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柏看著走進書塾的徐載靖，微微點頭後，朝著後麵的載章道：“姐夫。”
    載章笑著應了一聲。
    徐載靖則看著長柏身前桌上的一摞課業，挑了一下眉毛。
    脫了大氅鬥篷，徐載靖和兄長來到各自的書桌旁坐好。
    兩人的女使小廝將書桌上的蠟燭引著後，坐在後麵的木台上。
    徐載靖在座位上閉著眼睛，深呼吸整理了一下心情之後，開始看書。
    過了一會兒，
    書塾門口的棉簾被再次掀開，清晨的涼意湧進了書塾。
    徐載靖本以為是顧廷燁來了，可抬頭看去的時候，卻發現是齊衡。
    而且齊衡走進書塾的時候，第一眼沒有朝亮著蠟燭的長柏、徐載靖等人看去，看的是角落裏明蘭的位置。
    待看到明蘭的位置是空著的，齊衡眼中微微有些失落的神色。
    察覺到徐載靖的視線，齊衡臉上浮起了一絲笑容後，同徐載靖點頭致意道：“靖哥兒，昨晚你下宣德樓之後，是直接回家了麽？”
    “不錯。”
    “怪不得出宮的時候沒看到你！”
    說完，齊衡拱手同長柏、載章打了下招呼，邁步朝他的書桌走去，邊走邊將身上的披風解下，交給了一旁的不為。
    很快，
    顧廷燁和長楓也先後來到了書塾。
    待顧廷燁落座，齊衡側頭看著顧廷燁道：“二叔，昨晚你沒事兒吧？”
    顧廷燁擺手道：“就幾個欠揍的潑皮，我能有什麽事兒？”
    徐載靖疑惑的看著說話的兩人，眼中‘發生了什麽’的眼神都要湧出來。
    齊衡看著徐載靖的樣子，趕忙道：“靖哥兒，你回家早，不知道，二叔他昨晚在宮外和別人打了一架。”
    盛長楓坐在齊衡身後，眼中滿是好奇的問道：“小公爺，顧二哥哥為什麽和別人打架呀？”
    說著話，長楓還看了一下張嘴打哈欠顧廷燁。
    沒等齊衡說話，顧廷燁道：“嗤，那小子沒長眼，老是在我身邊，沒話找話的和海家姑娘聊天！人家不想搭理他，他還喋喋不休的自說自話！”
    “我好言相勸，他居然惡語相向，那我就隻能給他些教訓了。”
    長楓聽完點頭道：“哦，原來如此！娶海家姑娘，可有不能隨便納妾的規矩，我是不敢肖想的。”
    顧廷燁回頭看著長楓，說道：“長楓，你這話說的，就跟我有什麽想法似的，我是仗義出手，可沒什麽心思。”
    說完話，顧廷燁看了眼齊衡繼續道：“不過，昨晚元若你倒是和餘家大姑娘聊的挺開心的。”
    正在書桌上整理筆墨的齊衡一愣，側頭看著顧廷燁，點頭後笑道：“二叔說的是，餘家大姑娘她和盛”
    齊衡話語停頓了一下，道：“她和聲細語同我說了會兒話之後，我才知道，餘家大姑娘的外祖範家，居然和我伯母的娘家有些親戚關係。”
    顧廷燁看著齊衡點了幾下頭，眼睛一轉，似乎是在想著齊衡伯母的娘家姓什麽。
    隨後，顧廷燁問道：“元若，你和餘大姑娘聊了那麽久，就不怕別人誤會？要是讓郡主娘娘知道了，會不會去餘家商量婚事啊？”
    “商商量婚事！？怎麽會”
    齊衡有些目瞪口呆，用不敢置信的語氣朝顧廷燁問道。
    問的同時，齊衡還朝顧廷燁身後的徐載靖看了過去，眼中滿是征詢徐載靖意見的神色。
    徐載靖輕輕點頭，肯定道：“元若，昨日元宵佳節，本就是在室男女相看的節日，二郎所言有理。”
    “這”齊衡眼中有了急色，心中的‘那靖哥兒你和我表姐以及飛燕姑娘又算什麽’的想法一閃而過，
    齊衡身後的長楓手持毛筆，同樣點頭道：“餘家老太師位高權重，為官幾十年，門生故吏也多！以後小公爺步入仕途如此說起來也是門好親事。”
    看到齊衡著急的樣子，顧廷燁心中一鬆，語氣有些高興的趕忙問道：“元若，看你的樣子，似乎是不想和餘家結親？”
    齊衡連連點頭，道：“我就是和餘大姑娘閑聊而已，哪有什麽別的心思！”
    顧廷燁努力壓著嘴角，道：“那還是要和郡主娘娘說一聲，免得有什麽誤會。”
    “對對對，二叔說的是！不為，趕緊回去！”
    齊衡回頭說道。
