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不去 回不來(0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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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說,山上的供水係統得做吧,不能人工挑水去種地,也不能人工背水去喂雞吧。現在的人工成本高啊。山下的水田也得建供水係統,不然喂著魚,水不直接供到每一塊田,要是一塊田一塊田的流過去,萬一那一塊田的魚生病了,不是全部都糟起了嗎?”山椿還在放話,還在說著燒錢的事兒。
    “除了糧食喂養這些家禽和魚,是不是得種點魚草,幾種動物都愛吃吧。是不是還得養點蚯蚓,好喂蟲子雞,那可是能賣好價錢的喲。要喂這蚯蚓,還得在城裏去收購點果皮什麽的回來吧。如果雞鴨鵝魚兔出欄了,是不是得在清流街上去設個出售、宰殺點,要租房,要人工,要設備吧。這雞鴨鵝魚兔的糞便的處理還得建個化糞池吧。嗨,要用錢的地方多了。”山椿看著二人笑笑。
    “說吧,怎麽做。”山火已然明白山椿應該是有計劃有安排了吧。
    “覃農,你說呢。”山椿問。
    “我沒錢,做不了那麽大的,我按椿舅的設計,有多少錢辦多少事。”覃農也不退宿,鐵了心要幹,還說得那麽踏實和堅定。
    “嗬嗬,不錯,你娃有決心,很好。我找了人投資,現目前總共有一百六十萬。如果不夠,我再去籌。”山椿聽了覃農的話,覺得有這娃在這裏打理這事兒,應該是沒問題的,就說出了劉素英那投資股金,自己也打算投八十萬幹這事兒。
    “哦,我房子也能賣四十萬吧,總共兩百萬了,能成,幹。”覃農跳了起來。
    “你那房子先別賣產,這房產應該還能漲幾年吧,留著。”山椿對這個問題看得比較清楚。
    “接下來,就是迅速成立合作社,把架子拉起來。並以合作社的名義把地租下來,我找人來踩地盤,然後做規劃設計,爭取在年前把除公路、提灌、銷售點以外的事做起做完善,行不行?”山椿問。
    “行,沒問題。”覃農說。
    “有這麽多錢,要不把對門坡的地也租下來吧。”山火說。
    “租地的租金是一年一付的,這到不是問題。隻是這章家灣的人,特別是老一輩的人,農耕情結重,你叫他不做地,天天在屋裏耍著,怕是沒人幹吧。給他們留點地,讓他們去己去飼弄。”山椿心裏盤算過這事,這樣處理比較好,不然到時為租地扯皮,難辦。
    “行,幹。”山火下了決心。
    “租地時一定一碗水端平哈,不然你按不平,多生事。還有,地隻能按包產到戶時名冊上的畝分付租金,不能以當前實際的畝分計算,田邊地角麵積也不另付租金。”山椿叮囑山火。
    “這個當然,不然當時包產到戶時分田地是用一丈二的杆子量的土地,這個不好算。”山火說。
    “這個我也曉得。”山椿對這些農村的事兒也是清楚的。
    “整治田地的時候砍到竹木不賠付損失,也要說明。”覃農這個問題補充得很好。
    “好吧,幹。”山椿站起來,然後三人下山找二爺說這事兒。
    二爺家,幾人喝著酒店,談著覃農要在章家灣辦種養合作社的事。
    二爺靜靜的聽說,沒有說話。也在心裏盤算。這以前吧,土地集體化,搞了那麽多年的大集體,搞不走了,又分下戶,各幹各的,就是這包產到戶,土地承包吧。土地是集體的,生產是自己的,這些年也把這農業搞活了,大家不少飯吃了。但,大家不富裕,口袋裏沒錢。過後呢,逐漸的把農村人進城務工放開了,讓大家有機會去城裏下力氣掙錢了,大量的青壯年勞動力外出了,農村人家也就比以前富裕了。
    但,這農村裏就剩下老人婦女和小孩兒了,也就是大家戲稱的三八六幺九九部隊,到也說的形象。就是吧,沒有了勞動力做農業生產,土地就撂下了,荒了很多,看著讓人心痛。加之這些年土地種植成本越來越高,生產糧食沒錢賺,街上商店和超市裏的各種糧食質量好,價格也低,在家裏呆著的許多人也不願種這糧食,很多人家都是上街買米買糧吃。甚至不再種蔬菜,不再喂養家禽家畜。
    普慈這個全國聞名的糧食大縣,生豬大縣就名存實亡了。對於章二爺這樣的老農村人,老村支書,每當看到這一切,心裏就揪心。特別是看到那一車車的活豬從外地運到鄉場上宰殺,然後被鄉親們一塊一塊的提回家;看到那一車車的米麵油運進街上的商店超市,然後進入農村農民的家;看著那一車車的各色蔬菜運到鄉場上然後被鄉親們背回了家擺上了餐卓,章二爺的心是特別嚴的痛。
    能有什麽辦法讓這農村再紅火起來,是章二爺這樣的老農民老基層幹部內心計較得最多,也是無奈的問題。
    這覃農生產合作社的做法到是有一定的實用性,如果辦這種養合用社,把這些土地種起來,把家禽養起來,能不能掙錢不說,對於種好眼下這大量撂荒的土地和提高農村人對土地失去的興趣到是一個很好的解決方法。
    就是這能從根本上解決當下農村的問題嗎?再說這種養合作社,不也得要人去搞生產嗎?人呢?勞力從哪裏來?
