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6章 城門是開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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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雪仍在,天地茫茫。
    三十萬鐵騎的行軍聲,壓得整片原野都在輕顫。
    雪原之上,旌旗蔽日,戰馬嘶鳴,盔甲相擊之聲若雷滾過。
    拓跋努爾騎在中軍的高台上,裘裹厚重,腰間那柄寬背長刀微微外露,寒光逼人。
    他居高臨下,目光穿過風雪,看著前方那條無盡的雪道。
    冰冷的風打在臉上,獵獵作響,卻未能撼動他那份鎮定的神色。
    他是大疆的鐵血主帥,征戰十餘年,從未嚐敗。
    三十萬大軍,在他的調度之下,宛若一具龐然的鐵軀。
    此刻的他,靜靜望著遠處,目光中透著一種沉穩的倨傲。
    忽然,雪道前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那馬蹄破風而來,濺起的雪花高如人肩。
    騎手渾身覆霜,疾馳至中軍,勒馬跪地。
    “報——!”
    聲音被風雪卷得支離破碎,卻仍能聽出那股急切。
    拓跋努爾目光一凜,抬了抬手。
    “說。”
    來人正是拓跋焱。
    他翻身下馬,甲上仍帶著雪氣,呼出的白霧在空氣裏瞬間凝散。
    “主帥!”
    他拱手,眉目間滿是凝重,聲音低沉而急:
    “屬下方才率五百騎探至平陽北麓,發現城外五裏之內,雪地皆留密集足印,深淺不一,層疊交錯——絕非區區四萬人所能踏成!”
    拓跋努爾的眉稍一挑,語氣不變。
    “密集足印?”
    “是。”拓跋焱點頭,語速極快,“我查過,雪下足跡分布極廣,向南北兩翼延伸,那可不像是僅僅三四萬人經過的跡象。”
    他停頓片刻,聲音更低了:“主帥,此地大有蹊蹺!”
    拓跋努爾的神色沒有變化。
    他隻是伸出手,拍了拍馬頸,冷冷一笑:“蹊蹺?”
    “哼。那不過是中原人的老把戲——弄虛作假,借雪生疑。”
    拓跋焱卻搖頭。
    “主帥,屬下並非無端猜測。昨日雪方停,今晨足跡猶新,且分布極不自然,似是有人故意反複踩踏。”
    “若是為迷惑我軍,必有其因。”
    拓跋努爾眯起眼,神情淡淡:“你是說,平陽有人設伏?”
    “恐怕不止設伏。”
    拓跋焱拱手,聲音愈發沉穩:“昨日傳入我軍的那些流言——什麽‘蕭寧昏庸、軍心不穩’,什麽‘皇帝親征,眾將不服’——屬下越想越不對。”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如刀。
    “那傳言來得太巧,太快,幾乎是我們前軍一抵境,流言便已傳遍營中。如今再看,恐是他們的計!”
    拓跋努爾不語,隻是低低地“嗯”了一聲。
    那聲音極淡,卻像是壓著笑意。
    拓跋焱繼續道:“屬下懷疑,那所謂的‘大堯皇帝獨守平陽’,乃是他們刻意放出的假象!目的是引我深入,使我誤以為他們棄城,從而輕攻!”
    “可若我們貿然進攻,正中其計——一旦城中藏兵突襲,後果不堪設想!”
    說完,他單膝著地,神情肅然。
    “主帥,此番攻城,恐非易事。還請三思!”
    拓跋努爾的笑意終於浮上唇角。
    他居高臨下,看著這位大疆的年輕軍師,眼神中透出一絲複雜的神色。
    “焱,”他緩緩開口,“你讀書多,謀略也深,但有一件事——你總是忘了。”
    “什麽事?”拓跋焱抬頭。
    “戰場上,最可怕的不是計——而是畏計。”
    拓跋努爾語氣平緩,卻字字如刀。
    “我等鐵騎三十萬,自北原征南,踏過多少城池?若因區區幾處足印便疑神疑鬼,還打什麽仗?”
    “再者——”
    他轉過身,目光投向遠處的雪幕。
    “就算他們布陣,又能怎樣?空城一座,縱使藏兵十萬,也無險可守。”
    拓跋焱擰緊眉,仍不放棄:“主帥,此事非同尋常。平陽城的布局複雜,且背有山川阻隔,一旦城中有伏,我軍若前壓,恐難回旋。”
    “屬下懇請,暫緩行軍,以探明虛實!”