    坐在後麵的不為趕忙起身，應了聲是之後，邁步朝外走去。
    過了一會兒，書塾外傳來了姑娘們說話的聲音。
    聽到動靜，正在心思不寧的齊衡趕忙朝門口看去。
    很快，三個蘭帶著女使先後進到了屋內。
    走在最前麵的墨蘭，看著齊衡的眼神，心中略微有些羞澀的和齊衡對視一眼，點頭致意後，走到了書桌邊。
    如蘭和明蘭在墨蘭身後進屋，看到齊衡看過來，兩人都是低頭福了一禮，便趕忙去到座位。
    “元若哥哥，聽說你昨晚去”墨蘭剛說了一句。
    “咳。”
    最前麵的長柏輕咳了一聲。
    墨蘭看著除了齊衡之外，都在低頭讀書的其他人，沒有繼續說下去。
    “咳！”
    又是一聲咳嗽聲響起，卻是從屋外傳來的。
    莊學究掀開門簾，看著書塾內的眾人，滿意的點了下頭。
    在桌後的羅漢椅上坐定，莊學究將手裏的折扇放在了桌案上，道：“諸位，把課業交上來吧！”
    書塾兩側的隔扇上，糊著透亮防風的窗戶紙。
    莊學究來到的時候，窗戶紙上映著的天色還是昏暗的。
    而隨著莊學究開始點評眾人的課業，映在窗戶紙上的天色在逐漸的放亮，眾人書桌上的蠟燭也紛紛被吹滅。
    天色大亮。
    興國坊，齊國公府。
    平寧郡主坐在廳堂中，看著躬身站在門口的不為，道：“衡哥兒讓你回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不為躬身：“是的娘娘，小公爺他也是怕連累的餘家大姑娘的名聲！”
    平寧郡主沉吟片刻，道：“婚姻大事，講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轉告衡哥兒，讓他安心讀書便是，這些事情不用他操心！去吧。”
    “是，娘娘！”
    不為拱手回道。
    看著後退幾步轉身離去的不為，平寧郡主坐在椅子上久久無語。
    香爐上的青煙飄了好一會兒，看著不說話的平寧郡主，一旁的貼身媽媽小心的問道：“娘娘，既然如此，那咱們還去餘家探問麽？”
    平寧郡主深吸了口氣，看著不遠處的名貴地毯，道：“衡哥兒這麽一說，我又想了想”
    貼身媽媽作傾耳細聽的模樣。
    “雖然餘老太師疼愛餘大姑娘，但餘大姑娘親娘死的早，她更是早早的有了後媽，這後媽還有了兒女！外祖範家也不是什麽高門大戶。”
    “有了後媽，便有後爹！瞧著餘家人脈多是讓餘大人繼承，就她那後母吝嗇貪財的成色，餘家多半也給不了衡兒什麽助力。”
    “還是算了吧!”
    聽著平寧郡主的話語，貼身媽媽連連點頭，道：“娘娘，其實您多慮了！那餘家大姑娘能入咱們齊家的門，是她的福氣！結了親，餘老太師的人脈關係，自然是會靠過來的！”
    平寧郡主深吸了口氣，挺直胸膛抬起下巴，搖了搖頭，道：
    “還是算了吧！怎麽說那穀大娘子是餘大姑娘的嫡母，要是被穀大娘子和她的兒女黏上，咱家不知道要被笑話成什麽樣兒呢！”
    “娘娘說的是！汴京城中，能配得上小公爺的高門貴女，也就那麽幾位！說起來，柴家還是老夫人的娘家，錚錚姑娘也正是婚配的年紀”
    平寧郡主擺手道：“錚錚，咱們家就不想了。”
    “娘娘，海家主君之前在北邊功勞頗大，朝雲姑娘年紀也不小了”
    “他們家規矩太大，偏偏海家還是一門五進士，算了吧。”
    隨後，平寧郡主繼續和貼身媽媽說著京中各家的姑娘們。
    正月二十以後，汴京內外的花燈皆已收起。
    不僅是大街小巷恢複到了往日的樣子，徐載靖也恢複了年前徐家到盛家兩點一線的讀書節奏。
    鬥轉星移，
    便到二月，
    天氣愈發溫暖了起來，京中多有出城探春的百姓。
    汴京內外，
    皇家宗室以及高門大戶的園子，多有開放供百姓遊覽觀看。
    當然，有的收錢有的不收，全憑主家的說法。
    曲園街，
    勇毅侯府跑馬場中，去年大著肚子的龍駒，此時肚子已經變小，身邊還跟著一匹神俊的小馬駒。
    跑馬場邊，
