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8章 跟他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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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伏後的日頭毒得像火,曬得院牆上的爬山虎蔫頭耷腦,葉片卷成了小筒。槐花趴在西廂房的窗台上,手裏的畫夾墊著塊濕布,不然紙麵能被曬得發脆。窗下的南瓜架已經爬滿了綠藤,巴掌大的葉子層層疊疊,把半個院子都罩在陰影裏,幾朵嫩黃的南瓜花藏在葉間,像撒了把碎金子。
“傻柱,把井裏的西瓜撈出來!”張奶奶在灶房門口喊,圍裙上沾著麵粉,“天太熱,切個瓜解解暑。”傻柱應聲從柴房出來,手裏拎著隻竹籃,籃裏裝著個圓滾滾的西瓜,表皮的深綠條紋在陽光下泛著油光。他走到井邊,把竹籃係在繩上往下放,井繩“咯吱咯吱”磨著井口的石頭,像在哼首老調子。
三大爺蹲在向日葵地裏,戴著頂破草帽,帽簷下的眼鏡片反著光。他手裏捏著根竹簽,正往花盤裏插:“我算過,花盤直徑到十五厘米就得授粉,不然結的籽不飽滿。”他把雄花摘下來,輕輕往雌花上蹭,動作輕得像在給姑娘戴花,“這朵花今天開得正好,授粉成功率能有九成。”
許大茂舉著相機在南瓜架下鑽來鑽去,鏡頭對著藏在葉間的南瓜花:“家人們看這南瓜花!雌雄同株,雌花底下帶著小瓜紐,雄花負責傳粉,分工明確得很!”他忽然被瓜藤絆了個趔趄,手忙腳亂扶住架子,驚得幾隻蜜蜂“嗡嗡”飛起來,“哎喲,差點把這小生命碰掉了!”他指著葉下的小南瓜,綠豆大小,毛茸茸的像隻小刺蝟。
小寶和弟弟舉著用麥稈編的小扇子,在院裏追著蜻蜓跑。“姐,你看藍蜻蜓!”小寶把扇子揮得“呼呼”響,蜻蜓在他頭頂盤旋,翅膀閃著金屬光澤,“王爺爺說藍蜻蜓是益蟲,專吃蚊子。”弟弟跟著喊,從兜裏掏出個玻璃罐,罐口蒙著紗布:“要能逮一隻就好了,放屋裏能驅蚊。”
傻柱把撈上來的西瓜放在石桌上,井水順著瓜皮往下淌,在桌麵上洇出深色的水痕。“這瓜保甜,”他拍了拍瓜,聲音“咚咚”的,“我挑的時候敲過,聲音脆的準保熟。”張奶奶拿來把菜刀,剛要切,被三大爺攔住:“等會兒,我先稱稱。”他搬出小秤,把西瓜放上去,“七斤六兩,我算過,這樣的瓜能切十二塊,咱六個人,每人兩塊正好,不多不少。”
槐花舉著畫夾,把這場景畫下來。傻柱的手搭在瓜上,指節分明,張奶奶的菜刀懸在半空,三大爺眯著眼看秤星,許大茂的相機鏡頭對著瓜皮上的水珠,小寶和弟弟的扇子還在扇,風把瓜葉吹得“沙沙”響。她特意把西瓜上的水珠畫得亮閃閃的,像撒了把碎鑽。
西瓜切開時,“哢嚓”一聲脆響,紅瓤黑籽露出來,甜香混著涼氣漫開來。“快吃,”張奶奶給每個人遞了塊,“剛從井裏撈出來,涼絲絲的。”槐花咬了口,汁水順著嘴角往下淌,甜得人眯起眼。三大爺數著瓜籽,吐在手心:“這瓜籽飽滿,留著曬幹,明年能種三畦,我算過,一斤瓜籽能出五十棵苗。”