    “探?”
    拓跋努爾微微一笑。
    “那便探。”
    他手掌一揮,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可違逆的力量。
    “傳令——全軍行至平陽北三裏,止步列陣!”
    “再調前軍輕騎三千,由拓跋焱親率,至平陽城下叫陣!”
    拓跋焱一怔,隨即抬頭:“主帥要……我去?”
    “不錯。”
    拓跋努爾的聲音不疾不徐。
    “你不是說疑有詐麽?那便由你去探。”
    “放心。”
    他淡淡地笑了笑,唇角帶著一絲譏諷,“若真有伏兵,你的命,我親自給你報。”
    那話語聽似輕描淡寫,卻讓人心頭一沉。
    拓跋焱沉默片刻,拱手抱拳:“諾。”
    拓跋努爾的笑意微斂,聲音轉為低沉。
    “記住——不許退。”
    “哪怕是詐,也要讓他們知道,三十萬大疆鐵騎,不懼任何‘計’字。”
    “喏。”
    拓跋焱再行一禮,轉身離開。
    雪被他的靴底碾得“咯吱”作響,身影逐漸沒入風雪。
    拓跋努爾目送他離去,目光中閃過一抹冷意。
    風雪撲麵而來,吹得旗幟獵獵作響。
    他抬手,拂去肩頭的雪,低聲道:
    “詐也好,實也罷。”
    “這平陽,終究要塌在我刀下。”
    他勒馬前行,走至陣前高處。
    三十萬大軍已按令徐徐止步,陣勢鋪展,連綿如鐵流。
    遠方的雪霧之中,平陽城的影若隱若現。
    那城牆高聳,旗幟寥落,竟有一種死寂的靜。
    “死城?”
    拓跋努爾低聲呢喃,眼底卻浮出一絲笑意。
    他伸出手,緩緩拔出腰間的長刀。
    寒光映雪,鋒芒逼人。
    “來啊,蕭寧。”
    “讓我看看,你這位‘獨守平陽’的皇帝,究竟是神,是人——還是個笑話。”
    他一抬手,戰鼓隨之震響。
    那聲音,如雷貫野,轟然傳遍雪原。
    三十萬鐵騎齊聲嘶吼,馬蹄震地,殺氣騰騰。
    拓跋努爾立於高台之上,負手而立。
    他的披風被風卷得飛揚,整個人宛如一柄豎立的鐵刀,冷峻、鋒利、傲然。
    他望向遠方那座孤城,目光森寒——
    那是獵人與獵物之間,最後一瞬的凝視。
    風雪更急,天地一片白。
    平陽的方向,仍靜得出奇。
    雪壓得極低。
    風聲如獸,吹得旌旗盡卷,發出獵獵作響的聲。
    拓跋焱領著三千輕騎,自中軍拔營後一路疾行。
    風雪鋪天蓋地,白霧遮天,他們披甲跨馬,鐵蹄踏雪,一行人如黑線般在漫白中疾馳。
    前鋒的旗子早已凍得僵硬,在風中飄蕩出斷續的裂響。
    拓跋焱沉著臉,目光冷銳。
    三千騎皆是精銳,皆為他麾下久戰之卒。
    行軍之中,鞍上無語,唯有馬鼻呼出的白氣一團團升騰。
    雪聲壓著呼吸聲,天地間,除了鐵與風,再無其他。
    他們自北原南下,雪厚到半蹄。
    行了約半個時辰,遠處的地勢漸漸平緩。
    城影開始浮現。
    “將軍——”
    一名騎士策馬到他身側,伸手指前方,“前麵,便是平陽城。”
    拓跋焱抬頭,目光越過風雪。
    果然,在那蒼茫的白霧深處,一抹灰影隱隱出現。
    高牆深壘,城輪隱約。
    雖然被雪掩去棱角,但那股厚重的氣息仍壓得人喘不過氣。
    “傳令,全軍放緩。”
    “喏!”
    號角低鳴,三千騎整齊地慢了下來。
    行軍聲在雪地裏沉悶如雷,卻仍保持著極度的秩序。
    他們一路靠近。
    行到距城一裏左右時,雪風忽地小了。
    前方的視野,漸漸開闊。
    也就是在此時,一名探騎忽然勒馬,發出一聲低呼。
    “將軍!”