    平梅牽著兒子顧士行和顧廷熠站在木欄旁，看著場中的小馬駒。
    她們身旁不遠處，還站著抱著孫女妍姐兒的白夫人，孫氏以及兩個兒媳。
    顧士行抬頭看著身邊的平梅，道：“母親，這匹小馬就是小舅舅送給我的那匹麽？”
    平梅笑著點頭。
    “那徐興代，他有麽？”
    “代哥兒沒有。”
    顧廷熠在一旁幫平梅說道。
    “哦！”
    顧士行有些高興的點了下頭。
    平梅撇了眼兒子，道：“行兒，以後你小舅舅的馬兒還會有小馬的。”
    “但我這匹小馬是哥哥啊！”顧士行笑著道。
    聽到此話，一旁的眾人紛紛笑了起來。
    白夫人看著場中神俊的小馬，側頭同孫氏道：“姐姐，靖哥兒他還真是舍得，要是換成我，我可不忍心把這麽好看的小馬送人！”
    孫氏微微挺著肚子，嘴角帶笑的看著白夫人，眼神溫柔，其中有很多說不明道不清的意味，
    白夫人看著不說話的孫氏，先是疑惑，然後相交多年的默契，讓她很快明白了孫氏眼神中的意思。
    大約是‘你連開國輔運的侯爵之位都能送出去，什麽寶馬良駒，和這個沒法比！’
    當年，白夫人選擇戳破秦家的陰謀，讓顧廷煜十分健康的長大，並且娶了徐家長女，便是代表著顧廷燁繼承寧遠侯府的資格沒了！
    看到白夫人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孫氏笑著握了握白夫人的手。
    白大娘子隻感覺心頭熨帖，鼻頭發酸的說道：“我這當了人家的嫡母，總不能圖謀孩子的東西！”
    聽到此話，孫氏身邊的謝氏和華蘭，看向白大娘子的眼神，也滿是敬佩的神色。
    寧遠侯世子顧廷煜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麽多年，顧家雖然沒有明說，但是汴京中最不缺的便是人精，隻是看這些年秦家和顧家關係的變化，便能猜到個八九不離十。
    之前謝氏和華蘭妯娌倆更是聽自家婆母說過幾次！
    妯娌兩人討論過，要是她們遇到白大娘子一樣的情況，是不是和白大娘子選擇一樣，兩人心中都要打個問號。
    畢竟一個是親生的，一個不是。
    孫氏看著不遠處高興的外孫，又回過頭看著相交多年的白大娘子。
    心中不由得閃過，之前平梅和她說體己話的時候，隱約透露出來的消息，是關於自家姑爺顧廷煜的某些打算。
    “母親，之前官人他給我來信”
    想著平梅的話語，孫氏笑著道：“熠姐兒的婚事，妹妹打算什麽時候和壽山伯家定下？”
    白大娘子深呼吸了一下，調整心情後笑了笑，道：“得是辦完燁兒的婚事之後了！”
    孫氏點頭：“那，妹妹準備聘哪家的貴女？”
    白大娘子低聲道：“我問過熠兒餘老太師家的大姑娘嫣然如何，熠兒倒對她多有稱讚！”
    孫氏和兩個兒媳對視了一眼，道：“妹妹，寧遠侯府出了煜哥兒這麽個進士，便是脫了兵魯子的名聲了！燁哥兒又讀書有成，算是京中數得上的好兒郎！”
    “餘家大姑娘的那對兒父母，實在是說起來也是個可憐的姑娘！”
    白大娘子點了下頭，道：“那小餘大人夫婦是貪財了些！但如今我家，文有煜哥兒，大娘子又是平梅這般出身侯府的貴女！以後熠兒要嫁的人家又是勳貴伯爵家的哥兒，要是燁兒再找個厲害的勳貴武將家的大娘子我怕”
    聽到此話，
    孫氏思忖片刻後，認同的點了下頭，道：“妹妹心中所想很是有理，那我就不多言了。”
    白大娘子笑著點頭，道：“俗話不是說了麽，這姑娘家嫁人，便是重新投胎！姐姐，我還聽燁兒身邊的小廝稚闕稟告，說”
    站在孫氏身旁的謝氏和華蘭，聽著白大娘子的話語，有些驚訝的互相對視了一眼。
    待白大娘子說完，
    孫氏笑著道：“妹妹，你這麽一說，方才我真是多嘴了！燁哥兒中意，婆母中意！按妹妹的說法，這餘家大姑娘要嫁到你家，也算是重投了個好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