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前任元帥,恐怖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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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元手捧賬單,瞅見末尾的數字,忍不住歎了口氣。
    貓咪被他命名為“咪咪”。
    不,準確地說,是獅子。
    林間巨獸沒有接觸過同類,被景元當作貓咪飼養。
    或許是根植於骨血的習性,也或許是貓科動物共有的特性,它很喜歡在人或物上留下氣味。
    頭頂巨物遮蓋住上方的光源。
    景元輕車熟路地挪動位置,避開咪咪想替他順毛的動作。
    巨獸舔了個空。
    在這裏,它不需要捕獵,不需要爭搶地盤。
    過於安逸的生活讓它逐漸失去原本的野性。
    它歪了歪腦袋,乖乖地收起利爪,自行趴在地上。
    等了很久,它看見身側的人類,頂著那頭急需它幫忙舔舐、梳理的蓬鬆毛發,帶它來到更為寬闊的地方,又將它拋下。
    景元來到院中涼亭。
    友人們早已備好酒水和下酒菜。
    白珩朝他招手。
    “景元,你來遲了。”
    應星出言催促他喝酒。
    “快快快,把這三杯喝了。”
    景元喝完三杯酒,忍不住問羨魚:
    “羨魚,你同學還養獅子啊?”
    羨魚思量片刻,回道:
    “不隻是獅子。”
    “還有老虎、豹子和鯨魚。”
    景元心說,你同學真是皇室貴族啊!
    他轉念一想。
    也是。
    這很正常。
    仙舟最不缺的就是有錢人。
    眾人照例聊起近期發生的趣事。
    羨魚隨口道:
    “今天出門遇到了一隻黑貓,是個好兆頭。”
    景元隻覺得蹊蹺。
    仙舟人將不請自來、主動來到他們家中的貓貓狗狗當作吉兆,認為貓貓狗狗會帶來財富。
    尤其是通體漆黑、陽光下顯現出紅褐色的玄貓。
    綠瞳辟邪,黃瞳招財。
    因此,仙舟人很喜歡貓貓狗狗,為此還推行了外人眼中極為嚴苛的律法。
    寵物亂叫會被人質疑虐待動物,被人報給地衡司。
    更別說被迫流浪的貓咪了。
    景元問:
    “之後呢?報給了地衡司?”
    “沒有。”羨魚語氣隨意地說,“我很挑剔的。”
    景元拿起酒壺,順手給羨魚手邊空掉的酒杯倒酒。
    他忍不住想,這說的是貓嗎?不像啊。
    羨魚和師傅養了一堆寵物,怎麽舍得讓貓咪在外流浪?
    難不成……那不是貓?
    景元沒有深究,高舉舉杯,與眾人碰杯。
    直到淩晨,他們陸續離開將軍府。
    應星落在最後,欲言又止。
    景元見狀,追問幾句,應星這才說出近日遇到的問題。
    鏡流那一劍太過驚豔。
    人們再度將視線落在劍首身上,連帶著她的另一半也站在了風口浪尖。
    應星的話戛然而止。
    景元心下了然,聽懂了友人的未盡之語。
    無非是羨魚又被人當成了軟飯男。
    景元攬住應星的肩膀,送對方離開將軍府。
    “應星,我知道了,我會處理的。”
    待友人離開,景元回到將軍府。
    樹下的咪咪早已陷入夢鄉。
    聽到腳步聲,立馬認出景元的身份。
    它眼皮都沒抬,頗為閑適地晃悠著尾巴,主動敞開肚皮,任由景元撫摸。
    摸了一陣,咪咪再度翻身,扭頭繼續睡覺。
    景元失笑,轉而步入書房。
    他坐在桌前,下意識用指尖敲擊桌麵。
    景元花了很長時間,才從服從指令的雲騎,變成發號施令的將軍。
    最為簡單的思維方式,是從結果倒推目的。
    騰驍將軍在任時,就有兩人抨擊羨魚,說對方吃軟飯。
    到了現在,人們再次生出質疑……是為了什麽?