午後的日頭更毒了,院裏的狗趴在樹蔭下吐舌頭,舌頭紅得像團火。傻柱在南牆根搭了個涼棚,用竹竿和玉米杆搭的頂,鋪了層南瓜葉,涼絲絲的能擋住大半太陽。“晚上在這兒吃飯,”他往涼棚裏搬小桌凳,“比屋裏涼快。”張奶奶端來盆井水湃的黃瓜,綠得發亮,上麵還帶著小刺:“切盤涼拌黃瓜,配著粥吃,舒坦。”
槐花坐在涼棚下,繼續畫上午的西瓜圖。她把西瓜瓤塗成深紅色,黑籽點得圓滾滾的,三大爺手心的瓜籽數得清清楚楚,共二十七粒。許大茂湊過來看,指著畫裏的蜜蜂說:“這蜜蜂畫得像,我早上拍的照片裏,就有隻蜜蜂停在這朵花上。”他翻出相機裏的照片,果然,蜜蜂的翅膀都和畫裏的一樣,帶著透明的紋路。
三大爺不知什麽時候鑽進涼棚,手裏捏著張紙,上麵寫滿了數字。“我算過,今年的向日葵能收三十斤籽,南瓜能收兩百斤,玉米留三百斤做種子,剩下的能換五十斤大米,”他指著數字念叨,“再加上羊下的羔子,年底能攢不少錢,夠給槐花買套新畫具了。”槐花的臉“騰”地紅了,往嘴裏塞了塊黃瓜,含糊地說:“我這畫具還能用。”
傻柱在涼棚外劈柴,斧頭落下的聲音“砰砰”響,汗順著他的脖頸往下流,在藍布褂子上洇出深色的印子。“歇會兒吧,”張奶奶喊他,“這麽熱的天,別中暑了。”傻柱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汗:“劈完這捆就歇,晚上燒火省得再劈。”他忽然瞥見涼棚下的畫夾,腳步頓了頓,又埋頭劈柴,隻是斧頭落得輕了些。
傍晚,太陽往西斜了斜,熱氣散了些。傻柱去給羊圈換水,阿白帶著小絨、雨生和潤苗在圈裏蹭癢,潤苗已經長得半大,頭上開始冒出小小的羊角。“明天得剪剪毛了,”傻柱摸著小絨的背,羊毛厚得像件棉襖,“天太熱,剪了涼快。”三大爺蹲在旁邊,數著羊的數量:“四隻,不多不少,我算過,剪下來的毛能攢一斤,能做雙毛襪給槐花過冬。”
許大茂舉著相機拍羊剪毛的準備,鏡頭對著傻柱手裏的剪刀:“家人們看這老式剪刀!傻柱哥說用了十年了,剪羊毛比電動推子好用,不傷羊。”他忽然指著潤苗的羊角:“看這小尖角,剛冒頭就這麽精神,以後肯定是隻威風的公羊!”
晚飯在涼棚下吃,小米粥配涼拌黃瓜,還有中午剩下的西瓜。張奶奶往每個人碗裏舀了勺糖:“小米粥放糖才好喝,小時候我娘總這麽做。”三大爺喝著粥,忽然說:“該種蘿卜了,我算著,頭伏蘿卜二伏菜,明天就去翻地,種青蘿卜和胡蘿卜,青蘿卜醃鹹菜,胡蘿卜燉肉。”傻柱接話:“我明早去挑糞,給地施點肥。”
夜裏,涼風從瓜架下鑽進來,帶著南瓜花的甜香。槐花趴在涼棚的小桌上,給傍晚的羊圈畫上色。羊圈的木欄塗成淺棕色,阿白的毛是雪白色,小絨的毛有點發黃,雨生和潤苗湊在一起,像團毛茸茸的球。傻柱的剪刀放在圈門口,閃著銀亮的光。
三大爺的算盤響了半宿,最後在賬本上記下:“西瓜七斤六兩(三塊八),黃瓜三斤(一塊二),剪羊毛人工(不算錢),總收入:羊毛一斤(預估五塊),淨利潤零,持平。”他把賬本合上,對著月亮笑,覺得持平也挺好,至少沒虧本。
傻柱在涼棚外鋪了張草席,說要在這兒守夜,怕有黃鼠狼偷瓜。他枕著捆玉米杆,嘴裏叼著根草,看著天上的星星。許大茂把相機架在旁邊,拍夜空的星星:“家人們看這夏夜星空!沒有光汙染,星星亮得像鑽石!咱院的涼棚下看星星,比城裏的天文台還清楚!”
