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源走了進來，而後輕輕的關上了門。
    他望向病床上那個正凝視窗外的老人。
    這個老人是珠口的房地產大亨，天通集團這個巨型企業的創始人，其產業橫跨商業、文化、網絡與金融四大領域，在珠口可謂一手遮天。
    可如今，這位曾在商界叱吒風雲的人物，隻能靜靜地躺在病床上。
    儀器的線路從被褥下延伸，連接著他浮腫的身體，實時監控著他岌岌可危的生命體征。
    麵部浮腫，嘴唇和指甲發紺，鼻翼扇動，持續喘息，他擁有極其嚴重的心髒衰竭。
    他已經更換過兩次心髒，這在醫學史上已屬罕見，但這一次，他並不走運。
    已經沒有匹配的，且抗體水平可接受的心髒可供他移植，況且他的身體因為長時間服用抗排斥藥物，已經發生了嚴重的身體機能下降，已經絕無可能進行第三次的心髒手術。
    金錢的魅力雖近乎無所不能，卻終究屈服於生物學與死亡。
    他的時間所剩無幾。這也正是顧清源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沈萬邦吃力地轉過頭，用那雙灰敗的眼睛望向顧清源，目光中透出最後一絲期許。
    顧清源走到他床邊，拿起床頭的終端看了一眼上麵的數據。
    片刻後，他直視著老人，麵無表情地開口“沈先生，您的各項指標仍未恢複到標準，不符合人工心髒置換的條件，恐怕這一次，即便最尖端的醫學也無力回天了。”
    他的這段話是違規的，但他不在乎。
    在他進來的時候，監控就已經關閉了，沒人會知道這裏的對話。
    沈萬邦眼中的希望驟然凝固，他死死盯住顧清源，呼吸變得劇烈，監護儀上的曲線劇烈起伏，幾次幾乎在震蕩中停擺。
    顧清源隻是冷眼旁觀，未有絲毫寬慰之意。
    最終，他依靠意誌與經驗讓自己強行恢複了平靜，他聲音沙啞且無力“為什麽……不達標？如果強行手術，我會怎麽樣？”
    顧青源搖頭“心髒移植不能無限次重複做下去，每一次手術對人體的傷害都會加劇，每一次後續的移植手術都會比上一次更加困難，每次手術後，下次成功率會以指數級概率降低，第三次的成功率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正因如此，全球目前已經完成了18萬例心髒移植手術，二次心髒置換手術大約在6000例，但是第三次心髒移植手術卻隻有寥寥幾十例。
    如果強行手術，鑒於您現在的身體素質，您可能會死在手術台上。”
    沈萬邦的呼吸再度急促起來，他不甘地追問“可這是人工心髒……不是不需要考慮排斥反應嗎？為什麽還是不行？”
    “我就直說吧。”顧清源直視他的眼睛，“因為前兩次心髒移植手術的緣故，你的胸腔內早已形成致密、廣泛的疤痕組織粘連，分離心髒與周圍組織時引發致命性大出血的風險會非常高，你可能甚至在手術開始階段就無法安全建立體外循環。”
    他稍作停頓，又道“更重要的是，您的多個器官已瀕臨衰竭，術後一旦發生感染，任何抗藥物都可能加速您腎髒的衰竭，最後奪走您的生命。”
    沈萬邦的麵色徹底灰敗下來。
    他望著顧清源，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末路。
    “……我還有多久？”
    顧清源斟酌了一下“依靠儀器不間斷的維持，您最多還有一個月的時間。”
    “一個月……”
    沈萬邦痛苦地閉上雙眼。
    死亡如此冷酷，所有人對死亡都避之不及，但卻如此平等，不分貴賤，或許金錢可以稍微拖延他的腳步，可惜從來都沒有人能逃脫死亡的追捕。
    “你之前說過……你還有辦法。”他忽然睜開眼，眼底燃起最後的火焰，“我要知道那個方法。”
    顧清源蹙眉“您確定？”
    “我不能就這樣死……”沈萬邦的聲音微弱卻堅決，“告訴我……”
    “這份生機，需要您付出代價。”
    “任何代價……我都願意。”
    “很好。”
    沈萬邦的床緩緩變形，天花板上的機械移下一張桌子，橫在床中間，顧清源從口袋中掏出一份類似協議一樣的東西，還有胸前口袋的筆，攤放在桌子上，沈萬邦不用起身也能看得到上麵的內容。
    沈萬邦仔細閱讀協議，臉上逐漸浮現震驚之色。他抬頭看向顧清源，聲音顫抖“這些條件我都可以答應……但這份協議，似乎並不具有法律效力吧？”
    “這不是您需要關心的事。”顧清源語氣依舊平靜“您隻需決定，是否簽署。”
    沈萬邦沉默地凝視著那份協議，最終，一聲歎息溢出唇邊，其中卻摻雜著難以掩飾的驚喜。協議的苛刻程度，代價之大，恰恰符合他對絕境生機的想象，讓他真正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越是瀕臨死亡，越是覺得死亡的可怖，他不惜一切代價救生，不論付出任何代價。
    他顫抖地抬起手，努力想去操筆。