    景元拿出玉兆,動用權限,調閱始作俑者的信息。
    這是隻有羅浮將軍和仙舟元帥才能翻閱的檔案。
    景元最先看到“藥王秘傳”四個字。
    他緊皺眉頭,仔細一瞧,這是騰驍將軍補充的信息。
    【前藥王秘傳成員,代號姚黃】
    【後被好心人策反,現為藥王秘傳臥底】
    景元:“……”
    這個好心人,是不是姓羨名魚?
    景元心情複雜,又調出參加羨魚婚禮的、那幾人的信息。
    他們來自天舶司、地衡司和雲騎軍,同樣是藥王秘傳的臥底,有著各不相同的代號。
    合著羅浮的藥王秘傳是個空殼啊?
    那羨魚呢?
    難不成是「魁首」?那他的代號是什麽?
    景元有意翻看檔案,卻還是收了手。
    首先是馬蒂亞斯,此人和師傅一樣,對羨魚有著極強的保護欲。
    其次是「天才俱樂部」第四席波爾卡·卡卡目。
    據傳,寰宇中一位學者試圖探尋仙舟曆史,不知怎的,第四席突然現身。
    景元前腳點開羨魚檔案,後腳這兩人就有可能找上他。
    他忍不住在心裏吐槽。
    這是在幹嘛?
    特意組建藥王秘傳,來釣仙舟叛徒嗎?
    就羨魚那張和仙舟之父有幾分神似的臉,誰敢和他一起當叛徒啊!
    景元吐槽幾句,繼續抽離視角,以旁人的視角分析。
    羨魚退出太卜司,轉頭去了羅浮新開設的、僅有仙舟高層知曉其存在的研究院。
    明麵上師傅和羨魚,無論是年齡還是地位都相差極大。
    一個是揚名仙舟、受到「帝弓司命」認可的羅浮劍首。
    一個是籍籍無名、主動退出太卜司,至今也沒個正經工作的閑散人員。
    在真正的、藥王秘傳成員看來,羨魚是一個絕佳的突破口。
    此人履曆平平,沒有力量,一看就很好拿捏。
    更妙的是,他是羅浮劍首的配偶,極有可能接觸到仙舟最高機密。
    若是能策反羨魚,藥王秘傳便能搶占先機,打羅浮一個措手不及。
    當然,失敗了也沒關係。
    殺了便是。
    羅浮劍首是為數不多、沒有墮入魔陰的仙舟人。
    經此一事,也能廢掉羅浮的頂尖戰力。
    思及此處,景元臉上徹底沒了表情。
    元帥先前發出的、並無關聯的指令,在此刻串聯起來。
    馬蒂亞斯在結束蒼城的研究項目後,原本將下一個研究對象定為羅浮的建木,中途,他改了主意,帶著一眾研究員,改道去了曜青。
    答案顯而易見。
    從結果倒推目的,那就是——
    元帥和羨魚在釣魚。
    建木就是餌料。
    景元緩緩放下玉兆。
    新的問題來了。
    兩人準備在羅浮釣魚,怎麽保證不被獵物拖下水呢?
    羅浮又該如何保護民眾呢?
    景元視線遊移,猛然定在書房懸掛的照片上。
    仙舟人家中都會懸掛「仙舟之父」羨知煜的照片,每日對著照片感念他的恩情。
    景元恍惚一瞬。
    差點忘了羨魚那張臉。
    如果羨魚隻是高層配偶,隻是藥王秘傳「魁首」……
    他無法站在敵人身側,掌控全局。
    可他若是「仙舟之父」的後代呢?
    這個身份,足夠敵人作出讓步。
    景元回想羨魚與那對父母的相處細節。
    可謂是百依百順,生怕羨魚不開心。
    換種角度想,不就是現任元帥想讓人把他養廢嗎?