    拓跋焱抬眼:“何事?”
    那騎士伸手指前,眉頭緊鎖:“您看,那……是不是——城門?那城門,好像是開著的?”
    拓跋焱皺眉,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風雪半掩之中,平陽城的正門隱約露出一角。
    他定睛一看——那道巨大的門影,似乎……是敞開的。
    “你看花眼了吧?”
    另一名騎士忍不住笑道,語氣裏帶著幾分不信。
    “這等時候,他們會開門迎咱們?你當他們都是瘋子?”
    “真沒看錯啊,”那探騎連連擺手,“您看那門檻下的雪,都被風吹進去了!若是關著的,哪來的雪跡?”
    話音一出,眾人麵麵相覷。
    拓跋焱盯著前方,眉頭越皺越緊。
    那門——的確是敞開的。
    隻是遠隔一裏,雪氣彌漫,無法分辨真假。
    “繼續前進,靠近些看。”
    他沉聲下令。
    “喏!”
    號角再響。
    三千騎重新提速,鐵蹄聲整齊而重。
    他們如潮水般推進。
    風雪打在臉上,刺得生疼。
    越往前行,那座平陽城的輪廓越發清晰。
    城牆巍峨,雪在城垛上堆得厚厚,垂下的冰淩在風裏搖動。
    再往前幾百步——
    拓跋焱忽然一震。
    他終於看清了。
    那城門,真的,是開的。
    四扇厚木巨門,此刻半開半敞,露出黑洞洞的門洞。
    門內看不見人影,看不見旗號,也聽不見半點聲息。
    風從門縫中穿過,帶出一陣詭異的“嗚嗚”聲。
    那聲音,不似人造,更像天地本身的回響。
    三千騎幾乎同時停下。
    雪聲止,天地間忽地一靜。
    連馬兒都似乎察覺到什麽異常,發出幾聲低低的鼻鳴。
    拓跋焱抬手,示意全軍止步。
    “原地待命,前進者斬。”
    他聲音極低,卻帶著鋒刃般的冷意。
    三千人立刻勒馬。
    風掠過他們的披風,吹得鐵甲發出“嘩啦”的輕響。
    一時間,天地間隻剩呼吸聲。
    “開著的……”
    副將喃喃出聲,神情驚疑。
    “這……什麽意思?”
    沒人回答。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那道開著的城門。
    那城門在風中微微晃動,木鉸發出輕輕的“咯吱”聲,像是被風推,又像在招手。
    拓跋焱的目光死死盯著那裏。
    他神情極冷,眉頭緊鎖,指尖輕輕摩挲著韁繩。
    心頭的直覺在瘋狂敲打。
    ——有問題。
    他不信這世上會有這種事。
    一個有守軍的城,絕不會在敵軍臨門時開著城門。
    除非——這是計。
    可若是計,又為何這般安靜?
    若有伏兵,理應在門內布陣,可他遠遠望去,那門內一片漆黑,連一點火光都無。
    風在吹,雪花被卷成白霧,掠過他的肩。
    他忽然覺得,天地間都靜得過分。
    “全軍止步。”
    他再次低聲開口。
    “誰都不許再近一步。”
    “是!”
    命令傳下。
    三千騎列陣不動,三千馬立如山。
    風聲繞著他們呼嘯。
    拓跋焱的目光仍緊緊盯著前方。
    他忽然想起拓跋努爾出征前說的那句話——
    “平陽若真空,便該去看。”
    如今看來——這“空”,怕是要命的空。
    “將軍……”
    副將又低聲開口。
    “城中,莫不是……真無兵了?”
    “無兵?”
    拓跋焱冷笑一聲。
    “若真無兵,這門早該焚。留著門開,是等我們進去送死。”
    他語聲極冷。
    風刮得他披風獵獵,雪打在麵上,凝成細霜。
    他眯起眼,眼神一寸一寸地掃著那敞開的城口。
    沒有旗。
    沒有人。
    沒有弓弩,也沒有滾油石車。
    城垛之上,空無一人。
    空得過分。
    他心頭那股疑慮更深了。
    身後傳來低低的竊語:
    “這……這不像是人守的城啊。”
    “難道他們全撤了?”
    “撤也不會開著門啊!”