槐花躺在涼棚的竹椅上,聽著傻柱的呼嚕聲、三大爺的算盤聲、許大茂的碎碎念,還有瓜藤上的蟲鳴,覺得這聲音混在一起,像支溫柔的曲子。她翻開畫夾,在新的一頁上畫了片南瓜葉,葉上趴著隻螢火蟲,屁股亮著小小的綠光,像顆會飛的星星。
她知道,這夏夜還長著呢,就像這畫夾裏的空白頁,還有很多故事等著被填滿——明天的羊毛會被剪下來,後天的蘿卜會被種下去,秋天的向日葵會結滿籽,冬天的羊圈會鋪上厚稻草。而她要做的,就是握著畫筆,把這些日子一筆一筆畫下來,讓它們在畫紙上永遠鮮活,永遠帶著這涼棚下的晚風,和南瓜花的甜香。
第二天一早,傻柱果然去挑糞了,糞桶在肩上晃悠,發出“吱呀”的響聲。三大爺扛著鋤頭去翻地,嘴裏哼著跑調的小曲。張奶奶在涼棚下曬蘿卜籽,竹匾裏的籽黑亮黑亮的,像撒了把芝麻。槐花舉著畫夾,跟在傻柱後麵,準備畫他挑糞的樣子——她覺得,這滿身汗水的模樣,比任何畫都更有力量。
立秋的風帶著點說不清的爽利,卷著槐樹葉在院裏打了個旋,落在三大爺晾曬的葵花籽上。他正戴著老花鏡挑揀癟籽,指尖撚起顆空殼,“嘖”了一聲扔到旁邊的竹簸箕裏:“十顆裏就有三顆癟的,這得少出二兩油。”竹簸箕裏的空殼已經堆了小半,在陽光下泛著淺灰的光,像撒了把碎石頭。
槐花蹲在南瓜架下,畫架支在青石板上,鉛筆尖在紙上遊走,把垂在架下的南瓜勾勒得圓滾滾的。最大的那顆已經有洗臉盆大,表皮的深綠條紋間泛著橙黃,像個飽經風霜的老者,卻又透著股憨態。“三大爺,您看這南瓜能摘了不?”她筆尖一頓,抬頭看三大爺,畫紙上的南瓜忽然多了道歪斜的線條。
“再等三天,”三大爺頭也不抬,手裏的活計沒停,“我算過,秋老虎還得鬧騰幾天,多掛三天能再長三兩肉,蒸著吃更麵。”他忽然從兜裏摸出個小本子,翻開其中一頁給槐花看,上麵密密麻麻記著每個南瓜的生長日期,“這顆是七月初二坐的果,到今天整四十六天,正好是成熟期。”
傻柱扛著捆玉米杆從外麵進來,褲腳沾著黃泥巴,肩膀上的玉米葉掃過門框,落下些細碎的葉渣。“後山的玉米收完了,”他把玉米杆靠在牆根,拍了拍手上的灰,“張奶奶說煮嫩玉米吃,我挑了些帶紅須的,甜得很。”玉米須在陽光下泛著淡金,像姑娘們未梳理的發絲,垂在飽滿的玉米棒上。
張奶奶從廚房出來,手裏端著個粗瓷盆,盆沿沾著些麵粉。“傻柱,把玉米剝了皮,我去燒火。”她看見槐花的畫,笑著往南瓜架下走,“這南瓜畫得真像,就是少了點啥。”槐花順著她的目光看畫紙,忽然一拍腦門:“少了隻螳螂!今早我還看見有隻綠螳螂趴在上麵呢。”
許大茂舉著相機在院裏轉來轉去,鏡頭先對著三大爺的葵花籽,又轉向灶房飄出的白汽,嘴裏不停念叨:“家人們看這秋收的氣息!三大爺挑瓜子,傻柱哥收玉米,槐花畫南瓜,這日子過得比年畫還熱鬧!”他忽然蹲下來,對著地上的槐樹葉拍特寫,“這葉子黃得有層次,邊緣是深褐,中間帶點橙,比城裏的銀杏葉有味道多了。”
