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大概是五六歲的模樣，正一臉嚴肅的盤膝坐在地上。一個男人沉穩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阿寸，收斂心神不要胡思亂想，保持專注。”
    但對於一個小孩子來說，保持專注本身就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情。
    年少的我繃緊了小臉，皺著眉頭，額頭甚至都流下了汗珠。
    可即便如此，男人似乎仍不滿意，他嚴厲地道，“按照這種方式，你就算坐一百年也毫無進展。摒棄雜念，才能靈台澄明。”
    少年時的我不高興地道，“我已經摒棄雜念了！”
    “不，你沒有！”男人緩緩地道，“如果你真的做到，此刻就應該聽不到我的話了。”
    可轉瞬間，眼前的畫麵便變成了一片血紅色的，我渾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四肢百骸傳來的巨大痛苦讓我毫無反抗能力，雖然還有意識和呼吸，但身子已經越發的僵硬，死亡的氣息正緊緊地將我包圍，仿佛下一秒我就會告別這個世界，永遠的閉上眼睛。
    我艱難地呼著每一口氣，眼前的一切逐漸變得朦朧，四周一片安靜，我甚至能聽到自己痛苦的呼吸聲。直到這一刻，我仿佛才真的明白靈台澄明究竟是什麽意思。
    靈魂隨時都要剝離肉身，一個可怕的嘶吼聲在腦海中不斷徘徊。它吵得我頭疼欲裂，甚至從口鼻不斷地向外湧著鮮血。
    眼睜睜看著小時候的自己陷入痛苦的掙紮卻無力做出改變，這讓我渾身都在戰栗不止，那熟悉的痛楚仿佛又爬上了我的身體。
    就在這時，一陣遲緩的腳步聲慢慢靠近了過來。
    年少的我很想睜開眼看看究竟是誰來了，他是來救我的……還是來結束我的生命？
    可不管我如何努力，眼前仍是模模糊糊什麽都看不清。
    一個黑色的身影出現在了我的身邊，朦朧中他的大手緩緩落下，緊接著一陣冰涼的觸感貼在了我的額頭上。
    我瞬間從幻境中驚醒過來。
    那冰冷的感覺如此熟悉，帶著幾分膽戰心驚的味道。即便失去了童年的記憶，但隻要想到那絕望的沒有絲毫溫度的冰冷，還是讓我莫名其妙的恐懼。
    這種感覺真的很奇怪。
    我瞪大了眼睛，注視著眼前的火堆，一時還無法回過神來。
    方驚鴻不解地問道，“你……你怎麽了？”
    我驚魂不定地道，“我好像看到了自己失去的記憶。”
    “什麽？”方驚鴻顯得十分詫異，“那段記憶不是已經被封印了嗎？”
    是啊，的確被封印了。
    可我剛剛看到的畫麵又是什麽呢？
    我解釋不清，隻等茫然地看著方驚鴻，“我……我不知道。但我就是看到了，而且很真實。”
    方驚鴻沉思了片刻，“難道這段記憶就被封印在了你的眼睛上？又碰巧被我們破解了？”
    有這麽巧的事兒嗎？
    我一知半解地道，“可那些畫麵零零碎碎，根本就不連貫，我不敢確定這就是我的記憶，如果是我臆想出來的呢？”
    方驚鴻道，“對不起，這我幫不了你。我既不知道你的記憶是如何被封印，也不知道下手的人是誰。這些答案都要靠你自己尋找，不過我覺得你離它應該已經隻剩下一步之遙了。隻要再往前跨出一步，當年的真相就會迎刃而解。”
    真的會嗎？
    此刻的我隻覺得渾身不適，手腳冰冷，甚至連吹過耳畔的夜風也會讓我打個激靈，仿佛黑暗中有什麽可怕的東西，隨時都會衝出來將我吞噬一般。
    我警覺地盯著周圍。
    方驚鴻道，“放心吧，周圍百裏都沒有危險。”
    “你怎麽知道？”我不安地問道。
    方驚鴻道，“看來你是真的被嚇到了，如同驚弓之鳥一般。這可不是好現象，照這麽下去，用不了多久你就會把自己逼瘋。聽我一句勸，不要胡思亂想，要堅定內心，摒棄雜念，隻有這樣……”
    不等他說完，我便順著向下說道，“才能靈台澄明……”
    方驚鴻微微一怔，“你居然知道。”
    我低聲道，“不是我知道，而是剛剛在幻境中，有一個男人在我耳邊說了同樣的話。”
    方驚鴻隨口道，“靈台澄明乃是方家瞳術的根本，隻有心思純淨之人，才能最大限度地發揮瞳術的威力。心思越複雜詭詐的人，瞳術的威力便越小。世上萬物相生相克，瞳術威力驚人，若是被壞人利用，所帶來的危險自然也非同凡響，所以造物者便給了瞳術一個最大的克製，那些別有用心的人就算瞳術覺醒也翻騰不出太大的浪花來。”
    原來如此。
    方驚鴻道，“你現在要學會的便是要將自己的靈台騰空，什麽都不要想，隻有這樣才能精準地控製瞳術，否則像你這樣沒頭蒼蠅一般胡亂使用，最後一定會被瞳術反噬，那種滋味可不是常人能夠享受的。”
    我點點頭，算是答應了他的話。
    方驚鴻繼續道，“如果很難控製雜念的話，我可以將葉青木臨時借給你。其實我的雜念就很多，所以年少的時候衝動易怒，因此做了不少錯事。後來隨著年紀增長，漸漸明白瞳術的深奧之處，這才徹底靜下心來。可即便如此，仍舊很難做到徹底摒棄。最終我做了一件令我悔恨終身的事，自此之後便一直在葉青樹下麵壁苦修。沒想到靠著葉青樹的靈力，我的雜念一點點瓦解，近些年倒是無欲無求，終於把身外之事全部都放下了。這次臨出門前，我特意向勁老太爺求了一根葉青木帶在身上，一來我多年未出世，這次保護你前行，難免會遇到故人，自然也要麵對不想談及的過去。我怕欲念會隨之死灰複燃，有了葉青木在身側，我也能安心些。二來以勁老太爺的意思，也想讓我在路上趁機指點你一二，說不定會用到葉青木。沒想到還真按照他的話來了……”
    說到這裏，他將一直係於背上的細長包裹解了下來，雙手遞交給我，“你可以將它帶在身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念頭便會消失得幹幹淨淨。”
    我雙手接過，鄭重地向他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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