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暮雨看著那月亮沉默了很久,最後還是妥協了，“暫且按兵不動吧，它估計也忍不了多久了。十一,我隻能寄希望於你了。如果真的不行，按照我說的去做,好嗎？”
    沈十一神色微變,他沉默著低下頭,半晌才輕聲道：“好，但是蕭，你還可以幫我一下,有機會我們再試探一下。”
    蕭暮雨思忖了片刻,“能避開它嗎？”
    “根據你的速度，再加上眼下它已經是自顧不暇，有機會的。我會密切監視它，等到它撐不住了，我們就開始。”
    “好。”
    蕭暮雨心裏很清楚,第十個副本的開承受不了係統的崩潰而提前開啟副本，所以哪怕貿然暴露會很危險,在開啟副本前都得嚐試一下。
    掛完電話後，蕭暮雨沒有回房間,而是獨自一個人站在陽台上眺望那輪明月。一個人安靜看月亮時,煩躁的心情會慢慢變得平靜,但是平靜之後又會湧出一股落寞悲涼。
    深秋的夜風有些大,蕭暮雨腦子裏各種思緒紛紛雜雜，有進副本之前導師的諄諄教導,還有研發時的各種艱辛,到最後又是沈清秋,漸漸的都是沈清秋。
    她們的相識其實並沒有什麽特別的，甚至都不是什麽美好的記憶。雙方父母是同學，好朋友，關係十分融洽，如果要說得親密一點，她和沈清秋可以說是青梅竹馬，隻是這青梅竹馬和甜蜜溫馨根本不沾邊。
    蕭暮雨自小就喜歡思考愛鑽研，帶來的結果就是她喜歡一個人獨處，靜靜做自己的事，性格冷清到甚至有些孤僻。
    而沈清秋卻截然相反，從小就古靈精怪，性格很活潑，是很討大人喜歡的那類小孩。再加上沈家爺爺奶奶極度寵愛，所以還有些嬌氣，是個嘴巴停不下來的小話癆。
    兩家一起聚會時，都會帶著她們，而這也是蕭暮雨難得的放鬆機會。
    之所以總帶她們，也是雙方家長希望兩個孩子能成為好朋友。沈清秋那時候就很喜歡和蕭暮雨玩，總是跟在蕭暮雨屁股後麵，哪怕蕭暮雨大多時候是自己在看書，不怎麽搭理她。
    蕭暮雨忍不住回憶當時自己的心情，那時候自己年紀小，其實是不喜歡沈清秋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太吵了，還有……過分理性的她除了不喜歡沈清秋的鬧騰，也不喜歡她在家人麵前的嬌氣。蕭家父母對她要求很嚴格，在發現她在學習上顯露出過人天賦後，也有意培養她，所以在蕭暮雨認知中，孩子和父母之間不應該是那樣子的。
    想到這蕭暮雨心裏就是滿腔的懊悔，她當時真是個木頭，那麽無趣死板，還嫌棄沈清秋。
    她將臉埋進雙手裏，背影看起來孤寂又蕭瑟。
    童林原本沒打算打擾蕭暮雨，但是看到她這樣，猶豫了一下，輕輕飄過去，“蕭小姐，你有煩心事嗎？”
    蕭暮雨輕輕擦了下眼角，揉了把臉，轉身看著童林。這個被她特意留下來的女鬼，原本是副本裏的npc，她化成卡片後與玩家綁定，但是綁定的主人意外死亡，原本她就該消失。
    那時候的蕭暮雨想了很久，和沈十一一起利用係統的一個漏洞把她留在了這裏，作為提醒後來的自己的一個引子。從此，童林就隻能被束縛在這間屋子裏。
    她看著這個設定中單純的女鬼，越發覺得自己當時研發天網是大錯特錯。在麵對童林時，她甚至沒辦法說服自己，她隻是一段固化的代碼。
    一個代碼怎麽會在自己難過時，問這樣的問題呢？這個世界裏的一切其實都是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悲歡離合。
    那個老嫗，曲沐兮，那些孩子，還有劉雅和林雪。
    她心裏堵得慌，搖了搖頭道：“我沒事，隻是想到一些往事，覺得我做得很糟糕，有些後悔。”
