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暮雨聽懂了沈十一留給她的信息,她整個人無法遏製地陷入狂喜的境地，可是在這種場合下她必須克製。
    於是她使勁揪著自己的胳膊，用疼痛壓製自己的情緒,更是提醒自己這不是個夢。
    底下聽完沈十一自述的一群人已經從一開始的交頭接耳到激烈討論了。
    徐清南幾個人一連接了好幾個電話，字裏行間都提到了對蕭暮雨的處理方法,於是一邊的蕭振燁雙耳都豎了起來,一直在聽著他們的對話。
    但是蕭暮雨現在什麽都聽不進去,她腦海裏已經翻來覆去品味了十幾次沈十一的意思，悲觀地覺得是自己領悟錯了，然後又迅速在腦海裏反駁,再給出有力的支撐。她像個瘋子一樣,神經質地否定自己又證明自己，眼裏的神色一會兒激動一會兒灰暗。
    甚至她已經不自覺地蜷起了身體，合攏雙腿神思忐忑地在發抖。她快要忍不住，她需要立刻去驗證那一點希望，她要去找沈清秋。
    蕭振燁發現了女兒的反常,以為她是太緊張了，可是越看越覺得又不安,因為就以他對蕭暮雨的了解，在沈十一把事情做到這個地步時,她完全沒必要緊張,而且她的緊張甚至到了病態的地步,這讓他心急如焚。
    “蕭小姐？”徐清南那邊討論完了,他叫了蕭暮雨一聲，可是蕭暮雨一動不動,依舊低垂著腦袋,渾身緊繃。
    “蕭小姐？”
    “暮雨？”蕭振燁也跟著焦急地喚了一聲,這才喚醒了蕭暮雨的神智。
    蕭暮雨抬起頭看著他們，臉色蒼白，滿臉都是冷汗，整個人看起來很不對勁。
    “暮雨，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蕭振燁坐不住了，當下快步跑過去緊張看著蕭暮雨。www..net
    蕭暮雨話都說不出來，沒人知道她心裏已經瘋魔了的念想，她已經什麽都顧不上了。
    徐清南見狀快速道：“趕緊帶她下去休息，請醫生過來。”
    蕭振燁臉色鐵青，“徐部長，我女兒不是犯人，我要帶她回家。她已經很苦了，天網已經要了她半條命了，求你們高抬貴手，放過她。事情已經很清楚了，和她沒有關係罪魁禍首已經明了了，該去調查他們。如果你們要堅持這樣，我會申請律師。”
    徐清南聽罷皺了下眉，然後轉頭和身邊幾個人商量了下，隨後他鬆了口：“蕭小姐可以回家，不過後續如果有需要還請隨時配合，近期不要隨意外出離開家。”
    蕭振燁鬆了口氣，雖然心裏還是不舒服，可是此刻也顧不上那麽多了，趕緊推著蕭暮雨出去。
    “暮雨，你怎麽樣？怎麽突然臉色這麽難看？”蕭振燁憂心忡忡，他擔心是因為那個人工智能的消失給了蕭暮雨太大打擊。從它的自述裏，蕭振燁能想到，他和蕭暮雨感情應該也很好。
    蕭暮雨連連搖頭，艱難道：“爸，我們趕緊回去，我要用電腦，快點。”
    “電腦？”蕭振燁有些驚訝，難道是蕭暮雨又發現了什麽？不過看蕭暮雨那著急的樣子，他沒多問，趕緊開車帶著蕭暮雨趕回家，按照蕭暮雨的要求，他帶著蕭暮雨回到了她自己的房子裏。
    剛進屋看到裏麵的布置，蕭暮雨心無法遏製地抽搐了一下。因為在第十個副本裏，她已經和沈清秋在這裏度過了好幾個幸福甜蜜的日夜。
    這裏和副本裏其實差了很多，它還保留著自己最初簡潔到毫無生氣的布局，一點都沒有那裏那麽溫馨。
    但是那些記憶都是虛幻的，現實才是最重要的，於是蕭暮雨逼自己轉移注意力，迅速進了書房，在蕭振燁的幫忙下打開了電腦。
    天網係統現在已經被封存，尋常登陸界麵是根本進不去的。雖然蕭暮雨剛剛在三區會議室裏進去過，但是操作係統不能複刻過來，蕭暮雨也嚐試輸入之前的網頁，但他們用的是內網，所以在這裏打不開。
    本來以蕭暮雨的水平，哪怕是三區的內網她也能破解，但是這樣一來勢必驚動他們。
    她自己可以無所謂受懲罰，但是如果驚動了他們，三區很有可能對天網進行處理，萬一又誤傷了裏麵的沈清秋，這是蕭暮雨承擔不起的。
    天網是蕭暮雨設計的，隻要她能找到天網所在她就可以登錄進去。但是發生這種事後，上麵是不可能再開放天網的，蕭暮雨一時間有些一籌莫展。