    監護儀上的心率再度波動，每一個微小動作對他都是極大的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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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最終還是握住了筆杆，顫巍巍地寫下自己的名字。
    手臂無力垂落。他怔怔地望著那個簽名，苦笑一聲“拚搏一輩子……最終卻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顧青源麵無表情的收起協議“這是你選擇的道路，我需要你的能量，而你需要活著，我們隻不過各取所需罷了……不過，不要忘記你簽下的協議，其它的都不重要，在您得到您想要的之後，您需要盡快為我發展五個下線。”
    沈萬邦微微點頭“放心……我認識不少政商界要人，其中許多都有健康問題。如果你真能給我新生……”
    他說著，眼中再度浮現期盼。
    顧清源收好協議後，取過床頭櫃上的水杯，將張元一早前交給他的那支再生藥劑倒入一半。
    隨後，他將杯子放回桌麵。
    沈萬邦望著杯中澄黃如果粒橙的液體，一時有些恍惚，他未曾朝思暮想的救命良藥，竟是這般模樣。
    “喝吧。”顧清源提醒
    沈萬邦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他看了看顧清源，確定這不是玩笑，隨即吃力地抬手扯開氧氣麵罩，拚命想要坐起。他嘴角淌下涎水，濺濕被褥，卻始終夠不到那杯救命藥。
    最後，他想到了什麽，操作窗邊的控製器，使床鋪再一次變形，上半部分緩緩抬起，終於讓他徹底坐了起來。
    他的嘴巴終於叼到了玻璃杯，依靠軟弱無力的手，死命往玻璃杯裏麵探的舌頭，他終於將這個救命良藥喝到了嘴裏麵。
    幾乎是立刻，他臉上的灰敗之氣開始消退。
    一抹罕見的紅潤自他臉頰浮現，原本急促而吃力的呼吸逐漸平穩深入。
    監護儀上劇烈波動的心電曲線趨於緩和，血氧飽和度數值穩步上升。
    沈萬邦難以置信地抬起雙手，看著指甲上的紺紫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轉為健康的粉紅。
    “這……這是……”沈萬邦有些吃驚，他從未想過這種藥劑會這麽有效。
    “再生藥劑。”顧清源淡淡答道“它能補充並激活你體內殘存的生機，逆轉部分器官衰竭，但記住，這不代表你已經治愈了治愈，器官隻是暫時的複蘇而已，現在的任何醫學儀器也無法檢測出問題，但是，一旦終止服藥，你的器官就會以更快的速度衰竭，直到那時，即便是再生藥劑也無法治愈你了。”
    沈萬邦心頭一凜，看著顧清源。
    他自然聽出了他話語中的含義，最初死裏逃生的驚喜現在已經消散了許多，不過作為曾經覆手為雲的大佬，心理素質超群，立馬冷靜了下來。
    生意人的本能讓他抓住了關鍵。
    他對這個人有用。
    這是利益交換。
    他對此微微一笑，因為他對這種事情再熟悉不過了。
    沈萬邦深吸一口氣，努力讓依舊虛弱的身體坐得更直“放心，既然我們簽署的協議，我會跟你們合作的，我接下來，我需要做什麽？”
    短短一句話，就把自己從被掌控者擺在了合作者的地位，他未嚐沒有更大的野心。
    顧清源皺眉，他雖然覺得不對勁，但是卻沒聽出什麽問題，更關鍵的是，他不在乎。
    他從懷中取出紙條，放在桌上“這裏麵有五個目標，他們非富即貴，且都身患現代醫學難以解決的痼疾，與你相識，你的任務是接觸他們，說服他們。”
    他盯著沈萬邦“就像你一樣，他們也在渴望奇跡，而你要做的，就是讓他們相信，我，可以給他們奇跡。”
    沈萬邦拿起那張紙條，上麵確實有五個名字，他認出其中一位是叱吒風雲的科技新貴，年僅四十卻罹患罕見神經退行性疾病，另一位則是幕後掌控數家銀行的金融巨鱷，正因晚期器官衰竭而瀕臨死亡，在自己別墅依靠儀器維生。
    他們有些身價比他還要高，起碼他自己是沒有能力專門組建一支醫療團隊為自己服務。
    這些人，昔日或許與他平起平坐，或許還需仰他鼻息，而現在，他卻要成為引領他們步入未知命運的使者。
    關鍵是，他也不知道這條路通往何方。
    他抬頭看向顧清源，對方已走向門口。
    “藥效能持續多久？”沈萬邦忍不住追問。
    顧清源腳步稍頓，並未回頭“足夠你完成該做的事。記住，時間不在你這邊，更不在他們那邊。
    我會為你辦理出院，隻要你沒有忘記自己職責，你就能跨越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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