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不由分說地拉住齊曉羽的手，直接就向外走去。
    後者還猶猶豫豫地試圖掙紮一下：“不行，我的使命是留在這裏……人類還需要我……我是大聯邦科技院的科學家，我有這個義務和責任……”
    肖恩頭也不回地說道：“大清早麻麻完了，義務和責任至少得有一個履行的對象吧？你準備向誰展現你的責任心？空氣和還是那堆廢墟？”
    誰曾想，原先還是猶豫的齊曉羽一下子劇烈掙紮了起來，她的人造軀體爆發出一陣力道，硬生生地把自己的手從肖恩的掌心裏拽了出來。
    肖恩轉過頭去，看到人造女孩對著自己露出一個倔強又憤怒的表情：“沒完呢，我雖然肉體已經毀滅，但是我可以重新建立起新的秩序，就像……就像新建立起的我一樣！”
    執念還挺強……肖恩並未生氣，隻是玩味地看著對方：“秩序？你建立起的秩序要什麽？一大堆像你一樣的人造人？然後就此沉淪在你們的……唔，複興大業上？空氣中都彌漫著上個紀元美妙的科學香氣？”
    齊曉羽隻是梗著脖子，生氣地看著肖恩：“這是我的使命！”
    肖恩卻冷笑一聲：“沒有我的出現，你遲早會被病毒完全控製，到時候，你連你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複興，複興，你至少得知道自己是誰吧？可沒有我，你能夠做到嗎？”
    “我的程序會幫助我，病毒的事情我感激你，但是我不允許你對我的文明這樣子說話！”人造人女孩的雙眼通紅，忍不住對著肖恩咆哮起來。
    可肖恩依舊沒有露出任何惱怒的表情，他隻是輕笑一聲，隨後單手向後揮動。
    巨大的無睫圓瞳浮現出來，眸子裏的光芒投射而出，形成了一副巨大的全息投影。
    齊曉羽的目光不由得被吸引過去，隨後便看到了令她絕望而震撼的一幕。
    那幸存者之山的高牆緩緩垂落，那代表著人類最後希望的機器人工廠暴走失控，那曾經象征著人類最高科技的高塔轟然倒塌。
    銀白色的避難所內，僥幸存活下來的幸存者們慘叫著死於屠刀之下，集結人類血淚核心的高科技裝置被粗暴地拆解。
    一切宛若末日，不，甚至比他們真正經曆過的末日還要可怕。
    齊曉羽呆立在了原地，哪怕記憶已經缺少了許多，但是意識深處傳來了難以用言語描述的刺痛感。
    “怎麽會……這樣……”齊曉羽雙眼通紅，這具人造的軀體竟然擁有眼淚的概念，她在無聲地哭泣。
    可肖恩的臉上沒有絲毫憐憫之色，他隻是將更多更殘忍的畫麵放出來，讓那和真實無異的全息投影越靠越近。
    “不、不要……不要！”
    齊曉羽的程序和意識似乎在同一時間發生了暴動，短短瞬間，她身邊的巨型能源裝置和超級計算機一同發出了刺耳的嗡鳴聲，無形的波動掃過，就連肖恩都短暫生出了一種被看穿的感覺。
    諾亞震驚的聲音在肖恩的腦海中響起：“聖徒叁大人，我大概知道這兒的能量裝置在做什麽了，這是一個巨大的信號發射器和掃描裝置。這是經過改造的頻段……難以想象的科技力量！在一些方麵，它的科技水平要超過我！”
    肖恩的眸子露出些許訝異之色，竟然有超過諾亞的地方？看樣子，上個紀元的人們也不是將所有科技都集成到了思維大廳之中……當然，也有可能齊曉羽腦海中保留的知識一直都在程序中自我推演進化。
    不過，他沒有回應諾亞，隻是將畫麵送到了齊曉羽的臉上。
    剛才爆發出的波動似乎一下子消耗了許多能量，就連人造人女孩都喘起了粗氣，隻是，她疲憊的臉上依舊是深深的絕望和恐懼。
    直到這時，肖恩才靠近過去，他對上女孩憤怒而迷茫的雙眼，平靜開口道：“這是現實，現實就是，你的文明早就變成了曆史的塵埃，你所處的時代已經被這個世界的人們稱為上個紀元——不，甚至比這更加殘酷。”
    他蹲下身子，將手輕輕放在齊曉羽的臉頰上：“人造人……嗬，你能感覺到外界傳來的溫度，你的傳感器應該是最先進的那種吧？不過，在這裏，沒有人在意，甚至於，除了像我這樣的極少部分人，其他人都不知道所謂的紀元。”
    “他們隻是將你們當做是千百年前沒有能力做自我拯救的弱者和倒黴蛋，他們隻是將你們文明視若珍寶的東西當成可以在黑市上叫賣的籌碼——這並不是他們，不是我們不懂得尊重，而是這個世界的人們隻能這樣活著。”
    “就像是你們的文明，在末日到來之前也隻能那樣活著一樣。”
    齊曉羽的抽泣聲越來越大了。
    肖恩隻是把她拉到自己的懷抱裏，聲音逐漸變得溫柔：“你們是怎麽活著的呢？我不知道，我隻能在你的日記裏看到一些簡短、平靜卻又殘忍的描述。不過，我知道一點，不管是你，還是你的文明，都已經……盡力了……”
    盡力了……這三個字一出來，丟失了絕大部分記憶的人造人終於無法壓抑，在肖恩的懷裏嚎啕大哭了起來。
    大顆大顆的淚滴從她的臉頰上滑落，但那永遠不再是人體自動分泌的淚水了，隻不過是高端人造人技術下加溫的蒸餾水。
    “我、我盡力了嗎……嗚嗚嗚，我真的盡力了嗎……”齊曉羽哭得傷心極了。
    肖恩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稍微加緊了擁抱她的力道。
    直到齊曉羽的情緒終於平息了一些，肖恩才重新開了口，不過，和之前的平淡或溫柔不同，他這次換上了遺憾的語氣。
    “有些事情過去了便是過去了，發生了便是發生了，時代也一樣……隻不過，看著那些你們文明遺留下來的瑰寶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使用，我總是會生出一點不滿的情緒來，真是浪費……”
    “他們不懂得科技的美妙，不懂得文明的力量，更加不懂這些東西背後站著的人們曾經為此付出過多大的努力……”
    肖恩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不該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