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暮雨早就滿臉淚水了,聽到沈清秋這麽一句話，她張嘴想要說什麽，可是卻被淚意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明明她們分開不到一個星期,可是於蕭暮雨而言，此前的五天就是難以跨越的天塹,她以為自己和沈清秋天人永隔,那種絕望讓那五天漫長的像五個世紀。
    此時看到沈清秋的模樣,聽到她的聲音，蕭暮雨就好像是在荒漠裏漫無目的流浪的孤客，終於找到了她賴以活命的甘霖。
    那種劫後餘生的喜悅和激動,再一次讓她徹底崩潰失態。她什麽都沒說,快速上前一步，張開了雙臂。
    而沈清秋在她動作同時也無法遏製地邁出一步，迎了上去，於是兩個人緊緊抱在了一起。
    蕭暮雨沒有開口，她把腦袋埋在沈清秋肩膀處,雙手不斷收緊，緊閉的雙眼遮住了她的情緒,可是卻擋不住她的淚水。那兩行滾燙的淚，順著臉頰不停滑下,然後落在沈清秋肩膀上,浸濕她的衣服。
    那溫熱的液體帶著的溫度仿佛落在了沈清秋的心裏,灼痛了她的心。
    沒有人能在此時體會到蕭暮雨的心情,這種絕望過後突然出現的希望，讓她狂喜到有些恐懼。懷裏抱著的人有體溫,有心跳,柔韌纖細的身體,熟悉的味道，將她整個人從地獄拉回了天堂。
    她抱著沈清秋抱到手都疼了，呼吸也無法克製地急促起來。她不斷深呼吸，一次又一次忍耐。最終終於從嗓子眼裏擠出一絲聲音，“清秋？”
    她聲音很輕，還透著不加掩飾的小心翼翼，好像聲音一旦大了會嚇跑沈清秋。沈清秋吸了下鼻子，輕輕嗯了一聲，心裏重逢的驚喜被濃濃的心疼徹底淹沒，她不敢想蕭暮雨是怎麽過來的。
    “清秋？”蕭暮雨喃喃又叫了一聲，沈清秋又應了一聲。
    “清秋。”蕭暮雨一遍又一遍地叫著沈清秋的名字，而沈清秋則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回著。
    “我在。”
    不知道叫了多少聲，蕭暮雨這才忐忑地鬆開沈清秋，目不轉睛盯著眼前的人看。
    她先是抓著沈清秋的衣服，然後右手探到了沈清秋臉側，想要觸碰卻又不敢，手指都在不自覺發抖。
    她在沈清秋記憶中沉著冷靜的樣子徹底碎裂，眼睛通紅一片，嘴唇和臉頰毫無血色。那曆來仿佛能安定一切的眸子裏盛滿了脆弱，原本動人的光芒碎了一地，不住地浮動著。
    沈清秋哪裏受得了她這個樣子，她知道蕭暮雨在怕什麽，她雙手握著蕭暮雨的手，把它們輕輕覆在自己臉上。
    蕭暮雨沒能繃住，她緊緊抿著唇，眉心因為痛苦皺了起來，壓抑著哭聲，哽咽道：“真的是你嗎，不是十一安慰我是不是，真的是你，你還在對嗎？”
    沈清秋看著蕭暮雨，滿是淚水的臉擠出一個笑容，艱難道：“是我，你能感受到我對不對？我真的在這裏，我不是一段虛擬的影像，我就是沈清秋。我們過去的五百多次的同生共死，我們相處的點點滴滴，難過的，痛苦的，開心的，幸福的，我全都知道。
    “你曾經在副本裏問我，我可不可以不離開你，當時我根本不敢給你答案，隻能顧左右而言他。但是這一次，暮雨，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我不會再離開你了。我之前說的話都不作數了，沒有一個人能永遠陪著另一個人，可是我就要做那個人，永遠陪著你。五百次不夠，一點都不夠，我這一輩子都陪著你。”
    蕭暮雨就這麽看著沈清秋，聽著她說完，隨後捧著沈清秋的臉，把自己額頭抵上去痛哭出聲。她一邊哭一邊向沈清秋宣泄著她的痛苦，她伸出左手，哭著道：“沈清秋，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苦，我們的紅線斷了，就這麽斷了。我當時真的恨不得，恨不得死了算了，你就是個混蛋，混蛋。”
