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想多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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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塵這些天算是想明白何謂行路難了,那就是歧路紛雜,找不到正確的方向了。臨行前特地修改了既定路線,隻能循著大致路線如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竄,所幸中途碰到了一隊正被流寇劫掠的讀書人,隱藏真實修為小小相助了一番,詢問下來恰好同路,索性也就結伴轉入扶桑州和梔子州的邊界。之所以好心出手,最大一部分原因是看出了這些人的春秋遺民身份,混在其中,也好掩人耳目。這群年齡長相參差不齊的士子,家境相較尋常讀書人,應要好上不少,與之隨行的十幾位精壯扈從,即便對上身形魁梧的數十名彪悍流寇,也不落下風,隊伍中幾位佩劍讀書人也表現得極為出彩,所使招數雖說有些花哨嫌疑,嚇唬嚇唬沒怎麽見過大世麵的流寇綽綽有餘,幾名裝扮利落酷似男裝的年輕女子,滿臉形色溢於言表的仰慕,反倒是驅趕流寇最多同時為僵持局麵一槌定音的梁塵,讓她們感到索然無味。
    這其中的緣故,大概是小王爺戴了一張臨時趕製出來的平庸粗糙麵皮所導致,世間稱得上轟轟烈烈的男女情愛,講究的是那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可說到底,既為才子佳人,他們一見鍾情的心上人,男子又怎能不玉樹臨風氣質出塵或者才高八鬥直教仙人為其折腰才好?同樣的道理,女子怎能不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梁塵不像大丫鬟九歌看待自家公子一樣,生怕在得天獨厚的相貌這塊兒給人輕視了去,反倒跟隊伍裏幾名年老儒生挺聊得來,通過與他們的閑談才了解到一行人都是扶桑州幾個世交家族同氣連枝的家族子弟,儒家聖賢曾言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隊伍裏的幾人年齡相仿,又同時及冠,恰巧一名德高望重的老儒生出身梔子州大族,也想著返鄉探望,就一起結伴遊曆邊塞,年輕人正值桃李年華自然要趁著大好光陰去遊學長長見識,年邁的趁著兩條老腿還走得動路就重回故鄉,至於三名女子,大抵是沾了些北狄風氣的緣故,平日素愛讀些不知從哪淘來的武俠小說,感染書中以誇張辭藻描繪的俠義風範後,就壯著膽子來了一出闖蕩江湖的好戲,梁塵稍加琢磨,就知道她們所在的家族比起幾位年輕俊彥應差不了多少,希望能夠借機和心上人在這趟遊曆大好風光的路途中生米煮成熟飯,對於這些女子的小小玲瓏心思,梁塵自認為了解得還算透徹。
    梁塵和各路牛蛇的閑隙套話中,心中關於北狄的一些存疑消息也得到了證實,北狄人分四等,而這些春秋遺民就屬於第二等,後來北狄女帝淨九流正朝軌,排姓定品,南朝除了地位最為高崇的甲字複姓,接下來勉強算得上王朝一線的豪門大族多是以丙丁二字居多,隊伍中和梁塵走動較多的老儒生,便是族弟官居南朝九卿高位,得以躋身丁字大族,而走在最前頭儼然是個小頭目的世家少爺,雖然士子北奔時隻是中原不入流士族,約莫是因地適宜的緣故,家族先後有兩人得到重用,擔任南朝中樞要員,也一躍成為丁字大族。三名家族位列丙字之列的女子,其中兩位,愛慕對象都是這位姓溫的倜儻公子哥兒。
    路途上她們獲悉姓梁名爽的年輕人隻是個扶桑州外來姓氏的庶出子弟,心頭對此人生出的一絲絲好感也隨之熄滅,不過仍是投以假的不能再假地表麵笑臉,緣由很簡單,生怕被風度翩翩的溫公子當成隻會以貌取人的膚淺女子。
    離梔子州邊境城池還有約莫一天腳力,天色漸暗,一行二十來人開始紮營休歇,梁塵主動請纓幫著幾名老儒生搭蓋羊皮帳篷,落在有心人眼裏就成了阿諛奉承之輩,根本沒想著與其結交,隻有那幾位險些死在流寇手裏的精壯扈從,偶爾跟這名武力不俗的年輕人搭話幾句。北狄草原偏北土地肥沃水草豐盈,靠近大秦王朝的西瓶州還有連綿起伏的山脈,不過這些讀書人不敢遊曆過深,遇上了北朝的權貴,不論草原的闊察,還是軍職傍身的將校,都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大人物,萬一起了衝突,能不能活著回到扶桑州都要另說。營地駐紮完畢,就開始燃起篝火烤肉,順便溫上酒水,昨日一名膂力駭人的扈從徒手搏殺了一頭山林跑出來的野豬,梁塵還算得老儒生賞識,沾他們的光,得以嚐到幾口肥美豬腿肉,坐在徐徐燃燒的篝火旁,年輕士子們暢談古今,言語間無不充斥著經世偉略盛世繁華,老學究們則感歎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借此緬懷當初在中原時候的光景,說著說著,話題不知怎麽就轉向了北狄與大秦的軍力對比,再推衍到兵卒膂力,丁字家族的薛姓老者見梁塵聽得入神,笑著解釋道“膂力通俗一點,指的便是臂力體力,自古膂力強壯者,多生得骨格魁梧,並且熟習騎射,百步穿楊。據說八百年以前一統天下的大隋皇帝,手底下就有一員扛纛大將,勇猛非凡,隨軍開疆拓土,次次身先士卒,直到黃河兩岸。古往今來沙場膂力最盛者扛纛一說,也由此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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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塵笑道“薛先生果真學識淵博,八百年以前的事,如今竟也能朗朗上口。”
    薛姓老儒生笑了笑,“不足掛齒。”
    梁塵好奇道“薛先生身邊的那位扈從大哥,小子看來也是膂力驚人,難不成也是軍伍出身?”
