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冰解得破(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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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
    “呼~”
    骰盅落定,斬釘截鐵!
    然而就是這同一時刻,賭坊門上掛著的那張印有一個大大“賭”字的綢簾被人給輕輕掀起……
    隻是相較於利落響亮的落盅聲,這道輕柔舒緩的掀簾聲就顯得太過微不足道,以至於整間賭坊內能有所察覺者,恐怕也僅僅隻有知勝一人罷了。
    氣氛越發凝稠的賭桌前,一眾人皆是屏息凝神,好似生怕稍微喘息大點力氣就會把那盅蓋給吹開。
    莊荷渾不在意,將右手輕輕搭在盅蓋上神態輕蔑目中又含有無盡勝算,他先是左右觀瞧一眼,那眼神對寧念甚是不屑,轉過頭時對雷老虎則又是一副恭敬諂媚的嘴臉,並暗使眼色表明大局已定!
    然則,常言道天地有變,世事無常。就連那玄之又玄不可窺探琢磨的大道尚留有一線生機,就更別提這微末如塵且由叵測人心想出來的小算計了。
    所以,僅是須臾,異變突生。
    原本胸有成竹正欲揭盅的莊荷忽然渾身一僵!
    這尖瘦臉的漢子猛不丁心頭一顫,眼角禁不住地劇烈抽搐,硬生生將右手摁在了盅蓋之上,也虧得他足夠機敏,愣是能強行抑製住這日複一日不知做過多少遍,也早已化作一種本能的動作。
    隨後莊荷莫名生出一股劫後餘生的心緒,趕忙鬆開右手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因驚嚇而滲出的一層細密冷汗,同時謹慎而又困惑地看向雷老虎,他很是不解,既已塵埃落定自家這位向來說一不二的幫主為何又要抬手打斷自己,以至徒增變故!
    反觀雷老虎,他豈會在意莊荷的心思,甚至連看都懶得看上一眼,就更別提出言解釋了。
    真可謂事出反常,必有由!
    莊荷自然是不敢質疑自家這位向來說一不二的幫主,相反當他看清雷老虎麵上表情的一縷變化後內心越發惶恐不安,隻因他發現自家這位一貫喜怒不形於色的幫主,此刻目中竟流露出些許的惶恐與遲疑,且神色凝重。
    見此情形,任憑莊荷平日裏再怎麽機靈,但歸根結底也不過是個混跡街頭的潑皮無賴,所以他哪曉得就在方才自己正欲揭盅的一瞬,雷老虎不知怎地突然胸口一悶,像被人用一塊巨石死死壓住,在接著脊背突生寒氣,一道大惶恐之意在心頭貿然而生。
    這種感覺來的如此突兀,令人猝不及防,既毫無緣由又不可名狀。
    好在雷老虎混跡江湖多年,“世道無常,謹慎為上”四字,早已被其奉為深入骨髓的金科玉律,而且他也很清楚這種感覺並非空穴來風,這本就是一種對危機的天性預知,至於那一縷說不清道不明又包藏極大禍患的契機,他猜測要麽隱匿在揭盅之時,要麽便藏匿在骰盅之內,所以他不敢大意,隻能立即抬手打斷莊荷……
    ……
    “當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既已塵埃落定,倒省了力氣去料理那些雞零狗碎的周折。”
    原本屋內眾人的心神全部凝聚在賭桌之上,可就是在這劍拔弩張就連屋內氣息都被凝固的時刻,一道輕飄飄的嘲弄聲極其突兀且不合時宜地傳入眾人耳中。
    黑虎幫一眾打手尚未回神,隻覺得那聲音尖銳細啞令人聽了很是不適,惹得一眾人不由心生躁意,皆目光不善的回頭朝門口張望。
    直至此刻屋內眾人包括寧念在內,這才發現門前位置不知何時站了兩位衣著氣質大相徑庭的陌生人。
    這突然出現的二人靜靜的站在門前位置,其中一人花白頭發,頦下無須,蒼老佝僂的身子裹著一身還算幹淨的仆人衣裳,平庸普通不值一提,想來剛才那道刺耳譏語便是出自此人之口。
    至於另外一人不用刻意打量便知非比尋常,四十左右的年紀,一身鮮亮朝服,身形筆挺麵目威厲,僅僅往那一站就不由自主散發出一道莫名壓迫令人心生寒意,不怒而威!
    賭坊內的氛圍逐漸微妙,眾打手雖不識得眼前二人,但那一身鮮亮朝服他們還是認得的,一時紛紛茫然左右觀望,全然沒了剛才那股狠厲氣勢。
    不過眾人茫然四顧之時皆沒注意到,早時不知從何而來卻被雷老虎奉為座上賓的那二人,在看清門前二人的樣貌後先是悄悄互相對視一眼,接著二人心照不宣,趁眾人不注意時動作輕緩朝後退了半步,隱入人群遮住了身形,剛好擋住門口二人的視線。
    奈何天不遂人願,這二人謹小慎微的動作或許能瞞過他人,但又怎能逃過老奴的雙眼,立時尖聲輕語的說了一句,“你倆可不能走。”
    言語之間,老奴目光銳利直接鎖定端王府二人。
    可也奇怪,原本二人還算如常,但被老奴一聲喝止,二人臉色一白竟真的立在原地不敢再有絲毫動作。
    這一切來的太快,以至眾人如墜雲霧紛紛側開身子看向王府二人,巧的是這下也終於露出視野令雷老虎看清了門前二人。
    隻一打量,雷老虎便如驚弓之鳥幾乎是從座椅內蹦了起來,不等他人驚詫回神,他已經來到老奴身以額抵地行下跪拜大禮,同時心中所有念頭皆煙消雲散,隻剩下如巍峨山嶽般四個大字,“如朕親臨”!
    奈何老奴似未看到雷老虎這番恭敬姿態,轉過頭朝身著朝服之人客氣道:“那兩人我帶走,至於剩下的這些雜碎就有勞於大人了,該抓的抓,該殺的殺,隻留下這人即可,畢竟爺還看著呢。”
    言語未落,老奴跨步從雷老虎的頭上一躍而過,就像路邊一株毫不起眼的枯黃雜草,看都未曾看上一眼徑直走到知勝跟前,語氣一轉滿臉堆笑,“知老爺子過的好清閑的日子,這些年也不多來京城走動走動,咱們爺都想你了。”
    知勝雖有眼疾看不到來人樣貌,可他似與老奴久已相識,歎口氣緩緩起身,隨後意外地將一隻手搭在寧念肩頭,“你小子麵皮太薄忒不痛快,求人辦事還這麽多彎彎繞繞,不過老夫也沒那麽小氣,許丫頭那份人情老夫已經替你還了,今日剩下之事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話落,知勝轉身便朝門外走去,老奴則跟隨身後,路過雷老虎時他突然停下腳步語氣如常道:“甭管盅裏的結局如何,它始終都得揭開,你是聰明人自然也懂得願賭服輸這個理,不過你也放心,爺還給你留了一條活路,能不能走出這扇門就全憑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