    說著她恨恨地抬手不停捶著沈清秋，可是力道越來越輕，也越來越無力，她對著沈清秋把那天她的心碎她的絕望全部哭了出來。
    沈清秋緊緊握著她的左手，她的心都要被蕭暮雨哭碎了，她左手攬著蕭暮雨的腰，低頭吻住了她。什麽話都無法撫平蕭暮雨當時受到的傷害，所有道歉的話都無比蒼白，她隻有抱著蕭暮雨，深深吻她，讓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蕭暮雨開始還嗚咽了幾聲，到後來所有的聲音都被吞了進去。兩個人猶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抱緊對方，拚命想要從對方那裏汲取氧氣。心痛，心疼，深情，愛意全部交織在裏麵。
    她們曾經以為再也不可能這樣吻彼此了，其中的苦楚和遺憾，難以言喻。
    兩個人親了很久，哪怕已經有些缺氧都不肯鬆開。門還沒來得及關，沈清秋帶著蕭暮雨進到了玄關處，兩個人靠著鞋櫃，吻得忘記了周圍的一切。
    等到沈清秋察覺到蕭暮雨呼吸困難時，她才鬆開對方。蕭暮雨被壓在鞋櫃上，臉色潮紅胸口不停起伏。原本就被眼淚洗過的眸子，染上了情絲，此刻更是水潤一片，當她看過來時，沈清秋呼吸都緊了幾分。
    她湊近平複著呼吸，卻沒有過多孟浪的舉動，隻是心疼地揉著蕭暮雨的眼角。
    蕭暮雨緩了很久，然後盯著沈清秋看，看著看著兩個人突然都笑了起來。
    她吸了口氣，伸手又摟住了沈清秋的腰，整個人都靠了過去，軟軟趴在沈清秋身上，幾乎把身體大半個重量都壓在沈清秋身上了。
    這次她沒有哭了，這個擁抱是徹底宣泄後撒嬌般的依戀。
    沈清秋見狀笑了起來，心軟得一塌糊塗，左手用力替她分擔一些身體重量，讓她趴得更舒服一點，同時右手輕輕在她後背拍著。
    兩個人就在玄關處抱了很久，久到沈清秋肩膀都有些麻，她也不在意。隻是看到童林偷偷探出來的腦袋，又看到還沒關上的門，才低聲道：“我們把門關好，進去坐著好不好？”
    蕭暮雨聞言抬頭瞥了眼門口，沒有說話又繼續趴下了。沈清秋輕輕移動腳步，蕭暮雨就跟著走了過去，沈清秋就這麽帶著她，先把門帶上，然後走到客廳裏。
    童林早就一溜煙躲不見了，沈清秋試探著想要帶著蕭暮雨坐下，卻反而被她拉著倒在沙發上。
    沙發有些擁擠，蕭暮雨半個身體斜躺在上麵，帶得沈清秋不得不彎下腰俯身看著她。
    “怎麽了？”她眸子裏閃著笑意，就像是有星星一樣，寵溺無邊。
    蕭暮雨突然不想要理性了，她現在就想在沈清秋麵前任性無度，於是她開口道：“我有些累，你陪我躺一會兒。”
    沈清秋抿嘴笑著，伸手替她把亂了的頭發順了順，“那我抱你回房間休息一下？”
    蕭暮雨拒絕，搖了搖頭。
    沈清秋沒有再說什麽，兩個人都不胖，擠一擠也是能躺下的，一如那一次在天網的幻境中，蕭暮雨喝醉了的那一次一樣，兩個人就躺在沙發上。
    蕭暮雨半趴在沈清秋身上，沈清秋抱著她。當時是心知肚明那是假的，彼此故作不知就為了貪戀那僅剩的溫存，而這一次，她們真實地擁抱了幸福。
    蕭暮雨情緒穩定了很多，沒有喝酒的她是很少會有這麽黏人的時候的。沈清秋偏頭看著她，蕭暮雨目光對過來，想起沈清秋見到自己時說的話，忍不住道：“你在天網裏過了很久嗎？”
    沈清秋一愣，很快她意識到彼此世界裏時間流逝不同，她看了眼桌上的日曆，輕聲道：“我不知道在外界看來天網的修複用了多久，但是在裏麵已經過去了半年了。”
    蕭暮雨一愣，隨後眼裏就有露出一絲懊惱，“竟然這麽久了，我真是，我應該早點想到，無論怎麽樣也應該和十一告個別。”
    沈清秋搖了搖頭，“我也隻是等了你半年而已。你那裏呢，過去了多久？”問起這個時，沈清秋顯得有些小心翼翼得。
    蕭暮雨看了她一眼，隨後輕鬆道：“我那裏可短多了，現實中今天才第六天，我沒有痛苦很久。”
    沈清秋握住了她的手，沒有說話。
