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後幾個人就在一起聊天,不再討論副本裏的事情了。
    其實剛回來大家都很累，選擇今晚一起吃飯主要是因為沈清秋不舒服，陳楷傑幾個人怕蕭暮雨又要照顧沈清秋又要做飯會累,這才在一起吃頓飯。
    散場回家時，沈清秋和蕭暮雨從樓道裏出來,肩並肩一起往家裏走。現在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深秋的晚上溫度有些低,蕭暮雨看了身邊的人一眼，伸手牽住了她的手塞進外套兜裏。
    手果然是冰涼一片，蕭暮雨蹙眉道：“冷嗎？”
    沈清秋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搖了搖頭：“不冷,隻是不那麽熱乎。”
    蕭暮雨靠近了一點，腳下速度微快，她想問什麽但是看了下周圍，還是忍住了。
    “你打算把那些都和他們說了嗎？”沈清秋隱約察覺到蕭暮雨的打算，不由問道。
    蕭暮雨點了點頭,“他們也應該知道了，這麽久以來他們早就滿腹疑問,一直沒有問我們，是怕我們為難。之前也的確是有顧慮,現在那些顧慮也不存在了,就沒必要瞞著了。”
    沈清秋讚同她的打算,電梯上升的過程中,沈清秋一直看著蕭暮雨，也不說話,眼裏帶著笑,就像在欣賞一幅畫。
    “怎麽這麽看我？”蕭暮雨同樣偏頭看她,眼裏細碎的光芒閃動，笑意清淺中帶著一絲寵溺。
    沈清秋回憶著過往的副本，她們曾經幾次走到了最後一個副本，但是最後……她心裏一疼，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盯著樓層，在電梯門打開那瞬間，她笑著輕快道：“我在想我們要是出去了，會是怎麽樣的呢？”
    蕭暮雨眼裏笑意微微一凝，但是也隻是那麽一瞬間，很快她還是微微笑著，“和現在差不多，但是一定比現在更好。”
    進了門，兩個人也不需要避諱了，沈清秋回頭看著蕭暮雨，臉上表情既有些懷念又有些悵惘，“感覺記憶裏裝了太多關於副本裏的事情，我都有些記不清你和我還沒接觸天網時的樣子了。”
    沈清秋這話讓蕭暮雨頓時站在了原地，她就在玄關處看著沈清秋，表情有些怔愣，記憶卻不可遏製地回到了那久遠的過去。
    正如沈清秋說的，那段真實的記憶被幾百次循環壓在了記憶最深處，哪怕是蕭暮雨自己都很少去觸及。
    心裏的滋味複雜莫名，她不知道沈清秋為什麽會提起來，這讓她隱隱覺得有些不安。低下頭她沉默著走了進來，半晌後她才開了口，聲音很輕，“我記得，很清楚地記得。”
    沈清秋就這麽看著她，那神色不知道是難過還是開心，讓蕭暮雨心裏猶如鯁了一塊骨頭。
    “你記不記得囍那個副本裏，沈家和蕭家的設定，還有你和我在裏麵扮演的角色。”她忍耐著情緒，擠出笑意道。
    沈清秋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大概是想到其中的一些糗事，她又有些臉燙。
    蕭暮雨說完從飲水機那裏接了兩杯熱水，把其中一杯遞給沈清秋，坐在沙發上繼續道：“那個時候我就很奇怪，為什麽那個沈清秋和你的性格截然不同，我也不覺得違和。甚至我覺得你即使真是這樣，也是可以的。那裏兩家設定裏的劇情，雙方父母的人設，都讓我覺得熟悉，現在回想起來……”
    沈清秋聽得表情略有些迷惘，隨即自嘲笑道：“當時我還覺得很羞恥，那麽嬌氣的人怎麽可能是我。哪怕是現在想起來了，我也都難以想象我以前是那樣子的。”說完她看著蕭暮雨，眼裏情緒翻湧，卻又都下去了。
    片刻後，她又笑著道：“你……你一直那樣，看起來驕傲又冷漠，但是其實關鍵時刻心比誰都軟。”哪怕是對她討厭的人，有困難時她都會耐著性子幫忙。
    蕭暮雨覺得難堪又難過，那一直是她永遠無法釋懷的事。她真的不知道當初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和沈清秋相處時要用那種態度。
    沈清秋說她不能想象那樣性格的自己，蕭暮雨卻是不能接受那樣對沈清秋的自己。
