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解地仰起頭，打量這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老頭。
    他看上去瘦骨嶙峋，淺灰色的靈魂外披著一件破破爛爛的黑色長袍。
    看著不像擺渡人，更像是丐幫的。
    老頭低聲道，“躺下去些，別亂動！要是被鬼差發現，我是要攤上大麻煩的。要不是家裏的老太婆貪財，我才不願意冒險呢。”
    我忍不住道，“看你這架勢，並不像第一次幹偷渡這種事啊！”
    老頭被我懟的沒了話，搖著船槳向河麵劃過去。
    我輕聲道，“咱們大概要走多久？冥河很寬嗎？”
    老頭回答道，“冥河一望無際，需要劃很久很久。”
    我盯著他道，“可你家老太婆說七天就是一個來回，怎麽可能很久呢？”
    老頭再次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才道，“我怎麽找了這麽個老婆，嘴鬆的就像棉褲腰，連個把門的也沒有，把我這點兒隱私全泄露了出去。”
    我笑著道，“所以說啊……你也別在我麵前故作高深了，有什麽說什麽就是了。”
    老頭道，“我也沒有唬你，她說的七天是指順利的前提下，如果不順利的話，那可就麻煩咯。”
    我不解地道，“怎麽才算是不順利？”
    “過不了渡口唄。”老頭指了指前方，“再往前沒多久，便會出現渡口了，當班的鬼差會到船上來檢查，要是發現你們的話，後果不敢設想。”
    玄炘立刻道，“話可不是這樣說，我們的靈魂並不完整，按道理冥界是不收的，留著我們也沒用啊。”
    老頭搖了搖頭，一邊搖槳一邊道，“不收是不收，但不代表沒用啊！冥界有這麽多苦工，哪裏都需要人手。你們的靈魂不完整，不能進入輪回之道，不是剛好可以留在這裏搬磚嗎？到時候辛苦的累活髒活都交給你們來幹，還沒有工錢，以後漫長的千千萬萬年都是如此，想想都替你們難過。”
    的確是慘了點。
    我和玄炘麵麵相覷，都覺得要是淪落到那個境地的話，多半就沒什麽希望了，還不如投入熔爐來個痛快呢。
    我急忙道，“不過有你幫忙，一定會順利的，是吧？”
    老頭歎了口氣，“那也不好說，得看當值的鬼差是誰。要是跟我關係好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就輕鬆些，要是碰到了關係不好的故意找麻煩，連我這個飯碗怕是也要丟了。”
    都什麽時候了，他想到的居然還是自己的飯碗。
    我立刻道，“先前那個老太婆可不是這樣說的，她就差拍著胸脯向我保證能將我平安送離這裏了。”
    “此一時彼一時。”老頭道，“現在送你們的人不是我嗎？”
    我簡直無語。
    這時玄炘忽然小聲安慰道，“你不用擔心，既然這是你父親鋪好的路，想必也是經過你母親預言過的，一定不會出任何問題。”
    這倒是！
    我這才鬆了口氣。
    小船在冥河的水麵上漂漂蕩蕩的，老頭的槳雖然搖得很賣力，但船行的速度卻始終提不上來。
    我故意道，“歲數大了，是不是也太退休了？你這劃船的速度，可能都比不上別人用腳走的。”
    老頭‘哼’了一聲，不悅地道，“你懂什麽？這河下麵都是些沉溺的靈魂，他們會死死地拖著船底，能劃出這個速度就不錯了，你還想怎樣？”
    我聽他這樣說，便湊到船沿前，小心翼翼地向水下一看，果然看到一張張青灰色的麵孔，正隨著船行的方向緩緩飄蕩。
    我被嚇了一跳。
    密密麻麻的麵孔，表情各異，看著就覺得膽戰心驚。
    老頭道，“沒事，不用怕，隻要你不跳入水中，他們是不會傷害你的。隻是過了渡口之後，那邊水下的靈魂就陰險多了，到時候你死死在塞住耳朵，什麽都不要聽，否則一旦受了他們的蠱惑墜入河中，分分鍾就會被吃得幹幹淨淨。”
    原來老太婆先前的提醒是真的。
    我老實地點了點頭，將這件事記在了心上。膽小的玄炘更是死死抱住我的胳膊，說什麽都不放開。
    渡船行駛了不知多久，前方的黑暗中出現了光亮。
    我急忙問道，“那是什麽？”
    老頭道，“那就是我說的渡口，你從此刻開始就不要說話了。”
    等船再靠近一些，老頭忽然道，“不好！該巧不巧，今天還真是我的死對頭當值。他勢必會到船上來檢查，一旦發現你們，肯定就走不了的。”
    他口氣嚴峻，聽著不像是假的。
    我瞪大了眼睛，正要開口就被老頭一把按住了。
    他猶豫了片刻，忽然道，“你跳到水裏去，死死地抓住船底的鐵鉤，等過了渡口之後才爬上來。”
    啥……啥東西？
    我不會遊泳啊！
    何況這水麵還有這麽多的沉溺的靈魂，就算不傷害人，但看著也夠膈應人的了。
    我搖頭拒絕，說什麽都不答應。
    老頭道，“你隻管聽我的話，保證將你們平安送到對岸去。可要是不聽我的安排，你就要一直在冥界遊蕩了。要不要試一試，全看你自己的意思。”
    這個節骨眼上，我還有其他選擇嗎？
    我咬了咬牙，二話不說地帶著玄炘跳下了水。冥河的水毫無溫度，一見我落下，周圍那群靈魂立刻擠了上來。我勉強突破開來，死死地握住了船下的鐵鉤。
    渡船很快靠近渡口。
    雖然是在水下，但透過水麵還是可以看到上頭的情況。冥河中央建造著一個個單獨的小亭子，上麵都有編號，我們這艘渡船所停的乃是九號。這些小亭子一眼望不到邊，也不知道具體有多少個。
    亭子一旁立著一根木棍，上頭挑著一個閃閃發亮的東西，多半是路燈的作用。
    可我仔細一看，卻也忍不住毛骨悚然。
    因為那居然是一顆人頭！
    會發光的人頭。
    等船停穩，小亭子的窗戶便被打開了，從裏麵探出一個不耐煩的腦袋來，“遲到可是要扣分的，上了年紀就別換個工作，總這樣慢吞吞的，什麽時候是個頭。”
    說話的人是個又白又胖的胖子，他拖著沉重的身子從亭子裏走出來，直接登上了船。
    因為他的重量，船身立刻便被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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