    她焦躁地瀏覽了好幾個網頁，依舊一無所獲。蕭振燁看她著急，忍不住道：“暮雨，你要做什麽？”
    蕭暮雨喃喃道：“我要找她，我先找到她。”突然她手指一頓，眸子裏光芒一閃，趕緊打開網頁登陸了自己的私人郵箱。果不其然，裏麵有一封未讀郵件，而發送人隻有一個簡單的字母，a。
    蕭暮雨忍著心裏的酸楚，點開郵件，裏麵赫然是一個網址，是天網內部運營網站，與此同時還有沈十一留給她的話。
    “我很開心你創造了我，給了我類似於生命一樣的體驗。所以蕭，我希望創造了我，你也是開心的。”
    蕭暮雨眼眶通紅，她清楚記得自述裏沈十一說的話，自己曾經說過機器學不會幾分人樣。這是當時她在他麵前嗬斥天網說的，那時候她滿腔憤怒口不擇言，根本沒考慮到沈十一的感受，肯定傷害到了沈十一。
    蕭暮雨懊悔萬分，總是這樣，明明知道他們很好，明明不想傷害他們，可是總是事與願違，沈清秋是那樣，沈十一又是。
    “對不起，十一。”她捂了下眼睛，忍著裏麵沁出的眼淚。
    他真的替她把什麽都想到了，努力救沈清秋，又努力保護她不被現實中的人傷害，她自己都沒考慮到的事，沈十一全部替她考慮到了。就連最後自己去找沈清秋的路，他也替自己鋪好了，她何德何能能夠得到他這樣的幫助，自己之前甚至還殘忍和他約定了自毀協議。
    蕭暮雨緩了很久情緒，身邊的蕭振燁一直安靜看著，他大概明白蕭暮雨是要繼續處理天網的事。
    “暮雨，你身體還沒好，不要太難過了，他也不希望你這樣。還有，天網的事，你還要繼續插手嗎？”看到上麵的網址，蕭振燁有些擔心，畢竟眼下天網就是一灘渾水，誰淌進去都難免沾一身髒。
    蕭暮雨看了眼蕭振燁，甚至不敢說出來沈清秋可能還在裏麵的事，生怕說出來會驚跑了這一絲希望。
    “爸，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我都清楚的。天網裏還有著事我不得不處理，解決了後，我不會再碰它了。”
    蕭振燁聽罷，心裏鬆了口氣，蕭暮雨的狀態此時明顯要比剛剛在三區那好了很多。
    “爸，你和沈叔叔他們聯係過嗎？”從天網回來後蕭暮雨心如死灰，一直不敢想沈清秋，更不敢提。現在得知她很可能還活著，蕭暮雨心裏不由有些焦急，畢竟光有意識沒用，身體也必須保護好，於是她連忙問蕭振燁。
    蕭振燁心裏一緊，忙看向蕭暮雨，觀察她的表情，見她並沒有崩潰的神色，於是小心道：“有，你醒後你沈叔叔就打過電話了，知道你醒了他們很開心。清秋……，清秋沒有醒，但是現在你沈叔叔還沒有放棄，因為雖然沒醒，可也沒出現腦死亡的跡象。”
    生怕她難過，蕭振燁連忙強調道。
    蕭暮雨眼淚倏然落了下來，她低下頭捂著嘴，卻又止不住笑了起來，整個人又哭又笑，讓蕭振燁越發慌了。
    “暮雨，你……你不要這樣，她既然沒有腦死亡，說不定還有機會……”
    但是沒等他說完，蕭暮雨就急急忙忙打斷了他的話，“爸，你一定告訴沈叔叔，照顧好清秋，有辦法的，也許真的有辦法的。你……幫我，幫我和沈叔叔說，我來照顧她，我很快就能好起來，我可以照顧好她，一定不能放棄清秋。”
    蕭振燁愣住了，他是個聰明人，從女兒有些語無倫次的話裏，他大概品出了幾種意思。
    一是沈清秋還有救，另外就是自己女兒出來後變成這樣真的和沈清秋有關係。雖然不明白她們自己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可是原本像沒了魂的人突然有了情緒，提出了要求，蕭振燁自然是喜大於驚。而且他也是看著沈清秋長大的，她能醒過來，他肯定是開心不已的，當下也顧不得細問，連忙點頭，“好好，爸爸去和沈叔叔說。”
    “你和沈叔叔說，等我處理完手下的事，我立刻過去看清秋。”說著她什麽也顧不上了，趕緊根據沈十一留給她的登錄名和網頁，成功進入了天網。
    天網最開始就是一個全息遊戲，用戶上線是需要連接傳感器，進行全息投影的。但是隨著天網的進化，但凡有網絡的地方，就可以利用網絡傳感將人的意識強行攝入。這也是為什麽，許多玩家都以為自己是已經死了，所以才來到了天網。
    在現實中他們中的有部分人的確是因為各種事故昏迷不醒，送到醫院後在進行治療時被天網趁虛而入，強行帶入係統中。