    “那這……”
    拓跋焱聽著這些聲,臉色越來越冷。
    他猛地一拉韁,勒住戰馬。
    “住口!”
    聲音如鐵,瞬間壓下所有議論。
    “此地有詐。”
    他低沉地說,字字如釘。
    “無命令,誰敢前進一步,我先斬他。”
    眾人齊聲應喏。
    空氣緊繃得幾乎能聽見呼吸。
    拓跋焱再次抬頭。
    那城門仍敞開著,黑洞洞的一片,像一張嘴。
    風從裏麵灌出,帶出一絲奇異的空鳴聲。
    他忽然覺得,那城門並非單純的“開”,而是“故意開著”。
    像是,有人在裏麵等。
    等他們踏進去。
    他心中一冷,沒有再想。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穩如磐石。
    “傳令中軍——平陽城門大開,城中寂無一聲,疑有詭異。”
    “全軍暫止,不可冒進。”
    “喏!”
    號角聲再起,傳令騎破雪而去。
    三千騎原地不動,雪花在他們的頭盔與披風上越積越厚。
    拓跋焱沒有動。
    他隻是凝視著那座敞開的門,良久不語。
    雪花一片一片落下,打在他的眉梢上,化成水,又被風吹幹。
    他的眼神,深得像鐵。
    寒風掠過,他的披風鼓起,又緩緩垂落。
    終於,他低聲喃喃:
    “可惡的大堯人,你們到底在玩什麽?”
    聲音極輕,隨風散開,消失在茫茫雪原。
    而那城門,仍舊敞開,沉默不語。
    天地間,隻餘風聲在回蕩,像遠處的雷。
    拓跋焱勒韁掉頭,心中已是一團翻滾的疑慮。
    三千輕騎仍列在城外原地不動,盯著那道敞開的城門,個個神色凝重。
    他深吸一口氣,低聲吩咐副將:“守在此地,誰也不許靠近半步。若有異動,立刻鳴角。”
    “喏!”
    說罷,他翻身上馬,一夾馬腹,鐵騎濺雪而起,疾馳如風。
    風聲掠耳,寒意如刀,他整個人都被雪霧吞沒。
    一路上,冰屑拍在盔甲上,發出細微的“劈啪”聲,像是戰鼓在心頭敲。
    他心中翻湧。
    ——城門大開。
    這三個字如針紮在心口,讓他越想越冷。
    他不是沒攻過城,也不是沒見過詭計。
    可這樣“開門迎敵”的,十多年征戰,從未有過。
    若非計,那就是瘋。
    可平陽,那位大堯皇帝,或許是紈絝,或許是個花花公子……但絕非瘋子。
    風愈加狠烈,拓跋焱裹緊鬥篷,馬蹄濺起的雪漿一路向北。
    不多時,遠遠便能看見中軍的旗陣。
    三十萬鐵騎的陣列此刻已如山巒般鋪展開來,旌旗如林,風雪中隱隱閃著鎧甲反光。
    戰鼓低沉,火盆裏火光跳動,照出士兵結霜的臉。
    他一騎入陣,傳令旗連翻。
    “前軍統帥拓跋焱求見主帥!”
    中軍高台之上,拓跋努爾正立於風中,厚裘披肩,盔纓凍硬,整個人宛若鐵雕。
    他抬眼望去,隻見一騎披雪而來,馬如箭、聲如雷。
    身邊親衛低聲通稟:“主帥,是拓跋焱。”
    拓跋努爾“嗯”了一聲,抬手示意。
    拓跋焱疾馳至台下,翻身下馬,單膝跪地。
    “主帥!”
    他抱拳,氣息尚未穩住,臉上還帶著未化的霜。
    “前軍已至平陽北門之外一裏,探查至城下。”
    拓跋努爾微微俯視,眉目不動:“如何?”
    拓跋焱抬起頭,目光複雜:“啟稟主帥——平陽城的城門,是開著的。”
    四字一出,帳前的風似乎都停了一瞬。
    幾名隨侍的將領麵麵相覷,臉上浮現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開著?”其中一人忍不住低聲重複。
    拓跋焱沉聲道:“是。屬下親眼所見,四門半掩,門內寂無一聲,無旗、無人、無火,靜得駭人。屬下擔心有詐,不敢輕動,故急來稟報。”
    拓跋努爾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數息。
    然後,唇角緩緩勾起,竟露出一抹興味。
    “城門開著的?”