    童林聽罷點了點頭，隨後正色道：“你都說了是一些往事了，既然已經發生了幹什麽要去想呢。如果過去了，就讓她過去，要是過不去，那就說明真的挺嚴重，就想辦法，想想怎麽解決呀。光難過沒用的。你這麽厲害，肯定能處理好，可不要花時間後悔啊。”
    童林這單純又直接的話讓蕭暮雨有些想笑，她看著眼前臉色慘白不愛踩在地上的女鬼，那光著的腳丫子濕漉漉的。
    看到蕭暮雨盯著自己的腳看，童林莫名想起沈清秋的警告，趕緊把腳放下來乖乖踩在地上。然後吐了下舌頭，有些害怕地低聲道：“她睡著了，不會知道的，你不要告訴她呀。”
    蕭暮雨忍俊不禁，抬手掩嘴壓著笑意，“你怎麽這麽怕她？”
    童林縮了下脖子，“她太凶了，打鬼打得可疼了。”
    凶嗎？蕭暮雨笑意難掩，是挺凶的，打鬼也是挺疼的。她又想到童林剛剛說的話，有些好奇道：“你說我很厲害，你怎麽知道我厲害？”
    童林想了想道：“這屋子裏來了很多人，就你發現了我。而且我就覺得你很厲害，就像那天讓我待在這裏的女人一樣，讓人不自覺想要信服。不過這不是最主要的。”
    “嗯？什麽是最主要的？”蕭暮雨眉眼含笑，少有的在別人麵前露出如此溫和的樣子。
    童林目光悄悄往主臥那邊一掃，壓低聲音小心翼翼道：“她那麽凶那麽厲害的一個人，在你麵前那麽乖，那不說明你比她還厲害嗎。肯定什麽事情都能解決，你不要不開心了。”
    蕭暮雨又笑開了，心因為那個正在休息的人軟成一片，她略微失神，喃喃道：“是啊，在我麵前很乖。不過，也有不乖的時候。”
    童林盯著眼前這個女人，她笑起來眉目繾綣，猶如外麵的月色一樣恬淡美好。
    隻是雖然她是在自己麵前笑，但童林明白她的笑其實並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自己話裏提到了那個人。
    “你剛剛難過了是和她有關嗎？”童林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問，但是心裏確實是這樣想的。
    蕭暮雨安靜地看著她，點了點頭。
    “為什麽呢？”
    她這段時間太壓抑了，以至於麵對童林時，她忍不住吐露了她心底最恐懼的事，“我害怕失去她。”
    童林似乎理解，又似乎不理解，“那你怎麽一個人在這，不去陪她呢？”
    蕭暮雨愣住了，許久後她笑了起來，“是啊，我應該去陪她。”
    蕭暮雨從陽台進了客廳，招呼童林，“她在房裏，你喜歡怎麽樣就怎麽樣，沒事的。”
    她小心翼翼摸黑進了屋，窗簾沒有拉嚴實，月光從縫隙內鑽了進來，給昏暗的房間裏帶來了一絲微光。
    蕭暮雨輕手輕腳上了床，才躺下身邊的人就動了下，隨後伸手摟住了她。因為在陽台吹了風，蕭暮雨身上有些涼，沈清秋迷迷糊糊醒了，皺眉把她抱緊，又給她蓋被子，“怎麽這麽冰。”
    蕭暮雨親了親她的額頭，低聲道：“沒事，出去了一下，在陽台吹了下風。”
    沈清秋頭腦逐漸清晰，想要睜開眼，蕭暮雨卻像知道一樣，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有點事要和十一說了下，又和童林聊了會兒天。有事，我明天再和你說，先睡覺好不好。”
    “真的沒事嗎？”沈清秋嘟囔道，肯定是有事，不然怎麽會去吹冷風。
    “真的，乖。”她輕輕揉著沈清秋的耳朵，哄著她。這是沈清秋的小秘密，輕輕揉她的耳朵，她會睡得很快。像個寶寶一樣，可愛的小癖好。
    果然沈清秋又迷迷瞪瞪了，最後抱著蕭暮雨一起睡了過去。
    翌日，陳楷傑三個人如約過來了。