    而現在，蕭暮雨隻能借助最初的全息設備。
    蕭振燁打完電後深深歎了口氣，沈家現在肯定是不好過，一家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之前沈清秋雖然沒醒，可是他們還有希望。如今，別人都醒了，蕭暮雨也出來裏，沈清秋卻昏迷，這讓他們心涼了半截。
    所以聽到蕭振燁的話後，又是忐忑又是開心，沈父甚至在電話裏對著老朋友哭了起來。
    隻是當他回到書房時，他心一下沉入穀底，幾乎是撲過去查看蕭暮雨的狀況。
    當發現蕭暮雨很可能是進了天網後，蕭振燁心髒都快停了，就在他六神無主甚至想強行喚醒蕭暮雨時，他看到了蕭暮雨留的消息。
    “爸，我心裏有數，你不要打擾我，我要接她回來，時間到了我會自己出來的。”
    蕭振燁癱坐在椅子上，撫了把臉，然後打電話給我蕭母。
    “佳茵，我和暮雨回她的小屋了，晚上我在這邊給她做飯。”
    而另一邊蕭暮雨睜開眼就發現自己出現在天網那條既熟悉又陌生的街上。
    周圍的商販和之前之前別無二致但是行人卻少了很多，因為之前的玩家都已經離開天網回家了。現在這裏的，是天網世界原本的土著居民，其中還有幾個是蕭暮雨的熟悉的。
    他們還是像普通人一樣，和蕭暮雨打招呼，向她介紹自己的產品，而那條她在這次循環中第一次遇到沈十一的街道，還在那個熟悉的位置。
    “客人，要看一下護身符嗎？這個對付副本裏的一些鬼怪，效果特別好，隻要三百個金幣，便宜的很呢。”
    蕭暮雨衝老板笑了笑，沒有接話，她在街上快速走著，目光不停在每個人臉上匆匆掠過，希望找到那個讓她魂牽夢縈的人。
    天網係統崩潰後複製重建，意識在遊戲裏的玩家不管通沒通關都被沈十一清出去了。也就是說那些沒有通關的玩家原本是出不去的，沈清秋根本就不在通關名單裏，也就是說除非沈十一出手，不然哪怕她意識還在，也出不去。
    沈十一隻來得及耗費所有的精力複製下這麽大規模的天網，沒有機會找到沈清秋，所以沈清秋才出不去。
    蕭暮雨不知道天網到底把沈清秋關在哪裏了，當天網自主意識崩潰後，沈清秋是否從被困的地方出來，她也不知道。她隻能漫無目的地找著，最先找的就是天網世界。
    她一路小跑著，直奔她們在天網租的房子，房間裏的租戶少了很多，隻有一個門房守著小區。當她氣喘籲籲來到樓下時，她就抬頭看著原本她們住的房子，即使十八樓根本什麽都看不見。
    眼淚忍不住模糊了視線，蕭暮雨看著這熟悉的一切，甚至覺得哪怕是在副本裏闖關，她也願意回到當初天網的時候。因為當時的她從來沒有恐懼過屋裏會沒有沈清秋，而現在她怕得不敢邁出一步。
    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有人古怪地看著她，然後謹慎打開了門禁，上了樓。
    蕭暮雨吸了口氣，按了密碼。密碼沒有更改，那說明沈十一的複製並沒有問題。
    她按下電梯，上到了18樓，站在1804前麵，她不停揉捏著手指，心跳從急促到平靜，又從平靜開始淩亂，翻來覆去的折騰。
    最後她深吸了幾口氣，鼓足勇氣按下了門鈴。
    第四遍的時候，蕭暮雨已經不得不扶著門口了支撐身體了，她害怕沈清秋不在這裏，如果不在，她該去哪裏找她呢。
    偌大的天網，如果不在這裏，那就是副本裏，那麽多副本，沈清秋會在哪裏。
    就在她頭暈腦脹胡思亂想時，門開了，探出頭的是一個飄在空中的女人，她愣愣看著蕭暮雨，然後呀得叫了起來，快速轉過頭飄向屋裏。
    蕭暮雨心跳得快要蹦出來了，她扶著門艱難往裏走了一步，於此同時一個人影幾乎是衝過來的，兩個人相隔不到三米，就這麽呆呆看著對方。
    一眼萬年，當如是。
    沈清秋眼裏的霧氣凝聚成淚，簌簌往下落，她牽了牽嘴角，喃喃道：“我以為我把你推得太徹底了，所以你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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