小寶和弟弟舉著用玉米杆做的長槍,在院裏“衝啊殺啊”地喊。弟弟的槍頭綁著朵向日葵花,花瓣已經有些蔫,卻依舊倔強地昂著頭。“姐,你看我的槍!”小寶把槍扛在肩上,槍杆上還留著他用紅墨水畫的花紋,“等會兒去向日葵地打‘鬼子’,三大爺說葵花籽能當子彈。”弟弟跟著點頭,從兜裏掏出把葵花籽,往槍管裏塞,結果全漏了出來。
三大爺被孩子們的喊聲吵得抬了抬頭,看見滿地的葵花籽,趕緊起身去撿:“一顆籽就是一分錢,三十顆就是三毛錢,能買塊橡皮給槐花用。”他撿得認真,連石縫裏的碎籽都用指甲摳出來,小寶見狀也跟著撿,把撿到的籽放進三大爺的小布袋裏,很快就撿了小半捧。
灶房裏飄出玉米的甜香,張奶奶掀開蒸籠蓋,白汽“騰”地湧出來,模糊了她的白發。“熟了熟了,”她用筷子夾起個玉米棒,黃澄澄的玉米粒脹得飽滿,在白汽裏閃著光,“傻柱,端出去給孩子們嚐嚐。”傻柱剛剝完最後一個玉米,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端著盤子往外走,玉米的甜香跟著他飄滿了院。
槐花放下畫筆,跟著跑過去,剛要伸手拿,被張奶奶拍了下:“先洗手,剛畫畫的手髒。”她吐了吐舌頭,跑到井邊打水,井水冰涼,濺在胳膊上激起層雞皮疙瘩。傻柱把最大的玉米棒遞過來:“這個甜,我特意留的。”玉米須蹭過她的手背,有點癢,像小貓的胡子在撓。
許大茂舉著相機對著玉米棒拍:“家人們看這黃金玉米!剛從地裏摘的,蒸出來帶著股土腥味,這才是大自然的味道!”他咬了口玉米,燙得直吸氣,卻舍不得鬆口,“比城裏超市買的甜十倍,張奶奶的手藝絕了!”
三大爺捧著玉米蹲在葵花籽旁,邊吃邊數:“這玉米棒有四十二行粒,每行十八粒,總共七百五十六粒,我算過,這樣的玉米出籽率高,留著做種子最好。”他把啃幹淨的玉米芯收好,“這芯能燒火,還能泡水裏當肥料,一點不浪費。”
午後的陽光斜斜地穿過南瓜架,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槐花坐在青石板上,繼續畫南瓜,這次特意把螳螂畫了上去,綠瑩瑩的身子趴在南瓜葉上,前爪舉著,像在守護這片領地。傻柱在旁邊劈柴,斧頭落下的聲音“咚咚”響,木屑飛起來,落在畫紙上,像撒了層細雪。
“明天去摘棉花吧,”傻柱忽然說,斧頭停在半空,“村西頭的棉花地該收了,張奶奶說要做新棉絮,給你做床新被子。”槐花的筆尖頓了頓,想起去年冬天蓋的被子,裏麵的棉絮都結了團,半夜總被凍醒。“我也去,”她抬頭笑,“我能幫著撿棉花。”
三大爺湊過來,手裏還捏著顆葵花籽:“我算過,摘十斤棉花能彈六斤棉絮,做床被子得十二斤,咱得摘二十斤才夠。”他忽然指著南瓜架,“那南瓜明天能摘了,再不吃就老了,我看那紋路,裏麵的籽肯定飽滿,能留著明年種。”
許大茂把相機裏的照片導出來,在電視上翻看著:三大爺挑葵花籽的側臉、傻柱劈柴的背影、孩子們舉著玉米杆的樣子……最後停在槐花的畫紙上:“這南瓜畫得太像了,連上麵的絨毛都畫出來了,我給它起個名,叫‘秋實圖’怎麽樣?”槐花笑著點頭,心裏卻覺得,這畫該叫“小院的秋天”才對。
