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呆滯，視線掃過那些殘破的骷髏，又掃視一圈，在堂中頓住。
    那裏原本應該掛著許玄的畫，現在卻連個畫框都不剩。
    她能注意到這幅畫的消失是因為那個推她入池的老媼在這裏莫名其妙地提了一嘴。
    又想起老媼最後說的那句話：“我不可能讓你救他們的。”
    “他們”……不可能指的是許玄這一隻鬼。
    隻有可能是許宅眾人和玩家們。他們要召出許玄，然後除掉他。
    但，真正能夠除掉許玄的銀簪在許織夕這裏，所以，他們對許玄不會有威脅。
    隻是……這個時間線的許玄說，他掙脫禁製，殺了所有人。
    什麽時候掙脫的禁製？
    許織夕隱隱有些猜測。
    尤其是那個老媼最後之言，她應該知曉許玄會掙脫禁製，殺掉所有人。
    她得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她走到了假山旁的水池，池水幽深不見底，池水和另一個時間線的一樣也似墨水一般。
    許織夕屏住氣，又摸了摸頭上的銀簪。閉上眼睛，身體向前傾，落入了池水之中。
    她直直地沉入水底，倏然，眼前似有光透過，緊接著，身體翻轉，落在了地麵。
    燭火搖曳通明，房梁整潔幹淨，四周陳設完整，也沒有穿著衣料的骷髏。這是她和許玄冥婚的那個時間線的許宅正堂。
    她從地上爬起，稍稍整理了淩亂的發絲，就發現正堂中央原本的畫也不見蹤跡。
    “不好……”
    她猜測這幅畫或許就是許玄掙脫禁製的關鍵。
    許玄掙不掙脫禁製倒無所謂，就是怕他和另一個時間線的許玄一樣，殺光所有人後不入輪回，最後被困在許宅。
    她提著裙擺，拚了自己所有的力氣跑，跑到假山，跑過水池，終於跑到了她和許玄的冥婚之地。
    她猛然停下腳步，那座屋子外的地麵上流淌著鮮血。
    “不會，來不及了吧……”
    許織夕搖頭，喘著粗氣，朝屋門走。
    然後，就看見裏麵的光景。
    大片大片的鮮血在地麵，幾個熟悉的麵孔躺在地上，許誠、許二夫人、許清、許大夫人……他們死不瞑目地躺在地麵，嘴角都掛著血，身體的左邊的胸口處，也都有大片血跡。
    還有一個更熟悉的麵孔，他麵目猙獰，手上還拿著一把大刀——是王厲。
    顧自突然出現在她的左邊，神色冷凝，伸出手，“你手上的銀簪才是能殺掉許玄的。給我，我去除了他。”
    他的身後還站著滿臉驚恐的章夢和陳哲案。
    許織夕下意識後退了幾步，結果卻退進一片冰冷的懷抱。她仰頭望，入目是蒼白俊秀的一張臉，他也低頭看她，眸子漆黑如深水。
    他彎唇一笑，笑容妖冶，“是夫人啊？我以為你走了呢……”
    “你殺了他們？”
    許織夕眼睫顫了顫。
    “是啊……夫人害怕了嗎？”
    許織夕搖頭，淚珠滾落，“你知不知道……”她的話還未說完，便被一道淒厲的女聲打斷。
    “你這個孽畜，你就該死啊！”
    許夫人站起來指著他們的方向，眼睛猩紅，神色癲狂，“你就該死，你就該灰飛煙滅！你殺了你二叔，又殺了你的兄弟姐妹，你就該死啊！”
    她這副恨不得啖許玄血肉的模樣，哪還有之前叮囑王厲切記不可傷害許玄時的慈母的樣子。
    許織夕忍不住道：“你知不知道是許清和林氏殺了許玄？你又知不知道許誠吸毒殺人陷害許玄？還有你和你的情夫一起殺了你的丈夫……”
    許母瞪向許織夕，“知道又如何？他就該死，他和他的父親一樣都該死！我和安水才是真愛，是他強取豪奪！
    我原本還對這個孽畜心軟，留他在許宅當個鬼，但他竟然不識好歹，不僅殺了我兒，安水也是被他逼死的！他就該死！”
    “嗬——”
    許玄冷笑一聲，伸出手，手指動了動，許夫人的左胸口處立刻就爆了一片血花。許母跪在地麵，眼睛瞪大，吐著鮮血的嘴裏還在罵著“孽畜”二字。
    許夫人倒下的瞬間，許織夕腦中的係統就響了：“恭喜玩家擊殺第七隻惡鬼，還剩下一隻，請玩家再接再厲。”
    但許織夕現在沒有心情管這個。
    許織夕抓住他的手臂，“你怎麽可以殺了他們！”
    許玄眸色加深，唇邊的笑收了一些，“夫人這是在為他們打抱不平？”
    許織夕搖頭，她仰頭對著許玄的目光，漂亮的桃花眼蓄著淚水，“不是，他們確實該死。但是，但是你殺了他們，你就會永遠不入輪回。你就要被困在這裏一生。”