    敵人一看,就知道羨魚深受現任元帥忌憚。
    關鍵的是,羨魚並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
    就連羅浮劍首靠近羨魚這一舉動,也顯得格外可疑。
    是不是現任元帥授意劍首,兩人這才走到一起?
    在兩人尚未確定關係之前,現任元帥來到羅浮。
    她見到了騰驍將軍,以及……羅浮劍首。
    接著,她再次來到羅浮,參加劍首和羨魚的婚禮。
    彼時的羨魚,主動離開太卜司,前途一片渺茫。
    景元一時失語。
    不是,這怎麽還連上了?!
    他迅速抽離視角,繼續思考。
    聯盟審查機製十分嚴格,但凡是個智慧生物,都不會上鉤啊!
    等等——
    景元想到了倏忽。
    雲騎出戰分明是為了殺死倏忽,結果呢?
    直接讓祂混入羅浮、到了鱗淵境。
    是啊,有倏忽這個先例,對仙舟抱有惡意的敵人又會怎麽想呢?
    無非是仙舟名不副實,守衛鬆懈。
    說什麽審查嚴格,不還是照樣把倏忽放了進去,隻差一步之遙,便能靠近建木。
    好巧不巧,現任元帥在這個特殊的時間節點,公布了前任元帥的存在。
    若是把這兩件事聯係在一起……
    不就是在遮掩羅浮六司犯下的錯處嗎?
    景元從頭捋了一遍,嚐試著推測敵人眼中的現任元帥。
    此人權力至上,無法容忍旁人威脅她的統治,卻又因著種種顧慮,沒有向羨魚下死手。
    當無人再威脅她的統治、當仙舟需要時,她再次利用前任元帥,平息輿情,安撫民眾。
    至於羨魚這個「仙舟之父」的後代?
    不足為慮。
    在敵人眼中,羨魚是一個絕佳的突破口。
    隻需稍加挑撥,就能任由他們拿捏。
    景元再次調出最初造謠羨魚的、兩位始作俑者的檔案。
    他盯著“好心人”三個字,回想起卷宗裏前人對羨魚的評價。
    【看似不經意、隨手下的一步閑棋,會在百年、乃至千年後成為逆轉全局的關鍵。】
    景元緩緩呼出一口氣。
    在敵人眼中,無論是現任元帥,還是羨魚,都有著極為嚴謹、完整的邏輯鏈。
    他們的選擇合乎情理,動機更是毫無破綻。
    現任元帥權力至上,因此排擠「仙舟之父」的後代。
    後代與劍首結婚,離開太卜司,淪為外人口中的軟飯男,得知真相後不甘平凡,因此背叛仙舟,夥同外敵,誓要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一環扣一環。
    這可真是……相當完美的計劃啊。
    如果羨魚不是「仙舟之父」本人 ,那就更完美了。
    景元坐在桌前,不發一言。
    直至天空泛起魚肚白,他起身來到衛生間,匆匆洗了把臉,動身前往羨魚的宅邸。
    會客廳裏,景元等了又等。
    侍者不敢上樓催促,隻得先替他上茶。
    樓上兩人遲遲未醒,侍者隻好繼續給他送上早點。
    直到上午十點,景元端起侍者送來的上午茶,啃了一口茶點,才在餘光中瞥見兩人的身影。
    不知為何,師傅叫住了羨魚。
    “等等。”
    她把雙手落在羨魚的領口,整理一番,又落在頭發上。
    景元耐下性子,等師傅整理完羨魚的頭發,兩人這才出現在他麵前。
    侍者為他們送上茶點和飲品。
    師傅瞥了景元一眼,沒有說話,低頭喝茶。
    羨魚以手支頤,問:
    “景元,有什麽事嗎?”
    和聰明人說話,不必說得太清楚。
    “師公,你和元帥……”景元話說一半,中途頓住,意有所指地說,“好歹提前和我說一聲啊。”
    羨魚眨了下眼。
    “嗯?”