傍晚,夕陽把天空染成橘紅色,南瓜架下的陰影被拉得老長。傻柱把劈好的柴火堆成小山,三大爺把挑好的葵花籽裝進布袋,張奶奶在廚房蒸南瓜,甜香混著柴火的煙味飄出來。小寶和弟弟躺在柴堆旁,嘴裏叼著玉米杆,看著天上的流雲,說那朵像棉花,那朵像南瓜。
槐花收拾畫架時,發現畫紙上多了片槐樹葉,黃澄澄的,葉脈清晰,不知是誰夾進去的。她把樹葉小心地收好,夾在畫夾裏,正好放在春天畫的槐樹葉旁邊,一片嫩綠,一片金黃,像在訴說著時光的流轉。
夜裏,院裏的燈亮著,南瓜的甜香還沒散盡。張奶奶在燈下縫補傻柱的袖口,磨破的地方用補丁補成了片南瓜葉的形狀。“明天摘棉花早點起,”她對旁邊看書的槐花說,“早上的棉花帶著露水,好摘。”槐花點點頭,目光落在畫夾上,明天的棉花地,該是什麽樣子呢?
傻柱在院裏翻曬玉米,玉米粒在竹匾裏晃出細碎的光。三大爺的算盤響了半宿,最後在賬本上記下:“玉米三十斤(十五塊),葵花籽五斤(三塊),南瓜預估五斤(兩塊),總收入二十塊,離給槐花買畫具還差八十,繼續努力。”他把賬本合上,對著窗外的月亮笑,覺得這賬算得有奔頭。
許大茂把相機架在院角,對著夜空拍星星,鏡頭裏的銀河像條發光的帶子。“家人們,”他輕聲說,“你們看這星星,再看看院裏的玉米、葵花籽、南瓜,其實都一樣,都是秋天的饋贈,都是日子的盼頭。”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摘棉花的隊伍就出發了。傻柱扛著兩個大布袋,三大爺背著小秤,張奶奶提著水壺,許大茂舉著相機跑前跑後,小寶和弟弟的口袋裏塞滿了葵花籽,邊走邊嗑。槐花背著畫夾,走在最後麵,心裏盤算著,要把棉花地裏的白,畫得比天上的雲還軟。
路過南瓜架時,她回頭看了眼,最大的那顆南瓜還掛在架上,綠得發亮。三大爺說得對,明天該摘了。
隻是她沒注意,南瓜葉上的那隻螳螂,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爬到了她的畫夾上,綠瑩瑩的,像個小小的逗號,懸在紙頁邊緣。
棉花地在村西頭,離村子有二裏地,清晨的露水打濕了褲腳,涼絲絲的浸到骨子裏。傻柱走在最前麵,大布袋甩在肩上,步子邁得穩,露水從棉葉上滑下來,滴在他的鞋麵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印子。“快點走,等會兒太陽出來,露水幹了,棉花殼子就硬了,不好摘。”他回頭喊了一聲,聲音在晨霧裏散開來,帶著點悶響。
三大爺拄著根棗木拐杖,走得慢悠悠,拐杖頭在地上戳出一個個小坑。“急啥,”他喘著氣,“這棉花就跟姑娘家似的,得慢慢來,催不得。”他彎腰撿起朵掉在地上的棉花,雪白的絮子沾了點泥,心疼地用袖子擦了擦,“你看這朵,多厚實,丟了多可惜。”小寶和弟弟已經衝進地裏,像兩隻小螞蚱,在棉株間蹦來蹦去,摘起棉花來卻沒章法,連帶著葉子一起揪,氣得三大爺直跺腳:“小兔崽子,那葉子能彈棉絮嗎?光摘白的!”
