裏緩緩地旋轉，有些撞在一起，有些懸在空處，這裏像是布滿了廢渣的小行星帶，一直到視野盡頭，都是這些無處不在的怪異造物。
    因為莫靈的移動，這些造物的表麵還帶著模模糊糊的殘影，看起來亂糟糟的，這也讓本就不真實的它們顯得更加虛幻。
    莫靈雖然驚訝，但也不能一直盯著這些奇怪的造物，於是隻能小心翼翼地繞過它們，繼續向前走去。
    很快，他就發現了，越往前，那些構造物的體積就越來越多，似乎是更多的物體被強行糅合在了一起。
    漸漸地，一些巨大造物已經超出了莫靈視野的範圍，真正地變成了一顆巨大的“星球”，靜靜地飄浮在這白色的宇宙中。
    “單一的事物聚集成複雜的事物，複雜的事物又變得愈發多元……”
    這似乎是一種演化？
    莫靈好像意識到了什麽。
    “它們，最終會匯聚成什麽樣子？”
    “一個糅合了所有事物的巨大天體？”
    “還是會占據這個白色的宇宙？”
    “它們會擁有意識嗎？”
    莫靈看著那些雜糅造物上的“人”，突然感覺到有些害怕。
    如果這些東西真的擁有了意識，它們，會去做什麽？
    ……
    “人”的眼睛還在看著遠方，空空洞洞的。
    瞳孔裏沒有光，隻有奇異的反射。
    “人”的下方連接著一整個巨大的糅合造物，或是金屬，或是石塊，它們大多數都是圓的，就像是宇宙中大部分的天體都是圓的一樣，引力把它們捏成了這樣。
    它們的糅合並不突兀，就像是本就生長在了一起一樣，石頭上長出了金屬，金屬上生出了塑料，塑料的孔洞裏又鑽出毛發，“人”的指甲越長越長，變成了泛白的樹根，纏繞住一整顆星球，“人”也牢牢地固定在這星球之上，像是一個個落在孤獨星球上的“小王子”。
    星球在孤獨地自轉，“人”也在孤獨地凝望。
    有些“人”看到了莫靈，瞳孔中反射出了方塊的金屬光澤，但它們的臉上並沒有好奇，隻是被晃到之後，微微地皺起了眉頭，瞳孔也漸漸縮小，隻留下一個黑色的小洞。
    那小洞就像是一個深淵，吞掉了一切。
    “你好。”
    不知為何，莫靈竟突發奇想，對著那“人”打了個招呼。
    也許是在這白色的宇宙裏遊蕩了太久，也感到了孤獨，也許是為這些星球上的“小王子”感到難過，莫靈明知他們不算是人，但還是產生了深深的同情。
    他們是“活”的，也有人的外貌。
    但現在就被困在這孤寂的星球上，虛無地飄蕩著。
    他們作為代價存在，也作為代價被拋棄，留在這無意義的白色宇宙裏，隨著星球的自轉看著局限的遠方，不知去處……
    “你好。”
    莫靈，突然聽到了一聲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