    她張嘴想要說什麽，沈清秋卻貼了過來，兩個人相隔不過一尺，沈清秋那雙眸子就這麽盯著她，輕聲道：“我不是要控訴你的，我想告訴你，其實你在我麵前變了好多。我以前一直在想，你會和什麽樣的人在一起，被你愛上的人會不會也受不了你，被你氣死。
    “但是，每一個副本裏，哪怕是第一次我們沒有過往糾葛時的副本，你都在關心我。雖然口是心非總不承認，讓我很是傷心了幾次，可是……”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笑得眼裏仿佛有星辰一樣，璀璨奪目，滿滿的都是幸福和喜悅，和現在的沈清秋毫不相符。
    她鄭重地看著蕭暮雨，那雙眼裏倒映著都是蕭暮雨的樣子，一字一句道：“蕭暮雨，我想告訴你，當我成為那個被你愛上的人時，我才知道她有多幸運，多幸福。真的，無論過往怎麽樣，我都這樣覺得，甚至慶幸那個當初不討你喜歡的我，變成了你喜歡的樣子。”
    蕭暮雨眼眶早就紅了，她就這麽看著沈清秋，不停搖頭，眼裏沁出淚花。她不敢說話不敢眨眼，怕自己忍不住哭出來。
    沈清秋就這麽看著她，極盡溫柔，“知道我為什麽和你說這個嗎？”
    蕭暮雨搖頭，還是不說話。
    “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我說這些隻是為了告訴你，蕭暮雨，你不欠我什麽，也不需要對我愧疚。無論是副本裏的事，還是進副本之前的事，你都沒錯。我們之間是兩情相悅，也是你情我願，你可以心疼我，可以多愛我一點，但是不要覺得對不起我，好不好？”
    蕭暮雨閉上眼，那忍著的淚還是從眼角滑落下來，她伸手緊緊抱著沈清秋，一動不動就這麽抱著。
    沈清秋摸著她的頭發，她心裏難受得要命，她舍不得她，真的舍不得，有誰能告訴她，到底怎麽做才能和蕭暮雨廝守下去。
    兩個人靜靜抱了許久，蕭暮雨才鬆開了她，嗓音微啞道：“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昏迷的時候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怎麽會在昏睡中還心口疼得這麽狠？”
    沈清秋昏迷不醒自然不知道自己的狀態，但是蕭暮雨守著她，發現她雙手死死壓著心口，身體不住痙攣，那種痛苦的樣子她很熟悉，是係統用來懲罰沈清秋的。
    但是係統不會無緣無故懲罰沈清秋，人都昏迷了，折磨的意義是什麽呢？而且出副本傷就應該好，沈清秋不應該昏迷不醒，所以她懷疑是係統對她做了什麽。
    沈清秋又是驕傲又是無奈地歎了口氣道：“你怎麽這麽聰明呢，這讓我怎麽騙你啊。”
    蕭暮雨眉頭輕蹙，微瞪了她一眼，“你又想騙我什麽？”
    沈清秋失笑著賠不是，“我開玩笑呢，的確是發生了一些事。我們都已經通過了009號副本，對天網而言，威脅已經是迫在眉睫了，它肯定坐不住了。”
    蕭暮雨臉色霎時間就陰沉下去，她不自覺握緊了手，眼裏神色也冷了起來，“它威脅你，是嗎？”
    沈清秋不知道怎麽說，天網說的那些話她都聽著，她也一早就知道它會用自己威脅蕭暮雨，她並沒有把那些放在心上，更不可能真的勸蕭暮雨去為了自己交出沈十一，給天網自由。
    她也沒撒謊，比起蕭暮雨，她就是個陰暗的人，至少不是好人，但她也不會純粹為了一己之私去害別人。況且，她不在乎不相幹人的命，不代表她就可以勸蕭暮雨和她一樣不在乎。
    愛不是挾持，而是支持。她支持蕭暮雨的信仰，支持她的原則，她為之奮鬥為之珍視的，她同樣願意去這麽做。
    天網出自蕭暮雨之手，她比誰都知道蕭暮雨有多希望能撥亂反正。
    她從沒想過要把蕭暮雨至於天下和她選擇一個的境地裏，這樣的命題無趣又殘忍。
    而蕭暮雨本來早就通關了，卻依舊任由天網控製她，重新闖副本，這麽凶險的情況下也沒有讓沈十一處理掉天網，這其中的讓步已經讓沈清秋知足了。
    “它說了什麽？”蕭暮雨咬緊牙，眼裏的憤怒已經忍不住了。
    “它說了什麽不重要，不是嗎？那些伎倆和手段，它也不是第一次用了。”沈清秋手指一點點用力，掰開蕭暮雨緊緊握著的拳頭。