張奶奶提著水壺跟在槐花旁邊,指給她看:“摘的時候捏著花托轉一圈,整朵就下來了,別扯,扯壞了枝子,明年就不長了。”她示範著摘了一朵,雪白的棉花在她手裏像團雲,“你看這朵,上麵帶點黃,是被霜打了,留著沒用,扔了吧。”槐花學著她的樣子,手指捏住花托輕輕一轉,果然,一朵完整的棉花就落進了手裏,軟得像天上的雲。
許大茂舉著相機在地裏轉,鏡頭對準沾滿露水的棉桃:“家人們看這帶露的棉花!上麵的水珠像珍珠似的,這才是純天然的質感!”他蹲下來拍槐花摘棉花的手,“看這纖細的手指,捏著棉花,畫麵太治愈了!”忽然被傻柱拍了下後背:“別光顧著拍,幫忙摘,不然中午沒你的飯。”許大茂嘿嘿笑,趕緊放下相機,笨拙地學著摘,結果把棉桃都捏破了,粘了一手棉絮。
傻柱的大布袋已經鼓了小半,他摘得又快又好,隻挑那些雪白雪白的棉花,偶爾回頭看一眼槐花,見她手裏的小布袋也慢慢鼓起來,嘴角偷偷揚了揚。“累了就歇會兒,”他走過去,接過她手裏的布袋,“我幫你裝大袋裏,沉。”槐花搖搖頭,指著不遠處一朵特別大的棉花:“你看那朵,像不像小羊羔?”傻柱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陽光下,那朵棉花蓬鬆得發亮,還真有點像隻蜷著的小羊羔,他忍不住笑了:“像,摘下來留著。”
三大爺坐在田埂上,數著手裏的棉花:“我這把老骨頭,摘了半斤了,你們年輕人手腳快,傻柱那布袋裏,估摸著得有三斤了。”他掏出煙袋,剛要點,被張奶奶瞪了一眼,又塞了回去,“好好好,不抽,怕火星子燒了棉花。”他看著滿地的棉花,眼睛發亮,“我算過,這一畝地能摘兩百斤,咱摘二十斤,也就十分之一,夠了夠了。”
太陽升到頭頂時,露水早幹了,棉花葉子開始發蔫。傻柱的兩個大布袋都裝滿了,鼓鼓囊囊像兩座小雪山。槐花的小布袋也滿了,手裏還攥著那朵“小羊羔”。小寶和弟弟早就躺在田埂上睡著了,嘴裏還叼著沒吃完的葵花籽。許大茂舉著相機拍棉花地:“家人們看這豐收的景象,雪白一片,像鋪了層雪,治愈係風景啊!”
往回走時,傻柱搶過槐花手裏的布袋,又把自己的大布袋往肩上挪了挪,騰出一隻手,自然地牽住她的手腕。槐花的手還沾著棉絮,癢絲絲的蹭著他的掌心。三大爺跟在後麵,看著他倆的背影,偷偷對張奶奶說:“我就說傻柱這小子靠譜,比許大茂那晃蕩貨強。”張奶奶笑著啐了他一口:“老東西,少管年輕人的事。”
路過南瓜架時,槐花忽然想起那隻螳螂,回頭望了一眼,晨光裏,南瓜葉上的露珠閃著光,那隻綠瑩瑩的小家夥,還趴在那裏呢。她忽然覺得,這秋天,就像手裏的棉花,看著蓬鬆,卻攢著滿滿的暖,能把整個冬天都焐熱了。
隻是誰也沒注意,傻柱背著的布袋角,不知什麽時候,掛上了一片小小的棉葉,隨著他的步子,輕輕晃著,像隻白蝴蝶,跟著他們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