    他麵上帶笑,略帶感慨地說:
    “現在總算有了點元帥的樣子。”
    景元苦笑。
    “您就別開玩笑了。”
    “師公,您就給我個準話吧。”
    羨魚靠在椅背上,姿態悠閑地拿起一塊茶點。
    “等吧。”
    “等他轉世,等他離開仙舟。”
    “等他以無名客重返羅浮。”
    景元神色微動。
    有羨魚在,友人不必再看守建木。
    景元半開玩笑道:
    “難不成坊間傳言都是真的?您真的全知全能?未卜先知?”
    羨魚抿了口茶,無奈道:
    “貓和我說的。”
    “就是昨天提到的那隻黑貓?”景元瞪大眼睛,“不留著嗎?”
    他對未卜先知的貓咪很是好奇,羨魚卻顯得興致缺缺,甚至還攪動起茶杯中的茶匙。
    “從結果來看,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
    “可我不喜歡變數。”
    “我更中意「常樂天君」。”
    景元一時覺得槽點太多。
    “這算是……用完就扔?”
    羨魚不以為意。
    “這話說的,我用他了嗎?分明是他自己說的。”
    景元繼續吐槽。
    “「常樂天君」不是變數嗎?”
    羨魚放下茶匙。
    “華說,我把整個羅浮當戲台。”
    “既然是戲台,總要有配角出場啊。”
    “我又不可能讓仙舟人豁出性命陪我演戲。”
    景元:“……”
    所以「常樂天君」就是代替仙舟人反複去世的配角嗎?!
    聽起來更不靠譜了啊喂!
    羨魚並不在意自己能否達成目的。
    歸根結底,他認為虧欠星神,想要彌補對方。
    他曾主動給出血液,嵐拒絕了。
    羨魚思來想去,決定試試。
    成與不成,都不重要。
    嵐自己都不上心,他還上趕著幫什麽忙?
    在羨魚心中,最重要的事情還是升維回家。
    其次是阿基維利。
    景元還想再說些什麽,羨魚又道:
    “那可是星神。”
    “要真有那麽容易……”
    “我早就去碰瓷了。”
    “成了最好。”
    “就算失敗了,也沒關係。”
    “就當是給小輩練手了。”
    景元心說,你就沒想著成功吧?
    他告別兩人,回到將軍府。
    策士長對他說:“將軍,「飲月君」蛻生轉世——”
    景元出神片刻,微笑著說:
    “丹恒啊。”
    “等我得空,我一定親自拜訪。”
    他嘴上說著,當晚就在應星的宅邸中,見到了丹恒。
    剛降生的丹恒和其他孩子一樣,不會說話。
    他在侍者懷中睡得很沉。
    羨魚十分自然地伸出手,摸了一把丹恒的尾巴。
    應星目瞪口呆。
    景元有樣學樣,也跟著摸了一把。
    丹恒年齡尚小,無法控製尾巴。
    他皺巴著小臉,尾巴下意識甩了幾下。
    應星怒不可遏,顧及著丹恒,壓低音量:
    “你們兩個,不要亂摸啊!”
    兩人很是敷衍地點了點頭。
    接下來,五人輪流照看丹恒。
    到了丹恒三歲時,應星無比焦慮,生怕被學宮拒之門外。
    羨魚勸慰他:“安心,麵試過程中,你隻要尊重孩子,相信學宮和老師,你就能通過了。”
    應星深呼吸幾次,點了點頭。
    和羨魚說的一樣,應星順利通過麵試。
    入學後,丹恒年齡漸長,作業也變多了。
    五人開始輪流替他寫作業。
    某日放學,丹恒繃著小臉,遞上老師批閱過的曆史試卷。
    他認真地說:
    “羨魚,這道題錯了。”
    “「仙舟之父」沒有稱帝……”
    “是因為,他知道帝製是落後的。”
    “他若是稱帝,就是曆史的倒退。”
    羨魚:“……”
    他幹巴巴地說:“啊,原來是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