    蕭暮雨嘴唇蠕動，話湧到嗓子眼又吞下，這一次不一樣了。天網已經不是之前的天網了，現在它的問題不僅僅是要獲得徹底的控製權限，它現在需要活下去，一個即將崩潰的超級係統，它什麽都做的出來。
    “好了，不要想了好嗎？船到橋頭自然直，都走到這一步了，我們已經成功了大半了。”
    蕭暮雨也怕沈清秋心裏負擔重，聞言緩和了表情。出副本後傷勢是好了，可是精神上的困乏是不會結束的，沈清秋有些撐不住，睡得很早。
    蕭暮雨跟著睡了幾個小時，隨後她輕手輕腳下了床，摸著手機去了客廳。
    童林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在客廳當阿飄，看到她出來嚇了一跳。
    “需要開燈……”
    “噓，她睡了。”
    童林連忙捂住嘴，不停點頭，一臉我懂的表情。
    這女鬼腦子裏裝得東西奇奇怪怪，蕭暮雨無奈，卻也沒多說什麽。走到陽台關上門，撥通了一個號碼。
    電話接通後，一個帶著明顯喜悅的男聲傳了過來，“蕭你們又成功了。”
    蕭暮雨看著外麵的路燈，聲音也溫和下來，“是，我們又成功了，方便嗎？”
    沈十一嗯了聲，“它已經自顧不暇了，沒關係的。”
    “它在我們通關後，和清秋單獨見了一麵，它在清秋身上種下了一種懲罰，發作時會心口劇痛。”蕭暮雨說到這，語氣明顯低了下去。
    沈十一坐在落地窗前，看著窗外那輪猶如玉盤一樣的圓月，現在是初三，上旬的日子，月亮卻是圓的。聽到這他也皺起了眉，隨後低聲道：“天網承載的隻有意識，所有的感知覺都是程序在人腦裏模擬的，痛覺同樣是。原本普通玩家進入天網時，他的意識都是直接進入副本虛擬世界的，也就是說，天網無權越過副本劇情製造其他感知，但是有一種例外。”
    蕭暮雨喉頭發緊，她當然知道是什麽。
    “她的意識是由天網掌控的，而我還沒能找到到底被天網設定在哪裏，所以也沒辦法阻止。對不起。”沈十一手指抓緊了扶手，他在這五百多次循環裏，除了壯大自己，就是想盡辦法在天網裏找到沈清秋的意識。
    天網裏玩家的死亡並不是□□的毀滅，而是意識的消亡。這樣一個絕妙的係統，可以輕易讓一個人的大腦相信自己已經死亡了，當大腦認為自己真的死了，這個人在現實中也就腦死亡。
    科技發展至今，隻要大腦還活著，意識還在都能活下去，但是意識消亡就是徹底消失。
    沈清秋不一樣，她是天網最重要的一顆棋子，天網在她被淘汰後並沒有直接湮滅她的意識，而是給她不斷植入新的記憶，再把她投入到新副本裏和不願意接受現實的蕭暮雨一起闖關，不斷重複。
    “我明白你阻止不了它，但是你可以懲罰它。”她眼裏有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清冷的月色自天空傾瀉而下，讓她表情猶如凝結了霜一樣。
    “蕭，你的意思是？”沈十一眼裏亮了下，她終於不忍耐了嗎？
    “你不怕它狗急跳牆嗎？如果它發現它已經徹底沒了翻身的機會，去選擇魚死網破，那她可能會立刻……”
    蕭暮雨表情有一絲裂縫，她痛苦地埋下頭，“我還能繼續嗎，再和她繼續下去，她也會願意的吧。她說了，千千萬萬次，都可以。”
    沈十一眼裏無奈：“蕭，她願意，可是你呢？”
    而且，也許她也不願意了。
    “還有……天網也不會在給你們時間了，它自己的時間也不多了。”
    電話那頭，蕭暮雨久久沒有再說話。
    沈十一覺得自己明明比天網這個假人還要假一些，為什麽他會覺得那麽難過呢。
    “我沒有放棄救她，我答應過你幫你，不到最後一刻，誰能知道結局會是什麽呢。至於懲罰，眼下不需要我給了，它自己已經得到了。”沈十一說完看著月亮，“你看今晚的月色，多好。”
    蕭暮雨抬頭看著月亮，心裏微微一跳，“今天是初三。”所以天網已經維持不住了，連基本的場景都開始出現bu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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