    吃完飯收拾好碗筷，蕭暮雨開門見山道：“我們一起走過這麽多副本，同生共死，沒有什麽需要隱瞞的。之前是不想把你們牽連進來，後來發現你們早就牽涉其中了，那我們就把一切都和你們說了。”
    陳楷傑三個人彼此看了眼對方，精神微微緊繃，“蕭隊，你們說。”
    “我想你們一定很好奇，我們為什麽會被係統針對。為什麽我對副本好像那麽熟悉，在之前副本裏還和係統說那些話……”
    蕭暮雨把自己設計天網的初衷，以及天網出問題演變出獨立的係統不受控製的事，還有他們其實早就通關，隻是為了自己和沈清秋通關的內情和盤托出。
    沈清秋在一旁時不時補充，等到把前因後果都交代清楚後，三個人徹底懵了。
    “五百多次副本……蕭隊你和副隊循環了五百多次？”蘇瑾聲音十分幹澀，勉強才把這句話說出來。
    蕭暮雨握著沈清秋的手，點了點頭。
    蘇瑾整個人都呆住了，隨後眼眶通紅，她簡直不敢相信。難怪她潛意識裏總覺得蕭暮雨和沈清秋不對，一開始就覺得她們有關係，知道她們在一起的時候，比誰都高興。
    五百多次循環，這麽危險又可怕的副本，一次次重複，這是什麽絕世情侶，能做到這地步。
    這一切太過震撼了，三個人覺得簡直是夢幻，消化了很久才接受這個事實。
    “那蕭隊，我們是在什麽時候通關的，第幾次？”陳楷傑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連忙問道。
    “準確的記不清，按照記錄的，應該是第90次副本時，十一已經找到辦法騙過天網，所以你們又回來了，這出乎我和清秋的預料。”想到這，蕭暮雨心裏的感動和感激無以複加。在副本裏她見識過太多人心險惡，哪怕是親兄弟，親姐妹，甚至是父子，在死亡和恐懼麵前都可以互相算計背棄，偏偏讓她們遇到了陳楷傑他們這三個傻子。
    “那……那這次蕭隊，你有辦法……”陳楷傑有些不敢問出口，已經失敗了這麽多次，如果又失敗，怎麽辦？
    蕭暮雨笑了下，“每一次副本，我們都比之前知道的多，而且眼下天網也撐不住了，也許我們這一次就能成功。009副本結束了，真正意義上的副本已經結束，最後一個副本，我們會在天網走投無路時再開啟。”
    她看起來很坦然，提到那事也很有信心，但是陳楷傑三個人卻依舊憂心。
    “我難以想象，我們的現實生活到底是怎麽樣的，怎麽能容忍天網這樣的東西存在，是不是它已經不僅僅是一個遊戲了。它既然能獨立做出一個完整的世界，編織出這樣一個故事，把五千多萬玩家拉進遊戲，這能力得有多可怕，那它能操縱的絕不止一個遊戲。”左甜甜到現在都覺得恍惚。
    就在這時，一邊的陳楷傑有些緊張道：“那蕭隊，我……我所認為的現實，我老婆我的孩子，是真的嗎？”那些牽掛是支撐他通關的希望，他真害怕那也是編造的。
    蕭暮雨點了點頭，“是真的，第一次副本裏見，你就是這樣說的。”
    幾個人同時鬆了口氣。他們又激動又緊張，絮絮叨叨問了很多問題，蕭暮雨都一一解答。
    “真的像做夢一樣。”左甜甜望著蘇瑾，心裏一個念頭湧動，想要問又問不出口，可是它卻盤亙在心裏，無法驅散。
    蘇瑾看著她的眼睛，兩個人居然看懂了彼此的心思。於是蘇瑾抓住了左甜甜的手，欲言又止。
    沈清秋雙腿交疊靠在沙發上，斜覷了兩人一眼，不緊不慢道：“放心，據我所知，你們兩每個副本感情都挺好的，就是一直很慫。要不是我發現了，估計都沒人能給你們見證了。”
    蘇瑾和左甜甜臉色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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