    他低聲重複,語氣中竟帶著幾分笑意。
    “有意思。”
    那笑極淡,卻令人發寒。
    “主帥,”拓跋焱抱拳,語氣急切,“屬下以為,此必有詭。依舊法而言,若敵棄城而逃,必毀門閉塞,或設陷於門後。可如今這門大開,反倒像是——”
    “像是在邀我們入內。”拓跋努爾替他接了下去,語氣從容。
    他緩緩轉過身,望向遠處那片雪霧。
    風掠過戰旗,獵獵作響。
    “邀我們入內……嗬,倒也新鮮。”
    他負手而立,目光極冷,極靜。
    周圍一眾將領都不敢出聲,唯有風雪在他周身呼嘯。
    “拓跋焱,”
    拓跋努爾忽然開口,聲音平淡,帶著幾分揶揄,
    “你可知道,何謂‘不戰屈人’?”
    拓跋焱一愣。
    拓跋努爾淡淡一笑:“這大堯皇帝,倒是會借‘勢’。一座空門,便讓你這等智者都心生忌憚。”
    “主帥,此非膽怯——”拓跋焱剛要辯,拓跋努爾擺手打斷。
    “我知道你不怯。”
    “你怕的是未知。”
    他緩緩踱步,腳下的雪發出低沉的“咯吱”聲。
    “可這世上的未知,多半也就如此。”
    “若那城真空,你退,是錯。”
    “若那城有伏,你進,也未必死。”
    “有時候,想破計的人,反被計所縛。”
    他言語淡淡,卻字字如鐵。
    拓跋焱沉默了。
    他知道主帥的性子——如鐵一般的果斷。
    可這一次,他心中仍有那股難言的焦灼。
    “主帥,”他再次抱拳,聲音低沉而懇切,“屬下並非不信勇,隻是這平陽之事,實太過怪異。雪跡之密、門開之靜,都不合常理。屬下請您暫緩半日,待我遣人試探,再定攻守。”
    拓跋努爾微微一笑,抬眼看他。
    “你方才說——門開了,是吧?”
    “是。”
    “那就好。”
    拓跋努爾緩緩點頭,唇角的笑意愈深。
    “既然開著,那我們何不看看,他們想請誰進去。”
    他轉身對副將道:“傳令,全軍暫止於北三裏列陣。命弓騎散開,戒備兩翼。”
    “另調五百重弩,隨我至前陣觀城。”
    他語氣極輕,卻透著一股壓不下的勁。
    “這事——越來越有意思了。”
    “主帥!”拓跋焱一驚,上前一步,“此事萬萬不可——”
    拓跋努爾抬手止住他的話。
    他那雙眼,冷得像刀。
    “焱,你可知我為何讓你去探?”
    拓跋焱一怔,未答。
    “因為我信你的謹慎。”
    “可我也知——你太謹慎。”
    “若三十萬大軍因你的一念退半步,那便不叫戰。”
    他語氣極靜,卻壓得人喘不過氣。
    “去吧。”
    “既是你發現的,那就由你領五百騎隨我同行。”
    “我倒要看看,這位大堯天子,是在請我們進他的墳,還是在等我們送他上路。”
    風猛然掠過,吹起他披風的下擺,獵獵作響。
    那一瞬,拓跋努爾整個人仿佛化成了一柄寒刀——
    鋒利、冷徹、不可撼動。
    他策馬前行,聲音沉如雷。
    “傳令下去——諸營列陣,不得妄動。待我一令,再定攻守。”
    “喏!”
    號角聲回蕩,傳令騎飛馳而出。
    拓跋焱站在原地,看著主帥的背影,心中說不出的複雜。
    那背影高大,裘袍翻飛,宛若鐵山。
    可在那鐵山之下,他卻分明嗅到了——危險的味道。
    風雪再起,天地一色。
    平陽的方向,依舊寂靜無聲。
    三十萬鐵騎的旗幟翻卷著,一層層鋪向地平線。
    拓跋努爾立於陣前,眸光如電,望著那道敞開的城門,唇角微勾。
    “越來越有意思了。”
    他輕聲道。
    那聲音,被風卷起,消散在無盡的雪中。
    然而在那片茫茫的白裏,似乎有一雙看不見的眼睛——
    正在靜靜地,回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