    許玄怔住。
    “你怎麽會知道？”
    “我就是知道。我原以為我來得及阻止你……”
    許織夕忍不住抽噎，“我原以為我來得及阻止你，這樣你就不會，不會因為殺人而入不了輪回了……”
    冰涼的手指撫過她的臉頰，擦去淚珠。
    “夫人，你真是讓我……”
    顧自揚聲道：“許織夕，許玄現在已經是真正的惡鬼了，他就是最後一隻惡鬼。用你的銀簪，除掉他，任務就完成了。”
    許玄彎唇，“是啊，夫人，現在隻有你能除掉我。”
    “我用銀簪紮進你的胸口，你是不是就灰飛煙滅了？”
    “夫人還是這般聰穎。”
    “你從一開始把這根銀簪給我，就是把你的命門給我，為什麽呢？”
    許玄的唇更彎了些，“覺得夫人有趣，想給便給了。現在看來，我給的是對的。許白說的不錯，夫人果然讓我十分歡喜，喜歡得不得了。”
    許織夕捂著發髻，往後退，“但我不會讓你再灰飛煙滅的。”
    顧自提醒道：“許織夕，他是最後一隻惡鬼，隻要除掉他，我們的任務就完成了，這個副本也就消失了。你將會得到最多的積分，你也更容易回家。”
    回家？
    許織夕恍惚了一瞬，但又繼續堅定地搖頭，“我們也可以在這裏再生活五天，沒必要讓許玄灰飛煙滅。”
    顧自溫和的麵容驟然變得淩厲，“你居然在同情副本boss？王厲說的沒錯，你確實不適合副本。”
    他上前拽著許織夕的手，抽出她發髻的銀簪。
    “給你一個殺boss的機會，你不珍惜，那我就收回來了。”
    他一把拉開許織夕，自己直麵著許玄。
    “我來殺你。”
    許玄彎唇一笑，揮了揮手，顧自直接被彈射出去，跌落地麵，吐出一口鮮血。
    “怪不得無人能真正殺死副本最大boss，一個b級副本的boss都強悍如斯。隻是沒想到，這個世界的任務，還真的困難……”
    他伸出手，顧自掉落的銀簪就飛到他的手上。
    他逐漸靠近顧自，許織夕擋在門前，“許玄，你別殺顧自。”
    顧自冷笑，“你不是要和boss同流合汙嗎？又何必管我。”
    “之前你的銀針救過我一命，我不可能見死不救。”
    少女身材纖細單薄，漂亮的臉蛋一片慘白，唇色毫無血色。她直麵向許玄，“許玄，都怪我不好，沒能阻止你。”
    陳哲案和章夢跑到了顧自身邊。
    “吱呀”一聲，門被關上，阻斷了屋外三人和屋內的許織夕與許玄。
    許玄彎了彎豔麗的薄唇，“夫人，這是說什麽話啊……夫人就算來阻止我也會殺了他們。所以，夫人，拿上這支簪子殺了我……”
    他伸手遞出銀簪。
    “這樣夫人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許織夕愣住，她搖頭，貝齒咬著下唇，淚珠大顆大顆的滾落。
    “我不會再讓你灰飛煙滅。”
    許玄湊近她，“這裏隻有一個我，又談何一個再字呢？”
    輕柔如羽毛的觸覺，再次落在許織夕的額頭上，許玄再一次親了她。
    “夫人，若是活著時候遇見你多好，這樣我也不會這樣了……”
    許玄拽起許織夕的手，把銀簪再進她的手裏，然後，再一次，不容分說的插進了自己的胸膛。
    許織夕被他握住的手動彈不得，她顫著聲音問道：“許玄……你是不是喜歡我？”
    “是啊，夫人這般可愛我怎麽會不喜歡你呢？那夫人喜歡我嗎？”
    許玄勾唇，笑容還是那般玩味，那般不正經。
    “喜歡，我喜歡你。你長得好，又有才學，誰會不喜歡你呢？”
    “夫人說笑了。”
    他的腳開始消失。
    然後是腿。
    “但我很高興，夫人願意騙我。”
    許織夕踮起腳，另一隻手抱住他的脖頸，吻上了厲鬼冰涼的唇。
    許玄的表情還停留在錯愕。然後，便化為虛無。
    “恭喜玩家成功擊殺副本boss許玄。”
    顧自三人接收到任務完成的消息後就打開門了，望向神情恍惚的許織夕，她的手上還緊緊攥著那支銀簪。
    “恭喜玩家們完成副本《深宅厲鬼》的所有任務，將在三秒後傳輸各位玩家到中轉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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