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知雙目失明多年，雖然能夠摸索著獨自行動，但日常起居卻需要人照顧。這些年大吉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就仿佛他的另一雙眼睛一般，真是一刻也離不開他。
    萬事知道，“又不是不回來了，借你用一會兒也沒什麽不行。何況店裏還有老賴和小鈴鐺他們呢，放心吧，我這兒不缺人手。”
    我一想也對，便把大吉叫了過來，還特意向萬事知保證道，“您放心，我保證完璧歸趙，要是少了個根頭發都算我的。”
    萬事知微微一笑，表現得極為放心。
    我不再耽誤，帶著三人出了門。
    沒了二窩囊那輛小破車，出行成了難題，我和二窩囊打著商量，“你這家大業大的，趕緊換台車呀，不然咱們出個門都成問題了。”
    二窩囊哼了一聲，“我在家裏什麽地位你又不是不知道，幸好現在隻有四口人，要是再多一條狗，我都得排在狗後麵。我媽現在看到我就一肚子氣，我在家裏的作用就是個人肉沙袋，專門給人出氣用的。我但凡有一點兒話語權，至於開那麽一輛報廢車嗎？現在可倒好，徹底報廢了，四個軲轆變成了兩條腿，我比你還心疼呢。”
    不過一想到這裏，二窩囊忽然靈機一動，惡狠狠地瞪著方程，咬牙切齒地道，“我才琢磨過味來！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我這車死得太慘烈，而殺車凶手就在眼前啊！要不是你小子開車追擊我們，它怎麽可能報廢呢？”
    方程沒想到他又翻起了舊賬，隻能道，“你別往我身上怪，開車追擊你的人又不是我！”
    “那也是你們方家的人！”二窩囊提起這個就來氣，回想到當日的飆車槍擊，要不是喪狗和嶽勝男救援及時，我們倆這會兒正在黃泉路上遊蕩呢。二窩囊恨恨地道，“你們方家沒一個好東西，蛇鼠一窩狼狽為奸！”他又忽然抬頭看了我一眼，“當然了，這裏麵不包括你。”
    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我無語地瞪了他一眼。
    那次的槍擊雖然不是方程親自動手，但畢竟是方家下得命令，執行的也是方家的人。他有些不自在地轉過臉去，出奇的沒有反駁二窩囊的話。
    二窩囊還要繼續說，我卻知道再這樣爭辯下去也毫無意義。何況見好就收，彼此的臉麵也都好看。我立刻攔住了他的話，“這個時間不太好打車，實在不行我們坐地鐵去吧。”
    大吉因為照顧萬事知的關係，平日裏很少出門，難得可以跟我們出去，他表現得非常激動和開心，“好啊！好啊！”
    我忍不住輕輕敲了敲他的額頭，“傻小子，讓你出去是幫忙的，你以為是春遊呢？”
    大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地鐵站離茶館有一段的距離，我們一邊走一邊研究著關於獻祭的事情。我有些不太理解地問道，“我一直沒有弄明白，這個所謂的獻祭究竟是怎麽回事？”
    二窩囊壓低聲音解釋道，“你還別說，我還真向我媽請示過這種事。據我媽講，獻祭最初起源於祭天，而祭天本身就是人類祖先敬畏天地神明的最初表現。幾千年前災難橫行，人們難以生存，一年四季能夠活下來就值得感激，於是他們虔誠地拜天謝地，完全是出於生存的本能。後來隨著技術的發展，人們開始種田養蠶有了吃穿，每到豐收之際，便要拿出祭品來向神明叩謝，這種儀式流傳下來，也就是所謂的獻祭。有了利益就有了爭端，再後來戰事頻發，兩軍對壘自然都希望自己可以獲勝，於是便要向天地神明請願，希望他們可以保佑自己凱旋歸來。更有甚者會用人血來祭奠帥旗，這樣便可以讓軍隊士氣如虹越戰越勇。天下統一之後，秦始皇泰山封禪，其實也是一種獻祭儀式，他此舉便是要昭告天下，自己獨一無二的地位。這種儀式在民間十分普遍，貧苦的老百姓當然不能像天子一般鄭重其事禮數繁多。他們隻能用自己最好的東西獻祭給天地神明，求他們保佑自己太平安康。因為每一種儀式所渴求的心願不同，所要拜服的神明自然也就不同，在這個過程裏漸漸變出現了一些邪魔外道，於是獻祭的儀式也從正大光明走向了鬼鬼祟祟，甚至為了達成目的，會不惜殘害生命。”
    我點點頭，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從二窩囊的嘴裏聽到這樣的科普。
    我神情愉悅地開著他的玩笑，“二窩囊，你這可以啊！說起話來有模有樣的，頗有幾分老萬的神采了！”
    “哈哈！”二窩囊被稱讚得十分高興，“不要太張揚，這樣會被別人嫉妒我的才華！”
    說他胖他就喘上了！
    一旁的方程接著道，“歸根結底還是人的貪念。人類能夠在千百餘年的進化中走到食物鏈的頂端，欲望占了最重要的原因。因為想要活得更好，所以人們學會了種田，因為希望獲得溫暖，人們學會了做衣，因為希望自己的土地得以擴張，所以人類間有了戰爭。欲望本身就是無窮無盡的東西，有了一便想要二，有了二又想要三，可有些事單靠自身是沒辦法完成的，所以人們便想到了另一種辦法——祈求神明的幫助。但這些神明又不是你家的傭人，怎麽可能你求什麽便來什麽呢？想要他們出麵幫忙，自然就要有所表示，這種表示就看對方需要的是什麽了。”
    方程的話很有道理。
    貪念的確是人最難解的欲望之一。要不佛家怎麽講究四大皆空無欲無求呢？那些得道高僧往往要一生苦修，才能參破其中一二。
    我說道，“可需要生命作為祭品的還會是神明嗎？”
    方程冷笑著道，“這就要看你求得是什麽了。有些事神明幫得上忙，有些事……則需要魔鬼相助……要不怎麽會有信徒信奉撒旦呢？”
    “他們就不覺得害怕嗎？”大吉不解地問道。
    方程看了他一眼，麵無表情地道，“人的欲望無窮無盡，這本身就是一種可以吞噬自身良知的東西，相比起自己必須完成的目標，已經沒什麽值得他們去怕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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