    章二爺心中計較的這個問題還真是當下農村裏麵臨的最實際最關鍵的問題。農村的發展,農村要紅火,人是第一個因素,留得住人,才是最關鍵的問題。
    可是國家的大政方針是要推進城鎮化,用各種手段讓農村裏的人,走出這農村,脫離這土地,去城市,咋辦?矛盾怎麽解決?當下這情況,讓山椿這些當年千方百計拚死拚活想脫離農村卻走不出去的農村娃意想不到,也生出許多感慨,變化真是快啊。這農村,當年是出不去,現在是回不來。
    “這是個好事,就是這做糧食生產和養雞鴨鵝魚兔的人從那來。養這家禽到是不用多少人工,但這些喂養家禽的糧食要地裏長吧。可要地裏長這糧食就得要很多人來種地才行吧。人家自己的地都不想種,沒利可圖,誰種?你這一種,不也存在這個問題嗎?”二爺在想了很久,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要我說,這土地現在爛不值錢,除了種子、化肥、農藥,沒收益,還得貼上勞力錢。按出去打工掙錢標準來算做地的勞力錢,那就賒得褲子都沒得穿。”山火說的也是事實。
    “外麵去打工,一個月掙的錢,能買一家人一年的口糧。這到是事實,和眼下的工業品比,這糧食的價格是太低了,就是老輩人說的穀賤傷農吧。”二爺平時裏也想過這些問題。
    “正是這個原因,才要做種養合作社,把分散的土地集中起來,這樣成規模的去種,土地種植才有可能不虧,產生微薄的利潤。”山椿解釋。
    “集中種,到是有可能有點收益,可是投入也大啊,多久才收得回來?這個不說,這種養的勞力從那來?”二爺還是擔心勞動力的事不好解決。
    “把土地承包了,包出地的人家不僅不做地,還有土地承包費可拿,生活沒大問題。願意耍的,就讓他耍,願意做活兒的來合作社上班,就近打工也拿工資,應該會有人來幹活吧。”覃農想問題比較簡單。
    “你按外出打工開工資,這勞力成本承受得了?”山火明白這是不可能的。
    “這成立種養合作社吧,一是土地集中經營,二是讓在家的婦女和老人,還有那些因為家裏各種原因無法外出的勞動力就近務工。既是就近務工,當然工價就不能和外出務工一個水平了。三是,這種植糧食,不是為賣糧食掙錢,而是把糧食用來喂養家禽家畜,讓糧食的價值得到提升。兩相結合,就有利可圖了。”山椿說。
    “這到是個辦法,就是你開工資低了,人家會不會再做活兒?現在人都是有攀比思想的,你沒叫他幹活兒,他耍起想掙錢沒門路,你叫他幹活兒,他又會說外麵掙錢多,你這掙錢少,給你熬起。”二爺還是擔心。
    “應該會,現在在家裏的人,都是照顧著家裏的老人或者是孩子,空閑時間很多,平日裏沒事兒都去打牌賭錢白白的浪費時間不說,還違法違規,也不是這些人願意這樣子的。如果,做著自己的家務也能在合作社掙些錢,應該是會爭著來上班的吧。”山椿看過黃蓮鄉的合作社用人,也去其他地方的合作社考察過,就分析道。
    “哦,這到是,就近,家庭和務工兩便。能成。”二爺明白過來。
    “長久看,我還得想辦法多用機械生產,不能受製於這勞動力的問題。”覃農思考著。
    “不錯,你娃能想到這點不錯,要多多利用現代科技的成果為農業生產服務。”山椿早想到這問題,但這合作社剛開始,還得一步一步的來。
    “椿舅,做規劃的時候就要把這以後機械化生產設計進去,建立的起點要高。這樣用錢就更多,我還是把我家的房子賣了吧。”覃農這想法不錯。
    “你娃能想到長遠規劃,高起點運行,可以的哈。就是吧,這房子先不賣,這投入也不是一下子就要那麽多,是一步一步的投入的。需要的時候再說吧。”山椿讚揚了覃農。
    “還有一點,就是辦這個合作空行,但不要高調,不要說有老板投我多少資,就低調的租地,就說租來種糧食,因為這人心難說。高調了怕生出更多的事兒。”二爺提醒道。
    “二爺提醒的很對,有時候本來沒事,如果聽說有那麽一大筆投資,有的人心就會起歪心眼,整出不必要的麻煩。還有就是這租地,按計劃的,整個溝裏的水田和這一邊的土地以及柴山地,一定要成片集中。如遇個別的人不租,打傲卦,還得二爺多做工作。”山椿向二爺請求。