    雖然這幾天過得實在是太痛苦了，但是蕭暮雨沒打算讓沈清秋跟著難過，於是岔開話題道：“你怎麽出來的呢，天網到底把你的意識放在哪裏了？”
    沈清秋苦笑一聲，又有些無奈，“其實那個地方你和我都知道，天網即使有了自主意識和許多超越係統設定的權限，但是本質上它還是在遵循基本約定。所以我的意識雖然沒有被它按計劃湮滅，可是也的確是和所有沒能通關的玩家差不多。”
    蕭暮雨眸子緊縮，驀然到了什麽，喃喃道：“是在《找朋友》那個副本裏嗎？”
    沈清秋點了點頭。《找朋友》是沈清秋真正意義上第一次死亡的副本，屬於s級副本008號的一個子副本。當時在通關的最後關頭，由於有人背後捅刀子，蕭暮雨成了那個副本最後boss的朋友，根據遊戲規則蕭暮雨會被它選中，一旦握手就會成為和它一樣幹屍，永遠和它作伴。
    可是就在兒歌唱起，“敬個禮，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朋友時”，沈清秋強行和那具幹屍握了手，頂替蕭暮雨成了它的夥伴。
    蕭暮雨臉上表情有些痛苦，一是因為自己竟然沒有想到那一點，另一個是想起當時沈清秋在她麵前變成一具幹屍的場景，哪怕過去了，依舊是剜心一般。
    沈清秋忙阻止她繼續想下去，“都過去，都過去了，不想了。還有啊，你不知道，為了出來，我把那個幹屍直接給廢了，要是還有人要通關，那個副本可能連boss都沒了。”
    蕭暮雨撐起身體看著她，嘴角上揚。看著嬌嬌弱弱的，卻是個暴力狂，打起鬼來，嚇死鬼了。
    “暮雨，天網現在這樣子，上麵的人會怎麽處理。按理說其他玩家都出去了，他們應該不會開放天網，更不會輕易讓你進來，你怎麽進來的？”
    蕭暮雨想到沈十一，情緒低落下去，把外麵發生的事都和沈清秋說了。
    沈清秋聽罷也沉默了，伸手抱住了蕭暮雨。雖然蕭暮雨和她說過和沈十一做好了約定，但是沈十一離開，她一定很難過。
    想起那個一開始因為不滿蕭暮雨為自己留下來，所以一直對自己不冷不熱的沈十一，沈清秋心裏鈍鈍得疼。
    後麵這麽多次副本裏，她之所以弄夠想起來，也都是因為沈十一幫忙。這次副本裏，她原本是和沈十一約定好，如果天網崩潰，讓他強行複蘇蕭暮雨。
    但是最終，他不僅送走了蕭暮雨，還拚了所有的力氣救下她。如果不是為了她，沈十一完全能融合掌控天網，哪怕是單方麵撕毀協議，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這個同樣演化出自主意識的程序，卻做出了比許多人都更有人情味更有犧牲精神的事。
    “是他救了我，如果沒有他，我恐怕……”
    蕭暮雨把腦袋埋在沈清秋懷裏，悶聲道：“我不值得他這樣做，我不值得你這樣做。”
    沈清秋皺緊了眉反駁她，“胡說。十一值不值得我不替他回答，但是我自己，我肯定地告訴你，值得。而且，有些答案，做出來就是最好的回答。”
    沈清秋捧著她的腦袋，歎了口氣道：“知道嗎，你最大的缺點就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好，所以當初總不相信我可以有多喜歡你。”
    蕭暮雨眼裏有些難過，“對不起。”
    “你和我之間早就不用說這三個字了，嗯，如果非要說，你換別的三個字說說。”沈清秋笑著，衝蕭暮雨眨著眼睛，一雙桃花眼顧盼生情。
    蕭暮雨怎麽不知道她想聽什麽，她曆來內斂含蓄，此時才驚覺那三個字她竟然從來沒直接說出口過。經曆了生離死別，再說不出口的話也隻後悔沒有多說幾次。
    於是她低聲繾綣地在沈清秋耳邊一字一句道：“我愛你，千千萬萬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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