    薛姓老儒生點頭笑道“你小子眼還挺毒。沒錯,老夫的這位扈從,年輕時候正是一位龍驤軍的扛旗士卒。”
    梁塵瞥了一眼那名坐在角落裏沉默寡言的漢子,沒來由想到了北境的那名扛纛猛將,據說春秋一戰,哪怕慘敗,那一麵獵獵作響的梁字軍旗,始終屹立不倒。
    坐在隔壁篝火堆名俊人美女,興許是聽到了龍驤軍三個字,心頭湧上一團熊熊烈火,言語不經意間更加肆無忌憚,侃侃而談,先將龍驤軍裏有名有姓的彪炳武將品評了一番,有說角木蛟辛右安才情舉世無雙,槍術更是天下第一。也有說世子梁澈才是深藏不露的武力第一人,還有大膽的說那靖北王絕對都有個地仙境界,否則十二歲從軍如何能活著穿上那身大秦王朝獨一份的異姓王蟒袍,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嘰嘰喳喳,對此爭論不休。大多數眼界開闊的俊彥公子都認同梁衍為人城府極深,一直在戰場上隱藏實力,不可能像外界傳言那樣是個二品入門境界。雖說在武林,二品小宗師,當真算得上雄踞一方了,可擱在一名大秦王朝立國數百年以來堪稱最傳奇的大將軍身上,難免有些拿不出手,尤其這位彪炳老人,更是位居天機閣主親手攥寫的將相評榜首。老儒生心思活絡,看到梁塵始終默不作聲,笑問道“梁爽,你對此有何看法?”
    梁塵微微一愣,嚼碎嘴中豬腿肉,咽下肚子,緩緩說道“我想梁衍撐死也就一個二品境界吧,無非是運氣好,才能夠活著走下戰場。聽說在春秋之中,他受命統領三軍後,每次跟隨他衝鋒陷陣的黑槊營折損人數是所有大秦甲兵裏最多的,以至於後來率領大秦百萬軍伍劃分出的五十萬龍驤鐵騎坐鎮秦北,麾下親軍僅剩不到一萬,也就近些年,才增長到了八萬。”
    年輕人說完,低頭苦澀一笑,隻不過誰也沒有瞧見。
    一位對梁衍推崇無以複加的年輕公子耳朵尖,沒有給說話那人留一點兒情麵,狠狠朝梁塵腳邊啐了口唾沫,譏笑道那可是堪稱曆朝曆代武將人臣之最的靖北王,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貨色,就在這裏信口開河。說得倒跟真的一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他親兒子呢!”