    “這個沒事兒,山火帶著農娃兒著手租地。我想應該不會為難這農娃子的,要是那個不長眼的不講理,老子再收拾他。為難農娃子可忍,為難大家,讓章家灣的大片土地撂荒,老子不忍。”章二爺平日裏謙和包容,這大事麵前威武,霸氣。
    “好,有二爺支持,就明天開始,整起走。”山火在章家灣也是有威信的,現在二爺發了話,就更沒問題了。
    吃完晚飯,山椿與山火陪著二爺在灣裏轉轉。
    “前兩天山毛回來了,本想住幾天,結果一看他家這房子,站了一會兒就走了,叫他吃飯他也沒吃。”二爺停在山毛家前麵,三人看著山毛家那房子。
    這房子是八六年時,山毛和他父母分家後,搬出來才修的,老房子給了他弟弟。由於當時口袋裏沒錢,山上沒樹,修房造屋十分艱難。加之山毛當年參加過梅花黨,受到公安機關的審查,所以窩在這章家灣沒有出路,想外出務工,也怕因梅花黨的事兒而不敢,家裏經濟狀況就很不好。所以,山毛這房子就是那種古柱石裝板,然後是篾夾泥巴糊的牆壁,屋頂是稻草蓋的頂。
    山毛生了三女一兒,由於以前讀過初中,有文化,也知道這文化的重要性,家裏經濟再困難,山毛也堅持送四個孩子上學,四個兒子考上了一個大學,三個中專,都在重慶找了工作,再也沒回章家灣。隨著子女們在城裏站穩了腳,山毛夫妻也去了城裏,幫著兒女們理料家庭鎖事,山毛也找了一份小區保安的工作做著,日子過得也舒心,就十多年沒回在這鄉下住了。
    再好的房子,如果沒人住那是朽爛得很快的,山毛這種房子就爛得更快。整個屋基全長出了高高的雜草,高高低低,掩蓋著過去的一切,現在隻看見幾根石柱子頂上還掛著幾根木條條,除些之外就是幾塊石裝板也風化了不少,房子的樣子隻依稀可辨。
    “唉,這人進城了,房子沒人住,爛了,可惜了。”山椿覺得這損失有些不值。
    “這算啥子喲,不光我們章家灣,走出去看看,那溝那坡都這樣,到處都是朽爛的房子。還有好多才修沒幾年的磚瓦房子,當時光鮮得很,可主人這幾年出去了,沒人住,也開始朽爛,那才可惜。”山火說。
    “也是,我們這章家灣吧,原來一共是三十六戶人家,家家一座房子。土地下戶過後,陸續又分家出來一些,又修了些,總共是四十五坐房子吧。現在沒人住的就有三十一座,時不時的回來住一下的有六座。真正長年家中有人住的隻有十四家。這些沒人住的房子,已經有二十四座不能住人了,再過幾年這些沒人住的房子怕是全都得朽爛倒塌吧。”二爺掰著著指頭數著。
    “這些人,真的是出去了就不記得家了嗎?”山椿不解,為什麽這麽多房子都沒人住。
    “想回來,可各種原因,不能回來。有在城裏工作走不開的;有在城裏帶孫子離不開的;還有人年紀大了想回來,兒女不放心的;有身體不好離不開兒子照料,兒女又離不開不能回張下照顧的;也有在城裏生活舒適,不想回來的。反正各種各樣的原因,回不來。”山火說。
    “隨著年紀大起來,出去的那些老一點的人,也想回來,可回來房子又沒了,不能住人了,沒住地兒了,咋辦?這山毛回來,走時還是心欠欠的,眼淚婆娑的。”二爺那天是看著山毛走的,山毛走後,二爺心想著這些出去的章家灣人以後怎麽辦?章家灣的人會走光嗎?走光了,這章家灣又怎麽辦?揪心了好幾天。
    “山毛為什麽就不願住下來呢?”山椿不解,這章家灣都是本家啊,還有那麽多家人在章家灣,能住不下一個山毛?
    “傷感吧,家沒了,誰也傷感,一走了之吧。”山毛回來時是在山火家吃的午飯,兩人也聊了好久,知道山毛的內心。
    應是不隻山毛一個人的心態如此吧,以後回來的人,也許還有和山毛一樣,不願在章家灣借宿一夜的,也有曉得這種情況,就幹脆不回來的。可這些人,咋辦,真的一輩子,或者一輩一輩人的都不回這章家灣了?過去,路難行,但再遠的路也要回家,人們心裏有家的情結。現在,交通方便了,路好走了,家近了,回家的念頭卻越來越淡了,甚至沒了回家的衝動了。這算什麽事兒?
    “咋辦?家就這麽沒了?”山椿問二爺,問三火,也是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