    梁塵沒有反駁,抬頭笑了笑,“公子莫要惱怒,我以後不亂說了。”
    薛姓老儒生心底對梁塵這番話還是表示讚賞的,趕忙打了個圓場,笑道“既然相逢,便是緣分。咱們這會兒都是離家千裏,大家各抒己見,沒必要傷了和氣。”
    年輕俊彥公子千金小姐對這名丁字家族走出的長輩十分敬重,見他都開口暖場了,幾名原本想痛打落水狗掐蛇七寸的年輕貴公子也就將湧上嘴邊的敲打言語咽回肚子,流徙北狄的春秋遺民二代子弟,雖說不似中原士子輕視鄙夷將門種,在北狄寄人籬下,也不敢一味不齒武夫,隻不過家學使然,習俗潛移默化,一脈相承,例如那名溫姓公子就有書劍清客的美譽,即便在尚武之風濃烈的北狄,仍是以書香在前,劍術在後。這個名叫梁爽的小子,僅僅是一個扶桑州的末流小族出身,還是庶出,自然不得家中長輩青睞,更不會投入大心血讓其學文,可畢竟也是個兒子,故而才退而求其次練武,好攀附軍紀嚴苛賞罰嚴明的北狄邊軍積攢軍功,高不成低不就的磕摻玩意兒,也不拉開褲襠看看自己鳥有多大,就敢在自己這一行人麵前妄談天下大事。
    英俊瀟灑的溫家公子拿著從地上撿來的半截樹枝指向一名小家碧玉,笑容溫和,“餘小姐,聽說你來之前,曾關於梁家那哥倆,跟你弟弟吵了一架?”
    正在伸手撚動鬢間青絲的女子柔聲道“吵架倒算不上,隻是拌了幾句嘴,我那弟弟,跟北境小王爺同屬一丘之貉,都是不成氣候的紈絝子弟,也就知道仗著家中長輩的權勢欺負老百姓,反觀靖北王的那位長子,雖然相貌不怎麽出彩,不論治軍,還是對待家人,卻都挑不出任何瑕疵,兩者比較下來,就算北境小王爺站在這裏,我也不會看上一眼。”
    三名女子表麵上閨房密語無所不談,十分融洽,其實有趣得緊,當真應得上那句,“無心插柳柳成蔭,有心栽花花不開。”這名餘姓女子心思單純地隻是想著遊曆千裏長長見識,關於情愛一事,不知是沒想過,還是有其它緣由,隻字不提,反倒讓溫公子有些心動。至於其餘兩名女子,不管如何搔首弄姿賣弄風情,溫公子隻是笑著挑逗幾句,並沒有給她們一個明確答複,兩位姑娘心裏就開始悄悄慪氣,若是有姓餘的在場,她們就要沆瀣一氣,同仇敵愾。但若是外敵不在,就要聯合起來,窩裏橫內鬥,可勁兒給她穿小鞋。其中一位聽到姓餘的故作清高,調笑道“喲,餘姐姐真的假的啊?對北境小王爺也能不屑一顧?可別真坐在麵前,還沒開口,姐姐就敗下陣來。妹妹我可聽說了,小王爺英姿颯爽,風流倜儻得很,雖說作風放浪了些,可說起那些風月韻事,他自稱第二,整個大秦王朝,噢不,全天下也沒人敢稱第一,男人能做到這份上,再風流也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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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姓女子輕輕一笑,並沒有反駁。
    另外一名脂粉氣重過花叢蝴蝶的瓜子臉蛋姑娘話鋒意味更加明顯,“對了,於姐姐不是素愛品鑒詩詞嗎,別的先不說,天底下人誰不知道,早年那些散落在民間的詩篇拾遺,究竟是誰花重金補闕?還有許多鬱鬱不得誌如今聲譽滿天下的詩詞大家,又因誰而正名?”
    於姓女子伸出手,攤開掌心,微笑道“這一點我不否認,北境小王爺的確功不可沒。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溫公子縱然詩詞佳篇數百首,不是也說自己不擅琴藝嗎?可手還有五指呢。”
    見眾人一臉不解,女子笑道“手有五指,卻也有根長的,說的就是那位北境小王爺了。”
    兩名女子被她滴水不漏且不失詼諧的說法給噎住,大眼瞪小眼,逐句逐字分析過後,也沒找到可以拿捏的把柄,隻能乖乖閉上嘴。
    梁塵彎腰烤火,望著勢頭漸漸大起來的篝火堆,笑而不語。
    他聽著這些刻薄挖苦,就差被指著鼻子痛罵一頓,感覺倒也不算太壞。隻有在不是北境的異國他鄉,才能享受這等“福氣”。
    梁塵英俊臉龐所覆蓋的麵皮,被熊熊火光映照,感覺有些炙熱,不禁想起一些童年往事。
    許多道理,都是親身經曆過後才明白。不知為何,不懂事的童年和少年歲月,被梁衍輕輕責備幾句,就覺得天都塌了下來,十分委屈,跑去陵墓賭氣,心底暗暗發誓,以後就當一個懂事的木訥乖小孩,再也不笑了,讓梁衍自己後悔去。可這些小小執拗,半個時辰都沒撐過去,就被悄悄趕來的梁衍所扮豬頭鬼臉逗笑,隨之煙消雲散。
    篝火依舊燃燒不熄。
    火光逐漸模糊。
    這趟回家,一定要多陪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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